作者:尾鱼
老刀一心二用,先发了个定位,然后忙着发语音给蒋百川说清事态,同时加速追撵前车,语音刚发过去,一抬眼,看到前方有情况:那辆车居然路边停车,把炎拓给放下来了。
他赶紧知会邢深:“那个炎拓下车了,看起来是要分开走,我们……截哪个?”
邢深:“还分什么哪个?一起留下。”
老刀心一横,猛踩油门疾冲,在大切还没来得及启动之前,一个车身斜抹,挡住了大切的去路。
天黑得好快,似乎只是一瞬间,四周就只剩下了芦苇荡里薄冰片泛起的微亮,两辆车都没开灯,如两头悍兽,在黑里沉默以对、弓紧弦绷。
***
熊黑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没来得及施行呢,对方就这么明目张胆拦上来了。
一车哈批,是不是当老子吃素长的?
他先是好笑,再然后,一股子戾气就从胸腔里往上冒了,人坐着不动,压低声音跟立在车门边的炎拓说了句:“炎拓啊,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炎拓轻声回他:“熊哥,大家一起的,共同进退吧。”
熊黑说:“有你在碍事。老子断胳膊掉腿都没事,你行不行?万一少点零件,林姐又得怪我。赶紧的,老子一开车灯,你就趁着灯下黑,闪人!咱晚点再见。”
炎拓没再坚持,只提醒了句:“熊哥,尽量手轻点。”
同一时间,老刀车里,蒋百川的电话也过来了,老刀马上点击外放。
蒋百川的声音又低又急:“邢深?千万别,没摸到对方底细,绝对不要先动……”
话还没说完,对面车突然引擎声暴起、车光大亮,刺得人简直睁不开眼,老刀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巨响,大切直撞在座驾的车腰上,这还没完,马力全开的大切直如一辆铲车,硬生生把老刀的车铲得移位,向着不远处的芦苇荡铲去。
蒋百川大叫:“邢深!老刀!”
车身颠震,手机已经跌落座下,没人顾得上回话,老刀咬紧牙根,试图发动车子,但一来他的车型本就没大切码子大,二来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那一撞,撞出什么一差二错了,就听轮胎空转,居然怎么都发动不起来。
老刀只觉浑身燥热,后脊心上都往下流汗了。
就听邢深说了句:“别慌,咱们先弱,让他狂。”
***
北方天黑得早,而天一黑,温度就立马跟着降,再一起风,简直了,狗都只愿趴窝里、不想往外窜。
聂九罗打开刚送来的外卖,从里头摸出一盒针。
这是她另外打赏外卖小哥,请他送餐路上帮买的。
满当当的一盒针,晃起来银灿灿,发出哗哗的声响,这年头,会动针线的人越来越少了,再过几年,怕不是要成古董。
聂九罗把出针口转开一道缝,晃了根针出来。
她右手拈针,低头看左手,似是掂量着什么地方下针合适,末了眼睛看向别处,只凭感觉,针尖浅浅刺入拇指指根下。
再低头看时,针尖处已经渗出了一颗小血珠。
够用就行,聂九罗将血珠涂满针身,指根送进嘴里吸吮了一下,然后抽出自己带的那把匕首,针身打横,在匕首上来回磋磨,仿佛是在磨刀。
磨了会之后,她竖拈起针身细看。
炎拓问她,有没有什么隐秘的法子,让狗牙睡得再久一点。
有,这根针就是了。
明天就是八号,没准要挪地方,最好在今晚就把东西交给炎拓。
她把针搁到桌上,拿起手机,点进“阅后即焚”。
好友栏里,现在有两个人了,一个是“那头”,一个是“小角色”。
聂九罗正待点击,机身连震,“那头”接连进来两条消息。
她点开先来的那条。
是张定位截图的图片,中心处用红圈圈了一下,所以她瞬间就记住了那个地名,就图上来看,离城区有段距离,但不算特别远,一小时以内的车程吧。
再点开第二条。
——聂二,邢深在这里和对方遭遇,目前失联。你距离最近,务必尽快!
第三条又来了。
——紧急!优先保邢深。
聂九罗扔下手机,起身时两手插进发间,很快将头发高梳拢起。
该她上场了。
第41章 ⑩
“轰”的一声,老刀的车子被大切铲进了芦苇荡的水塘中。
好在乡村的水塘一般都很浅,车子落水的位置又靠近岸边,顶天了一米来深:落水前,老刀和邢深就已经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借着倾翻之势,声响很大地扑腾入水。
入水的同时,邢深安静地轻推了一下蚂蚱的背:蚂蚱的身量小,它借着车身和水声的遮蔽,无声无息潜入就近的芦苇丛,只在黑亮的水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分水痕,不注意的,还以为是下面有鱼掠过。
熊黑安坐车内,看对头的车子斜歪在水中,车里下来了两个人,看起来都挺狼狈,他们以车身为掩体,正谨慎地半蹲伏着。
手套箱里有枪,但熊黑没去拿,可能是出于天性,他不是很喜欢用枪:老天给了他魁伟的身躯、铁铸样的牙口和远超常人的力量,就是让他去撕裂和捶烂一切的。
枪?砰的一声,事情就结束了,没有血腥点染,没有骨头碎裂声助兴,非常无趣。
他开门下车,冲水塘里喊话:“出来吧,水里不冷啊?”
老刀身形一动,正待出来,邢深一把攥住他:“我来,你见机行事。”
说完,扶住车窗站直身子,摸索着往前淌水走了两步。
熊黑没提防居然是个模样斯文的“学”字头,再见他张皇摸索的倒霉样,心里虽有怀疑、但不敢确定这真是个瞎子:“兄弟,大黑天的,戴什?墨镜啊?”
邢深伸出手,把墨镜摘掉。
车光够亮,但对方毕竟是站在水下的,背后一片黢黑,看不大清。
熊黑往前跨了两步,心说,卧槽。
还真是个瞎子,普通人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再高度数的近视,眼里都会有点“神”,但这人的眼睛不是,非但完全无神,而且眼白处蒙了层淡褐色近透明的翳,几乎把黑瞳给包住了。
一个瞎子,瞎子不可能开车追他。
熊黑戒心去了大半,朝着还藏身车后的老刀喊话:“兄弟,你弄个瞎子出来跟我对什?话呢?你是长水里去了、等我请呢?”
他没耐性了,大踏步迈入水中,邢深抬起手要挡,熊黑哪把他放眼里,随手一拨,就把他搡开了,然后一把抓向老刀。
邢深厉声喝了句:“蚂蚱!咬他!”
啥玩意儿?还有个埋伏在侧、叫“蚂蚱”的?
熊黑心里一惊,条件反射般回头,近处的芦苇丛晃摇了一下,但并没有什?东西激窜而出。
邢深和老刀都是头皮发麻,按照设想,蚂蚱这个时候该疾窜上来、对着这人撕挠抓咬了,别管挠头还是咬胳膊,只要破皮坏肉,就算大功告成。
蚂蚱呢,被什?给绊住了?
然而机不可失,老刀也顾不上去想蚂蚱了,他暴喝一声疾冲而出,一把抱住熊黑双腿,用尽全身的力气前铲,熊黑人高马大,加上又站在水里,下盘本就没扎稳,吃此一撞,猝不及防,重重砸落水中。
老刀是看不见,然而邢深的“眼”在黑夜比白天更好使,他能看到蚂蚱的那一团形,比周遭的芦苇丛颜色浅些,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想窜出来却又畏首畏尾的窝囊样儿。
不过他也顾不得这?多了,老刀和熊黑已经干上了,眼见熊黑砸进水中,邢深大喝了声:“老刀,摁住了!”
边说边纵身扑了上来,把熊黑正欲探出水面的脑袋给摁了下去,同时又大吼:“蚂蚱!”
熊黑在水底嘶吼狂挣,那力量,直如一条发狂的鳄鱼,老刀还好,毕竟近一百八的重量,坠压在熊黑腿上,是个甩不脱的大肉锤,但邢深不行,他力量本就不占优势,更何况,熊黑的两只手,还是自由的。
他的头四下乱晃,几乎把邢深的身体带得左摇右甩了,同时两手攥拳、往上乱砸,邢深冷不丁吃了一记,胸腔内气血翻滚,“眼”前一阵黑潮乱涌,几乎要吐出血来,不由得就松了手。
熊黑头脸得脱,精神一振,然而腿上这边实在没辙,他心一横,两手猛摁塘底,一个猱身拧转——老刀只觉得就快摁不住了,心下一急,拔出随身的军刺,向着熊黑后背便扎。
这一头,邢深缓过来,再次伸手把熊黑隐现于水间的脑袋给狠狠摁进水中。
水下开始往上泛气泡了,邢深喘着粗气,不敢松手。
老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这具方才还孔武如牛的躯体忽然渐渐安静,军刺的柄蓦地烫手,他触电般收手,借着岸上的车光,看到眼前的水面上,渐渐涌上一股带血腥味的浓稠。
邢深也看到了,他看到的是颜色,水中央,泛上了一股更深的颜色。
他松开手。
刚死的人是不会浮在水上的,这沉重的身体慢慢没入水中。
老刀打了个寒噤,踉跄连退了两步,跌倚在车身上:“深……深哥,我杀人了?”
邢深站起来,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往岸上走时,一步拖一步,身体沉重无比:他原本是想把人弄晕过去、制住,没想到生与死之间的界限跨得那么快,忽然间,这人就全无生气了。
蚂蚱终于过来了,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错,畏畏缩缩,不住往水里张望。
邢深心头火起,吼了句:“你怎么回事!”
蚂蚱吓得往后窜跳,观望了会之后,才又怯怯挨上来。
邢深忽然反应过来:“那个炎拓呢?”
老刀一愣,刚打得突然,打起来之后又太过投入,都把炎拓给忘了。
他往前淌了两步,急往远处张望:“一开始,他就是下了车的,后来车灯亮起来……这人就不见了,走不远应该。”
邢深说:“我带着蚂蚱附近看看,你先跟蒋叔联系……”
他示意了一下水中央:“这里得赶紧清理,万一被人撞见,就……”
话到中途,他忽然愣了一下。
他看到,老刀的身后,笼起了一层暗影,跟他的轮廓是相似的,但整体大了一轮,像有光照过来,把老刀的影子镀到了后墙上。
但这是水塘,哪来凭空竖起的一堵墙呢?
老刀也察觉出不对了:背后有滴答的水声,不是物体悍然出水时的那种哗啦声响,是无声无息出水、然而身上难免有水滴滴落的轻响。
他骤然回头。
来不及了。
邢深看到,那团暗影两手攥拳托举,如端着两个巨大的锤头,一左一右,同时向着位于中央处的、老刀的头颅砸去。
耳膜上落下奇怪的钝响。
“视线”里,老刀的头被挤在硕大的拳头中央,几乎辨不出原有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