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咬春饼
气氛低压。
魏驭城一直看着林疏月,目光胶着且沉。
“林老师。”他开口。
林疏月仰起头,态度决绝,没留半分宽容大度,“我不是请求你,而是通知你。”
骤起的夜风从琼楼玉宇的间隙处流灌,抚面力度轻柔,似委婉试探。
魏驭城没有意外的神色,他这一身商务装扮,利落别致,与这声色风月格格不入,可他站在这儿,无论什么氛围景致,都无法喧宾夺主,沦为陪衬。
他想要漠视,那么人间风月便碎成粉末,难以动情。
他想要留住一个人,那么刀山火海也能化成缠绵春水。
魏驭城不点她这道题,或者说,全程至尾,他都不关心任何。这份心眼磊落于细微之处,他看向林疏月的手背,沉声问:“疼不疼?”
林疏月一怔。
虚软的底气被无形的双手托住,五感六腑卸了劲儿,强撑的框架瞬间散了基石。
疼不疼?
怕不怕?
林疏月目光渐渐游离,疼是疼的,也是后怕的。
魏驭城:“先处理伤口,总不能一直疼着。”
林疏月理智拉回几分,刚要振作反驳。
“林疏月,我不是通知你。”魏驭城的声音低了两度,把她刚才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
话不说尽,点到即止。
在他至真至诚的目光里,林疏月看到了没说出口的下半句:
我不是通知你。
而是求你。
第12章 烈焰
可惜她不是为两滴温情轻易动容之人,尽管魏驭城的眼神深邃如海,着实迷人。
林疏月就这么走了,走得真决绝,完全忽视钟衍这种混世魔王的哀求和悔意。出租车招手就停,开门,关门,只留一地尾气。
魏驭城全程注目。
他想,那年那夜,她把他甩了就走时,姿态是不是也这么潇洒。
到家,林余星跟在身后,低着头,不敢吱声。
林疏月绷着肩颈,也没有看他一眼。
手机不停响起提示音,全是钟衍发来的认错微信:
“我真以为你那时是开玩笑的。”
“对不起林老师,也对不起你弟弟。”
林疏月久不回复,钟衍换了语气:
“现在也难找工作。”
“喂,给你涨工资行吗?”
林疏月头疼愈烈,手机盖住,人往后仰,难以掩盖的倦容。
林余星难受,“姐,对不起。”
林疏月倏地一笑,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对不起。”她视线空茫,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今晚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它唯一的用处,就是事后能够宽慰你们的心。”
林余星难过极了,“姐。是我不懂事。”
林疏月侧了侧头,看着弟弟怯懦苍白的脸,一下子又软了心。她叹气,坐直了些,“小星,这世上事,好的,坏的,容易的,困难的,件件不一样。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是我束缚你太多。”
林余星眼眶子都红了,“姐,是我拖了你后腿。”
他一哭,林疏月也跟着拧心,说到底,她和林余星之间,是相互扶持,是相依为命。话太浅薄,概括不了这份牵绊与情义。
林疏月微微叹气,“行了,爱惜自己,对得起自己。姐姐态度不好,也跟你道个歉。”说罢,她站起身,轻拍林余星的头,“早点休息,明早给你做排骨面。”
林余星扯住她的衣袖,抬起头,小声道:“我以后会听你话的。”
“听话啊。”林疏月笑意轻松,“那就先把药吃掉。”
事儿说开了,林余星气都顺畅了些,少年情绪简单直接,面色都回了温度。他去拿药,结果找了几圈都无果。
“怎么了?”
“糟。”林余星拍了下脑袋,无奈说:“药可能是落在他车里了。”
“谁车里?”林疏月也紧张了,不比别的,这是林余星的救命药。
林余星打了个顿,怕她听到钟衍的名字又不高兴,于是含含糊糊说:“他舅舅。”
林疏月愣了愣。
“你让我在外面等,我那时候心脏已经不太舒服。”林余星小声,“他舅舅扶我去车上休息,还找了药和温水。”
林疏月心情略复杂,平心而论,她不太想和魏驭城产生太多交集。但这些事累到一块,又有了不可避的理由。
药要紧。
林疏月不会联系钟衍,唯一能联络的就是李斯文。李斯文没多问,秒速将魏驭城的手机号发过来。并且又补了一条信息:
“魏董不在公司。”
林疏月没想这句话的深意,她拨通号码,短暂等待间隙,是出于本能的深吸气,指尖映在机身轻轻挠。体面的话术甚至都已想好。
三声长嘟音,魏驭城接了,很轻的一个单音节,“嗯。”
林疏月嘴唇微启,还没来得及开口。
男人低沉的声音抚慰这一夜凉如水,他说:“下楼。”
—
黑色奔驰停在梧桐枝叶下,车灯全熄,像黑黢野兽。她出楼道,魏驭城便下车。林疏月有所设防,停在安全距离,略显茫然地看着他。
魏驭城手上搭着黑外套,随手搁在车头。然后探身进后座,拿出了林余星落下的药袋。
“谢谢。”林疏月松了口气,语气由衷。
她伸手过去,没扯动,药袋被魏驭城拽住不松。
林疏月加了力道,魏驭城这回松了手。
两人面对面,身高差在月影下错落和谐。林疏月点了下头,“魏先生,再见。”
转身一瞬,魏驭城:“钟衍的情况……”
林疏月脚步停住,重新转过身,专业使然,很难不多想,“他回去闹腾了?是不是不觉得自己有错?不用道歉,我理解。他性格乖戾,耐心不足,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没想象中的强悍。”
林疏月停了停,秉着好聚好散的职业素养,依旧善意公正地提醒:“人本质都不差,我虽带他不多,但相处下来,钟衍没有那么不可救药。”
安静三秒,魏驭城说:“如果只是闹,倒简单。”
他的语气低沉,眼中情绪是隐忍的无奈,很容易把倾听者的思绪调动。
林疏月眉心果然跟着一紧,直觉联想到更坏的结果,“他还做别的?”
魏驭城没否认,神色不轻不重难以分辨。欲语还休,点到即止,很像默认的暗示。他没再多留,言辞也少,夜风里背过身,就这么上了车。
林疏月这一夜思来想去,心里都压了块石头似的。她见过太多案例,偏激性格容易导致自残、自杀等极端行为。在床上辗转半小时没睡着,林余星敲门探进脑袋,“姐,好像少了四盒尼可地尔。”
这药对心律失常有效,拿回来的时候,医生一再交待,得按时按疗程吃。
“我明天再问问。”林疏月说:“剩一盒你记得按时吃。”
林余星刚走,那边像是精准算好时间,信息跟着发了过来。
W:[还有药忘了拿。]
魏驭城在林疏月的手机里,是随手编辑的一个“W”字母。她此刻的心情与这字母形状如出一辙。起伏不定,忐忑未知。
如此一想,一切发生都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
第二天,林疏月去了魏家。
她以为会见到钟大少爷狂怒失态的暴躁场面,但一进门,钟衍一身清爽,悠哉哉地站在餐厅里吃水果。他眼睛都瞪圆了,一半哈密瓜咬在嘴边,超大声地问:“林老师,你是舍不得我吗?”
林疏月:“……”
这跟昨晚魏驭城暗示的内容不一样。
不过钟衍是真高兴,“你怎么来了?就是放心不下我吧。你原谅我了吗?我给你加工资你肯定很满意吧?”
林疏月头大,“安静点。”
钟衍递过哈密瓜,“尝一块,特甜。”
“我是来拿药的。”
但钟衍和阿姨都不知道这回事。
钟衍认定,“不用找借口,你就是舍不得我。”
林疏月自己都想笑,点点头,“你高兴就好。”
钟衍的笑意真情实感,眉梢眼角上扬,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气质。林疏月忽然觉得,这也是很好的结果。
等了十分钟,没有等到魏驭城。
林疏月刚走出院外,黑色欧陆恰好停在门口。车窗降下,露出魏驭城的脸,他语带歉意,“久等。”
从语气到神情,无一不诚挚妥帖,无可挑剔。
魏驭城今天是自己开车,他按开车锁,“药在车上。”——并没有去拿的意思。
林疏月会意,拉开车门。药确实在后座,但离她稍远,伸手够不着。林疏月不作他想地坐上去,随即“砰”的一声闷响,车门关。
林疏月的心跟着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魏驭城已回到驾驶座。他没回头看她,低头系安全带,四平八稳的语调,“看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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