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6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玄幻仙侠

  池时一听,对着池老太太拱了拱手,“多谢祖母。放心,明年我一定把头魁让给大伯。若是无事,池时便先告退了。”

  池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去罢。”

  池时二话不说,甩着袖子,提着一兜子荔枝干,扬长而去。

  只是她前脚刚进了书房,后脚姚氏便追了进来。

  她一把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一股脑儿的喝了下去,胡乱的擦了擦嘴,对着池时说道,“我的儿,我同你祖母说,要回来教训你,日后问起,你可别说漏嘴了。”

  “就说我训了你两个时辰,罚你抄了十遍孝经。”

  池时点了点头,神色柔和了几分,“都听阿娘的。”

  姚氏喝了一杯不够,又倒了一杯,咕噜噜的喝掉了,这才放松下来,“不过几个荔枝干儿,你若是喜欢吃荔枝,到时候果子熟了阿娘叫人从岭南,给你运上几车新鲜的来。”

  “这干果子有甚稀奇的,我在闺中时,都拿着打鸟儿玩。不过你姑父家起复了是好事,省得你祖母日日愁苦,动不动就找由头,给我们立规矩。”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立规矩倒也算不得个事儿,就是那么一耽误,阿娘我得少赚多少银子。我瞧你那祖母啊,心眼子偏到天上去了。”

  “你同七郎得了几个果子,其他那几个倒是好,得了文房四宝。说什么大家气度,还想给裳娘说那般亲事。”

  “我这个做嫡母的,可没有想过磋磨庶女。你阿爹好歹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别人还没有踩呢,她倒是好,恨不得自己个先踩上一脚!连带着我们这一家子,她就没有一个瞧得顺眼的。”

第十章 掌心纸条

  姚氏这般说辞,并非是没有来由的。

  肖氏乃是侯府出来的贵女,自命甚高。仵作再怎么圣眷在握,那也是同那尸体打交道的下九流,无品无级,哪里有科举出仕来得体面?

  是以她生了长子和三子之后,都摁着他们读了书。到了池时的父亲池祝这儿,方才让他子承父业,做了仵作。

  池老太爷池荣,有一妻三妾。那三个妾室之中,张姨娘是秀才之女,同池荣青梅竹马不说,还读过许多书,是个有才情的,最得池老太爷喜爱,生了次子池庭。

  如今池老太爷在永州知州手底下做仵作,留老太太肖氏镇守祐海,却将那张姨娘带在了身边,这其中微妙,可见一斑。

  另外两个老姨娘,一个姓柳,先前是颇有名气的歌姬,生了庶女池燕,一早嫁去了永州里的大户人家;

  另外一个姓曹,是池老夫人肖氏的陪嫁丫鬟,生了池家四儿子池海。

  先前两位老姨娘都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坐着说话,只不过池时女扮男装,平日里在前院行走,甚少同她们打交道。

  “我的儿,阿娘这会儿倒是庆幸,你如今是个小郎君。要不然的话,落在这后宅里,斗成了乌鸡眼子又如何?还不是白白的浪费了光阴。”

  姚氏说着,拿起一个荔枝干,剥好了壳,将里头的肉递给了池时,“阿娘让你问陆锦,陆锦如何说?”

  池时摇了摇头。

  姚氏眯了眯眼睛,“陆锦人品贵重,又是永州陆氏嫡出的,虽然他不好舞文弄墨,但这嫁人,看的就是品行。他无父无母的,也无公婆需要伺候,照我说是个难得的贵婿。”

  “看看你脚上这鞋”,姚氏说着,指了指池时脚上穿的新靴子,“你当裳娘怎么如此乖觉,还不是瞧着映菊得了一门不错的亲事,求到跟前来了。”

  姚氏出身永州豪商之家,白玉为堂金作马,戏文里说的那都不是吹的。她嫁进池家之后,生了长子池瑛同池时两个孩子,五房没有庶子,只有三个庶出的姑娘。

  那池映菊便是年纪最大的那个,今年春日的时候,姚氏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是池瑛的同窗,中过举的。前些时日已经出嫁了。

  “我想给她说陆锦,她们娘俩倒是好,心气高,瞧不上一个小捕头。也不拿镜子自己个照照,是你阿爹养的那些猫儿算功名,还是鱼儿算利禄?”

  “这不求到老太太跟前去了,老太太倒是说了个富贵的,却是去给人做填房。那前头夫人已经生了两儿一女,大的那个都已经十一了。”

  “裳娘才多大?真是造了孽了。正说着这事儿,你便进来了。我给裳娘说亲事,有些日子了,老太太之前可是提都没有提。也就是你姑母那来了人了,这事儿便有了。”

  池时没有应声。

  姚氏也不以为意,大儿子池瑛去年中了举人,如今在永州府城的书院里念书,这院子里也就只有池时,听她说话了。

  “好了,阿娘不扰你了,改日叫陆锦来家中用饭。他助你良多,虽然亲事不成,那也要多多往来才是。若今日要去衙门,将这果子也拿了,去给陆锦吃。”

  池时乖巧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姚氏吐槽了一通,心中舒坦了不少,帕子一甩,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去了。

  在门口候着的陶妈妈,见她出来,忙扶了上去,“昨儿个才下了雨,这地都未干,夫人走慢些。”

  姚氏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每回遇事,我都来同她说。不说要她多厉害,起码也不叫人坑害了去,就是不知晓,时儿能听进去几分。”

  “夫人宽慰些,公子不是不能,只是不愿而已。他那般聪慧,什么案子破不了,若是有心理会,这内宅的争斗,在他眼中,那跟孩子过家家似的。”

  陶嬷嬷说着,心中犯起了嘀咕。

  也就夫人觉得池时是个小羔羊,旁人见了他,羊毛都要抖掉了。看看老太太就知道了。

  待姚氏走得没影了,池时方才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心,那里头放着一张小纸条。

  她站起了身,抖了抖袍子上的灰,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新鞋,遂又换了一双,朝着东院行去。

  池家是仵作世家,这仵作不动手,那是不可能有长进的,因此在前院的东边,特意划出了一大片儿,成了池家人验尸的训练场所。

  池时排行第九,是家中最年幼的,如今父兄们一个个的都已经去了各地的衙门任职,还使用这东院的,便只有他了。

  东院的一角,长着一株不知道已经多少年岁的老槐树,遮天蔽日,让这片地方,显得格外的阴森。

  “六姐姐特意给我塞纸条,寻我有什么事?”池时一张嘴,槐树下那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姑娘,吓了一大跳,咬着嘴唇回过头来。

  她往池时身后看了看,见没有人跟来,松了一口气。

  这地方简直就是池府禁地,没有几个人愿意来,若非事关重大,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来这里沾了鬼气。

  “九弟,虽然我们二房同你们五房一直不睦,但是逢年过节的,六姐姐都不曾少过你的衣帽鞋袜。不说有什么兄妹情谊,但至少……至少也是友善的。”

  “你知晓的,我下个月初六,就要出嫁了。可我心中有一个坎儿,若是不跨过去,这门我没有办法出。六姐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够帮我这个忙了。”

  “我知晓,你特别想要长阳街的那个铺子,这事儿不管成与不成,我那家胭脂铺子,都是你的。之后,整条长阳街,都是你的了。”

  池时眼睛一亮,顿时愉悦了起来。

  她买铺子,就喜欢一条街一条街的买,长阳街有一条漏网之鱼,让她时常百爪挠心。每回经过,都极其不悦。

  “什么事?”

  池六娘见他出言相问,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同池时说这么一会儿话,她的背上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十年之前,祐海县关家,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案子。那案子的卷宗,如今就搁在祐海县府衙里,被人封了起来。”

  池六娘说着,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说道,“我想要你重查此案,证明这个案子错了。”

  池时来了兴趣,“若是我没有记错,负责那个案子的仵作,是你阿爹。”

第十一章 祐海疑案

  池六娘身子一震,嘴唇差点被她咬出血来,她眼眶一红,“你也同池冕一样,不敢翻家中人断过的案子吗?也害怕我爹中了进士,如今有了官身?”

  “原来抖若筛糠是这样的,也不是很厉害,金簪都还在头上,也没有抖下来。”池时说着,抬脚进了正屋。

  池六娘抬眼一瞧,他那屋子中央,放着老木头桌案,看上去像极了屠凳。虽然上头擦得发亮,但她依然觉得,好似有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试图侵入她的骨头里。

  老槐树几乎挡住了屋子里所有的光,只在那屋子的一角,有一盆炭火,一闪一闪地亮着。

  这是池时用来验尸的屋子,她就像是一个会吞噬人的怪物,就像是池时这个人一般。

  池六娘脸色煞白,她银牙一咬,脚一跺,冲了进去。

  强迫自己不看两边,直接朝着池时冲了过去。

  那个人就坐在火边,静静地烤着火,见她进来了,看了看火盆子,池六娘立马转身,拿起火钳笨拙的加起炭来,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鼓着腮帮子,在给池时吹火。

  池六娘俏脸一红,这都是婢女方才做的事情。

  她嗖的一下,站起身来,说道,“九……九弟,先前是六姐姐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之前池冕做祐海仵作的时候,我便求过他。”

  “可是他没有那个胆子,不愿意管这件事。我知晓,若是翻了案,不光是我阿爹要恼,就连祖父,都要降罪下来。”

  池六娘说着,捂住了胸口,眼泪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可是,九弟,我的良心过不去啊!我同孙浩然自幼便定了亲事,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他满腹经纶,若是能去科举,定是可以金榜题名。可是就因为他阿爹是杀人凶手,他一辈子都不能出人头地。”

  大梁科举规矩颇多,罪大恶极之人的子女,连入仕的资格都没有。

  “那天夜里,父亲从县衙回来,我亲耳听到他同母亲说,说那案子疑点颇多,但并不能够证明凶手便是孙伯父。”

  “可是后来公堂开审,父亲却改了口,说铁证如山!”

  池六娘说的这个案子,池时曾经在祐海县衙的案件卷宗里看过。

  案子说起来很简单,池家同孙家,乃是世交。池六娘的父亲,也就是池时的二伯父池庭,与孙浩然的父亲孙占乃是同年,颇为要好,两家人早早的就结下了儿女亲事。

  案发当日,池庭同孙占,还有死者邓虢,以及其他的一群人,在醉花楼喝了酒,一直喝到了子时,众人方才醉醺醺的回去。

  在酒席之上,孙占跟邓虢因为一些旧事发生了争执,大打出手,许多人都瞧见了。

  翌日早上一起来,有人在醉花楼附近的野湖里发现了邓虢的尸体。

  捕快过去查看,发现他被人剜掉了眼珠子,腹部被人捅了个血窟窿,应该就是致命伤。

  仵作池庭断定是凶手是孙占,是因为尸体的左臂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握状手印,而伤口在右边腹部。因此池庭推断,凶手是死者邓虢认识的人。

  那人是一个左撇子,右手抓住了孙占的手臂,左手拿着匕首,趁着二人说话的时候,将他杀害了。而孙占正好就是个左撇子,且那手臂上浮现出的手印,也是相吻合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旁的证据。

  譬如在杀人现场,捕快找到了孙占经常挂在腰间的玉佩;再譬如打更人瞧见,孙占很晚才回家,他有充分的杀人时间。

  孙占认了罪,说是酒后一时愤慨,错手杀死了邓虢,案子很快便了结了。

  这案子已经过去了十年,有许多东西都丢失了。记载案子的纸,发黄得厉害,像是一碰,就要变成灰。

  同案情相关的事,池时向来记得很牢固,尤其是这个案子,一直都最后,都没有找到死者的眼珠子。

  “六姐姐有话说得不对,孙浩然并非有一肚子才学,他来家中下聘之时,还写了白字”,池时淡淡地说道,这情啊爱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人变得跟睁眼瞎一样。

  “姐姐也不是考官,怎么就能够保证孙浩然金榜题名?”

  他说着,拿起一旁的火钳,将炭火中间掏空了些,火顿时烧得旺了起来。

  “更是没有必要,对我使激将法,我不过是个仵作,传达死者的话,至于他是要哪个官员去死,还是要乞丐偿命,同我无关。我心中自有法则,无所畏惧。”

  “姐姐是不是心中有正义,才来找我翻旧案,我也毫不关心。只可惜,我虽然是这祐海的仵作,也没有道理,因为你的一句随口之言,就将已经入土为安的人,又刨出来。”

  “将那邓家人结好的疤,掀开来让他们再流一次血。”

  这种杀人案,都是要层层上报,在大理寺中,留下卷宗的。若是谁都能胡乱翻案,岂不是乱了套了?池六娘说得信誓旦旦的,可十年前,她才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