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蝴蝶 第58章

作者:严雪芥 标签: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他如临大敌,平常总是缺乏表情的脸肉眼可见地僵硬。但似乎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胆小,硬着头皮摸了一下。

  意料之外的,并不可怕,很柔软、脆弱的触感。

  指尖和它相碰时感受到的搏动,让他感觉自己在摸一颗鲜活的心脏。

  她看见他意外的表情,很得意地说:“你不知道吧,蝶蛹就是这个样子的,在没有变成漂亮的蝴蝶之前,丑兮兮的,只能把自己不起眼地藏在这里。你说,它是不是很像我们?”

  她的小脑袋认真地仰起,一动不动地盯着似乎又变大一点的蝶蛹,眼神灼热。

  “我没见过蝶蛹,但我知道这个。”十一将手插进口袋,藏进的手指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不是每个蝶蛹都能变成蝴蝶。没有好的环境,没有足够的力气,毛毛虫就会死在变成蝴蝶的时候。”

  她听得一愣一愣:“你居然知道的比宋老师还多哦……”

  他抿了抿唇:“我们是很像它,被困在蛹里,不知道哪一天能突然变成蝴蝶。也许,根本等不到那一天,就从树上掉下来了。”

  “就算掉下来也没关系啊。”她被说得努起嘴,不甘心地想了想,语气坚定,如流水一般冲向阻挡的阀口,“只要摔不死,半死不活的蝴蝶也是蝴蝶。还是能有一天从地上飞起来的。”

  十一的视线从树上移到她的脸上,不知该如何评价她。

  最后,他闷闷地说:“你会变成蝴蝶的。”

  她咧开嘴一笑:“我们都会的。到时候,我们就把蝴蝶当名字怎么样?属于我们的名字,不是一,也不是十一。”她兴致勃勃地比划,“蝶字归我吧,蝴字给你!这样别人一听,就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蝴字好难听。”

  “但你男生叫蝶你不娘哦?”

  “那还是给你吧……”

  “说起来,十一,在这个序号前,你其实有过自己的名字吧?”

  她特别好奇地追问,十一是有过家庭的,不像她,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名字。

  但他却似乎很排斥这个问题。

  然而,在她坚持不懈地期待目光中,他还是别扭地说了出来。

  “楼洛宁。”十一缓慢地低下头,咬着牙,“但我永远不会再叫回这个名字。”

  “其实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她小心翼翼道,“不过还是我给你取的新名字好听。和我的也很搭。”

  最后,小一真的变成了姜蝶,恪守了她的诺言。

  他们又躺回窄小的单人床上,姜蝶窝在蒋阎怀中风轻云淡地回忆:“但那个人,最后的名字肯定不是蝴。他不会用这个字的。”

  蒋阎静静听着,边把玩着她的手指,问:“为什么?”

第37章 偏爱

  然而,姜蝶没有回答,只是从他的怀里直起身,把同学录抽走。

  “不扯闲篇了,你不是早上还有课吗?”她把同学录随手塞到一边的角落,“这就是个废本子啦,拿去给警察叔叔让他照着上面的号码扫黄打非说不定还有点贡献。”

  面对她的自嘲,蒋阎给出的反应是:“那不如把它给我?”

  姜蝶顿住动作:“你拿它干嘛?”

  他摊开手掌,示意她把同学录拿过来。

  姜蝶被吊起胃口,好奇地递到他面前,眼看着他把伪造的那面一把撕下来。

  接着,他在崭新的,又带着明显陈旧年代感的页面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蒋阎。

  “大学同学,也是同学,不是吗?”蒋阎合上本子,“我这个人比较小心眼,不喜欢自己和别人排在一起。所以这个同学录只有我一人正好。”

  姜蝶反应了一会儿,无法自抑地打了一个嗝,喉头冒上一种柠檬气泡般的酸涩。

  她迅速背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就给你这个小心眼保管好了。”

  *

  姜雪梅可以出院的那一天,也是学院的设计大赛公布结果的日子。

  关于出院这件事,姜蝶特地和蒋阎谎报了一个推后的日期,她不想再麻烦他。

  不能因为对方变成更了亲近的人就觉得可以放肆索取,恰巧相反,她更加注意拿捏尺度,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拖累生活。

  不光是对蒋阎,对姜雪梅也是一样的。姜蝶不希望她因为成为自己的母亲,反而比起一个人活得更加辛苦。

  任何一种亲密关系对姜蝶来说,都像是刮开彩票获得的奖励。

  她不会觉得那是本该属于她的财富,所以她会将他们小心地存放在心脏的储蓄罐里,不舍得用,但也因此内心丰盈。

  车子把她们送到了鸳鸯楼前的窄巷,姜蝶搀扶着姜雪梅穿过巷子,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梯。纵然她此时双手已经迫切地想伸向口袋去刷手机。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学校的官网此时已经公布了设计大赛的金银铜奖名单。

  然而,手机的微信没有任何提示,似乎已经隐隐昭示了些什么。

  没有人来私聊恭喜她,这不会是一个冠军的待遇。

  终于进门,姜蝶的双手恢复自由后,她已经有点害怕去看结果。

  将姜雪梅送回房,姜蝶坐在没有开灯的昏暗客厅,深吸一口气,先打开了微信。

  被静音的院系大群显示有几百条的消息提示,她不敢点进去看,转而看了眼朋友圈。

  饶以蓝的动态在最新一条。

  她截了官网的图,配文:一如既往。

  姜蝶手脚冰凉。

  图中,饶以蓝的名字挂在金奖。而银奖旁边的名字,不是姜蝶。甚至,连铜奖都不是她。

  这怎么可能呢?

  姜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论平时的专业成绩,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怎么着也不至于连这次的前三都入围不了。

  更何况,她认为这次的比赛,自己是超水平发挥。

  她对“风眼”倾注了前所未有的感情,整整一学期的打磨,不至于输得如此一败涂地。

  尤其是当她点开官网,看见三位获奖者的拍摄作品之后。她完全笃定,最该有资格拿金奖的人是自己。

  姜蝶在昏暗的老房子里坐了一会儿,连包都忘记拿,一言不发地冲出家门。

  这是开学以来最莽的一次,姜蝶直接堵到院主任的办公室门口。

  就连知道奖学金的资格被抢占的那次,她也是一忍再忍,对着自己的绩点和分数确认了无数遍,才谨慎地发微信询问老师。

  结果对方回道,期末考试不光看最终考试成绩,平常的表现分也占到百分之四十。

  她更加郁闷,表示自己没有一次旷课,也没有迟到早退。相反是饶以蓝有好几次旷课。

  班主任说,平常的表现分不光看点名情况,还有课外实践。

  然而,课外实践有具体的衡量标准吗?没有。它的别名又叫,后门实践。

  姜蝶自小就明白世界没有公平可言,比起奖学金,她权衡的是和老师的关系。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忍耐下去。

  但这次,她不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妥协。那是她的心头血,被人挖出来泼掉前,至少她要死得瞑目。

  姜蝶气势汹汹地敲开办公的门,来开门的人却是姜蝶现在最眼见心烦的人。

  饶以蓝站在门后,面无表情,却又紧绷着一种,不想轻易泄漏的快感。

  她轻微勾起嘴角,看向姜蝶说:“没看见主任室关着门吗?”

  姜蝶视若无睹地挤进门,撞过饶以蓝的肩,把她往里倒退地撞进两步。

  饶以蓝脸色一变,姜蝶根本看都不看她,径直盯着真皮座椅上的主任问:“我可以问一下,这次的比赛评选,是按什么标准来的吗?”

  系主任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

  “姜蝶,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学生,专业成绩不错。你上传的这个作品,院系的各位老师都给了很高的分数。”他一脸惋惜,“但你要知道,这次的比赛是和巴黎的艺术学院联合举办,评分标准与我们是另外的一套体系。很遗憾,你的作品对方打了很低的分数。”

  姜蝶咬咬牙:“即便是不同的体系,能打低多少分?我认为有关于美的感受应该是共通的。”

  饶以蓝忍不住插了一嘴:“你哪里来的自信啊请问?你出过多少次国,看过多少次秀,有和那些设计大师聊过一次天吗?就敢这么大言不惭地觉得你的作品也会被巴黎的那些老师喜欢?可笑。”

  姜蝶被她说中痛脚,张口欲要辩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系主任摆手道:“以蓝,你暂时出去一下,交换的事情我们等会儿再详谈。”

  姜蝶听到那“交换”这两个渴求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却和自己已经毫无关系,脚跟仿佛站在悬崖边上滑了下去,一只手却还固执地吊在边缘。

  身后传来饶以蓝关上门的声响,系主任又抿一口茶,叹息着说:“对这个结果我也很遗憾,毕竟我们都是给了你很高的分数的,我可以给你透露,你的分数在我们这儿,是第一。”

  姜蝶握紧拳头,不可置信:“……巴黎那边,给了我多少?”

  “大约是中游的位置,所以两边一折算,你的最终排名并不高。”他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不要气馁,以后有机会出国,多多学习,继续丰富自己。”

  以后有机会。

  姜蝶心头凄惨一笑,以后,哪还有什么以后。

  她早就打定主意,毕业后就找个工作,在国内读研对她和姜雪梅来说都是一种负担。更别说出国读。也有可能她还会有机会,等工作赚钱,顺利的话攒下一笔钱……但那个时候她会保有这份渴望吗?

  姜蝶知道自己今天是要不出个什么说法了,系主任给的理由滴水不漏,在合理的规则范围内她输了,而不是输给莫须有的加分。就算她有疑虑也没有办法,天高皇帝远,千里迢迢的法国,她能怎么办呢?

  姜蝶关上门,嘴里溢出一股铁锈的味道,才发现自己已经将下唇咬出了血。

  她回身,饶以蓝还在门口等待,见她出来眉毛一抬,要笑不笑的语气说:“井底之蛙。”她反回来撞过姜蝶的肩,擦着进门,扔下一句,“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

  *

  离开办公室之后,姜蝶漫无目的地坐公交车去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下车。

  手机铃铃震动,显示的是男朋友来电。

  此时姜蝶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干脆不接,但电话锲而不舍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无法继续装作视而不见。

  她只能走进路边的奶茶店,没有点奶,没有点茶,点了一整桶冰水,嚼着冰块按下了接听。

  “surprise!”她高昂着语调,轻松地笑着说,“恭喜我们会长大人,未来的一年不用异地恋了。”

  “我听说结果了。”

  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姜蝶嘎嘣地咬下一口冰,吞进去,血管里快要喷射的岩浆和这脆薄的冰块对抗,两方抵抗得不相上下,最后岩浆溃不成军地压下去,冰块也融化了,她的五脏六腑是战役后一团哀伤的温水。

  姜蝶坐在奶茶店的橱窗边,伏下脑袋,高昂的声音闷下去,低低地传到蒋阎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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