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上浅酌
又来了。
“你好……”尹之枝抬起眼睫,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回想起来,她登时愣住了。
因为,这个年约四旬、满身珠翠的女人,正是柯炀暴揍王总那一晚,曾经在夜色会所出现过的港城富豪金柏年的三太。后来尹之枝回去查过,对方的名字叫葛月娴。
而此刻,对方看她的眼神复杂又有些奇怪。
尹之枝瞬间戒备了起来,脑子飞速转动——万一对方还记得她,她就一口咬定自己是去夜色会所玩儿的就好了。
好在,葛月娴并没有重提旧事,也许早就不记得那晚的偶遇了,待她的态度就如一个初次见面的普通长辈,亲切又和蔼,微微笑道:“一早就听阿华说他家里有一对姐妹花女儿了,你就是枝枝吧。”
“嗯!葛伯母好。”
葛月娴似乎对尹之枝颇为感兴趣,并没有打完招呼就换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她今年几岁,几月出生的,还夸她长得水灵,问她是哪里人。
尹之枝是岳家养女这件事,在圈子里基本无人不知,只是,大家一般在乎的是她背后的岳家,而很少去关注这些信息。尹之枝坦然答道:“满二十一岁了,七月出生的。”
只是,自己籍贯何处,尹之枝也说不准。她从小就跟着宋媛,对妈妈的印象很模糊,更没见过爸爸。
那会儿,宋媛正和岳诚华打得火热。因此,大部分时候,照顾她的都是保姆。
保姆跟人聊天时,似乎有提过一两嘴。
“这小孩不是她的,是她妹妹丢给她养的。”
“谁知道她丢下孩子去哪了……听说以前在老家xx县的工厂当女工,后来去了鹏城打工,也不学好,十八岁就大了肚子,还是一个人在医院生孩子的。后来小孩养到两岁多,就拎到了她姐这儿,本来说好了只是帮忙照看一个月,结果丢下小拖油瓶就跑了,几年过去,也没个音讯,一分钱都没汇回来过。”
“孩子爸爸?那男人要是正经人,想认这个小孩,哪能从头到尾都不出现啊。”
……
过去如浸了水的模糊老照片,只能从中提取出零碎的字眼。尹之枝报出了一个位于南方的小县城名字,葛月娴的神情刹那微变。
就在这时,一道笑盈盈的声音错入两人之间:“葛伯母,好久不见。”
“哦?是司羿啊。”
周司羿走上来,弯下腰,笑着对葛月娴行了一个很绅士又不乏礼貌的西式贴面礼,显然,两人曾在其它场合见过。
寒暄几句后,晚宴也快开始了。望着被周司羿拉走的尹之枝,葛月娴低头,脸色有些苍白,指腹摩挲过腕上的佛珠,仿佛想借此寻得平静,自言自语着喃喃道:“太像了……二十一岁,是你的孩子吗?”
.
周司羿牵着尹之枝,走过大厅,来到深处一个稍显空旷的地方。
当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他脸上那种社交时的礼节化笑容就消失了。大拇指轻轻摩挲过她的指关节,他仿佛漫不经心地问:“枝枝,你下午去哪了?”
尹之枝眼珠游移了下:“我在楼上陪奶奶呢。”
这种场合,她是绝不可能跑回房间睡觉的,肯定是有事情绊着她。如果说待在岳嘉绪房间,就势必要提到礼服撕裂的事儿——这么丢脸的事,她打死都不会说的!
周司羿忽然一停。
握住她手的力气,骤然大了几分。
尹之枝手腕被捏得一紧,低哼一声,不由看向了他。
周司羿正低头望着她,那双桃花眼一贯是温柔多情的,此时却浓黑深沉,有些冰冷。
仅仅是敛起了笑意,看不出什么情绪,就莫名叫人心头忐忑。
凝睇了她片刻,周司羿才翘起嘴角,轻轻一笑:“是吗?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他一笑就春暖花开,刚才的阴翳,似乎只是错觉。
尹之枝张了张嘴。
“去吃饭吧。”周司羿抬手,温柔地整了整尹之枝的礼服,低声道:“等会儿见。”
这条裙子所有会裸肤的位置,都有蕾丝遮挡。被指腹划过时,有种粗糙又发痒的感觉。尹之枝“唔”了一声。
晚饭要开始了,众宾客纷纷落座。尹之枝明面上还是岳家小姐,座位自然在主桌。
中间位是寿星岳老太太的。她左边是岳老爷子,再过去,就是岳诚华和岳榕川。右手边则是岳嘉绪和尹之枝。除此以外,同桌的还有祁家的人——岳夫人的弟弟和弟媳,还有祁晓莉和她同母异父的妹妹。
虽然两家人曾为岳夫人的去世而生疏过、尴尬过,祁家也曾经很不满岳诚华收留尹之枝的决定。但利益场上哪有永恒的敌人,这么多年了,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和尹之枝一起吃饭了。今天更不能扫了岳老太太的兴,因此,席间气氛还是不错的。
在午后派对里十分活跃的祁晓莉,倒是一反常态地沉默。
尹之枝坐在岳嘉绪右边,感觉自己像一个发光体旁边一枚不起眼的石头,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没人会关注她。
手边放了一杯香槟,这酒闻着香,度数不高,尹之枝端起酒杯。岳嘉绪看了她一眼,没反对,她便乐滋滋地抿了一小口。
好喝。
喝了一口,再喝一口。还想继续。但在这时,一只骨节清晰的食指,轻轻一敲桌子,仿佛是在提醒她。
尹之枝:“……”
岳嘉绪没看她,但他的意思传达到了:不许再喝。
尹之枝舔舔唇,装作无事发生,把酒杯放回去,继续吃饭。
这时,她注意到祁家人和岳榕川的对话。
“老太太今天看着特别喜气,精神头也好,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岳榕川笑道:“是啊,下午奶奶还在一楼坐了很久呢。”
尹之枝:“……”
尹之枝维持着握筷的姿势,小指有点僵硬。
老太太下午在楼下。
也就是说,周司羿刚才是知道她在撒谎的。
发现她在撒谎,为什么他不点破?
晚饭后,主持人上台宣读了今天的感谢辞,那串礼物清单里,充满了让人咋舌的东西。随后,就是最有价值的社交时间了。
尹之枝穿过人群,寻找周司羿。
虽然她知道,周司羿多半是因为在逢场作戏,把她当表面未婚妻,才不介意她是否忠诚。但是,骗人被抓包,她还是有点尴尬,想解释一下自己不是故意骗他的。
转了一圈,也见不着他的人,尹之枝走出宴会厅,来到庭院深处。下午那场大雨早已停了,如今天空还是雾蒙蒙的,草坪凝满湿润的水珠。
四周很暗,星光寂寥。尹之枝来到喷水池附近,忽地听见了周司羿的说话声。
第38章
尹之枝起初以为, 周司羿是在和某位宾客聊天,还纳闷他们为什么要站在这种乌漆嘛黑的地方社交。可很快,她就发觉, 这里只有周司羿一个人的声音。
他在聊电话。
“你想要钱吸大麻,就去找周学谦。”
“换多少个号码来找我, 都是没用的。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点了, 不是吗?”
周司羿的声线堪称温和, 没有半点火气。
可他吐露的字眼并不。
电话另一端,吼声骤然拔高,穿透了寂静的空气,那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女人的咆哮。
也不知道对方具体骂了什么, 周司羿停顿了一下, 唇畔的微笑淡去, 染上了冰冷的讥诮:“是呀,Joslyn没了以后, 我就再没养过狗了,对你来说是挺可惜的。不然, 你还能像我九岁时一样,亲自下厨,给我烹饪一份‘爱心大餐’。”
……
尹之枝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周司羿用这种恶意的语气说话。而且,这番话的信息量,未免太大了,把她不太灵光的脑袋砸得晕乎乎的,完全忘了自己应该避让。
她确信自己听见了“要钱吸大麻”、“周学谦”、“小时候”等好几个关键词。
目前,纵观整个世界, 大麻合法化的国家并不多。周司羿自小长大的C国, 就是其中之一。
而周学谦, 正是周家老爷子的大儿子,即周司羿的父亲。
周司羿让电话那头的女人去找周学谦要钱,还提起小时候的事情……难道对方是他那个生活在C国的母亲?
《弟弟凶猛》里,没有详写周司羿的成长史,只说了他的母亲长居北美,没有跟着回华国——现在看来,这不是偶然的决定。
周司羿与他母亲的关系,显然很恶劣。
尹之枝小脸煞白:“我应该没理解错吧,他妈妈把他的宠物狗……煮了给他吃吗?”
系统:“是的。”
恶寒爬上了后颈,尹之枝微微发抖:“到底是为什么?这也太变态了吧!”
系统:“涉及剧透,无可奉告。虽说作者进行了详细的人物设定,但《弟弟凶猛》是买股文。只有周司羿被扶正为男主,这些谜团才会被苏雅茉解开。”
那厢。
似乎不想继续这场不愉快的对话了,周司羿挂断了电话。
花园昏黑,仅有一盏壁灯嵌在石亭的廊柱下。喷水池中央的天使抱着竖琴,吐露清泉,慈蔼的圆脸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周司羿面无表情地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果然,片刻后,手机再度嗡嗡震响,刚才的来电号码阴魂不散地闪烁着。
这一回,他没接听,直接关了机,有些粗暴地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周司羿揉了揉眉心,大步向前,在水池边坐下。背靠着那片缠满藤蔓的围栏,他脖子后仰,睁开眼,桃花眼蒙了一层阴翳,放空地望着天。
尹之枝藏在树影下,心脏卜卜直跳。
她觉得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
无意间,窥见了一些她不该知道的、藏于周司羿心底的秘密。
尹之枝无声地倒吸一口气,踮起足尖,蹑手蹑脚地踩着草坪退后,打算缓慢地原路返回。
然而,还没退走几步,她就听见周司羿轻声说:“出来吧。”
尹之枝眼底流露出慌张,遁逃的步伐,倒是停住了。
在“捂住耳朵继续跑”和“站出去”两个选项之间想了一下,尹之枝还是出去了。
池边的光拂亮了她的面容。
周司羿身体前倾,一手撑着下颌,侧头望着她,好整以暇道:“枝枝,你是在偷听吗?”
他唇畔含笑,声音也轻轻柔柔的,眼底却像结了寒冰。尹之枝心中陡然涌出不安,站直了,说:“我在到处找你,走过来之前不知道你在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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