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沈凌,一个来源未知,种族未知,被高层秘密培养成形的东西……据说是指甲可以撕裂一切、牙齿可以咬穿一切、浑身上下都拥有天赐攻击力的强大兵器……做祭司的确再合适不过,但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不会承认任何人。】
——哪个东西去做祭司,都无所谓。
有多愚蠢,能活多久,也与我无关。
“请跟我来。”
“哦……”
沈凌跟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身后,穿过了好几个四角廊亭,从淡紫色的灯笼下绕来绕去,直到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浅棕色的木头。
今天,是沈凌第一次在外界用人类的姿态长时间走路。
她的步伐实在不是很熟练。
小女孩的左脚时不时被繁复的下摆拌一下,右脚时不时踩到拖在地上的宽袖,头发上的挂饰随着端不平的肩膀不停打着耳朵与脸颊,视线也不断地被遮挡——烦得她简直想一把挠掉那些破玩意儿。
前方的黎敬雪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而沈凌也没有主动要求帮助的意识。
她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直到脚下一个趔趄,狠狠栽倒在地。
“嘶……”
黎敬雪顿住脚步,垂着眼睛,停在原地等待。
沈凌揭开裙摆看看,发现膝盖破皮了,还有一点点血迹。
……哼,幼嫩而低等的人类身体。
小女孩揉着膝盖,依旧没哭。
尽管她的外表年龄还处在幼儿园大班的状态,但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哭鼻子。
恰恰相反,她似乎还有点生气,把脸鼓了起来——这是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点丢脸,因为伟大而帅气的自己是不应该出丑的。
为了遮掩帅气伟大的自己丢脸的瞬间,她装腔作势打量了一下自己摔倒的地方。
……一直注意着脚下和头发,竟然没发现回廊的地板全变成了木头?
而本喵正趴在一个小陡坡上,坡外……全是水?呸,呸,应该是湖?潭?那些人是怎么教自己来着的?
……烦死了,反正就是莫名其妙走到水上,走到这个小陡坡上自己才会摔倒——
迁怒的小孩不禁挥起爪爪抗议:“这里为什么会有小陡坡?”
嗯,个性有点蠢,但总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好。
黎敬雪恭敬解释:“这是木桥。”
“好好的造桥干嘛?”
“因为他喜欢水。”
“谁?”
“……”
沈凌发现,对面的陌生女人看了她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抬起眼看自己,眼神奇奇怪怪,沈凌潜意识不喜欢。
“……不。没有谁。不过是我一时失言。”
黎敬雪重新敛眉,“您可以继续去参加试炼了吗?”
“哼,当然,不就是摔了一下嘛!”
剩下的路程,沈凌走得比刚才更慢。
一方面是因为膝盖上的伤让她一瘸一拐(虽然本喵不觉得痛啦,但第一次用人类的姿态受伤不太适应);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越过了越来越多的木桥。
这些木桥的造型都很朴素,只是最普通最普通的小桥而已,木头上一点花纹都没有。
但它们串联着长长长长的回廊,停在寂静的水面上——水的倒影与光的反射让沈凌越来越晕,她感觉自己走在一座迷宫里,明明起初只是一条长廊——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终于,黎敬雪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试炼地点,进去吧。”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廊亭,廊亭那边依旧是望不见尽头的回廊,波光粼粼的水面与阳光交相辉映。
沈凌摆正了自己头发上乱七八糟的坠饰(大概摆正了吧,不管啦),望着后面空荡荡的场景,还未问出口,就见廊亭口突然浮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凭空浮现的,仿佛被什么东西从水里抛了出来——他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刚一接触地面就颤抖地瘫倒。
他穿着和沈凌相仿的繁复服装,明显是和她一样的祭司候选。
“我……我……不……”
他抖抖手指,接着,全身上下大片大片渗出血来。
眼睛、鼻腔、嘴巴、耳朵、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他就像只被逐渐攥紧的葡萄,越攥越紧,越攥越紧——
“嘭。”
黎敬雪没什么反应,她拍拍手,很快就有几个穿着亚麻长袍的人迎上去,往地上的那玩意儿铺了一层沙子,然后撒上某种除味的粉末,快速做好了清洁。
沈凌也没什么反应,低等生物的鲜血或死亡都是和虫子一样低微的东西,她出生起就这么被教导。
沈凌只是探寻地又往空荡荡的廊亭那头瞅了一眼。
“那就是试炼?本喵要进去和怪物搏斗吗?”
黎敬雪低声说:“他不是怪物。”
“什么?”
“……没什么。请进。”
——你们这些祭司,就算全都死在这里,也无法补偿他千分之一。
黎敬雪退开一步,颔首示意。
“是的。试炼内容是成功杀死里面的东西,获得他的认可……如果您成功,就将成为本届的祭司。”
什么嘛,这么简单。
沈凌拽拽自己拖在地上的宽袖,挺起胸膛就往里走:“杀死怪物,获得胜利,这么简单?哼,本喵的爪子可以撕裂一切……”
廊亭前的空气像水面那样晃了晃,成功吞没了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
外貌年龄才五六岁,真实的出生年龄也不会超过七岁吧,成为祭司肯定不是因为个人的贪欲。
……那又如何。
被杀死,杀死他,都无所谓。
——黎敬雪冷漠地收回视线,重新拍拍手。
清洁完毕的属下们退开,而端着几桶崭新沙子的属下们重新安静等在一旁。
进入廊亭的时候,沈凌的眼前有一瞬间出现了云雾般的东西——但云雾很快就散去,她眼前的场景再度变成了空荡荡的回廊。
沈凌没有回头看。
她知道自己进入了某种结界般的地方,也知道自己大概已经不存在于“现实”,就算回头也看不到廊亭那头的景象。
毕竟她出生起就要成为祭司的,关于祭司试炼能知道的信息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好啦,怪物,怪物,怪物,找到怪物……”
沈凌嘴里嘀嘀咕咕着向前走,有点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她只擅长撕裂东西,可不擅长寻找东西啊。
啊,有什么怪物不能直接扑上来吗,让本喵撕碎多简单?
走着走着,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周围静的可怕,木桥外的水潭一丝皱纹都没有。
快快地走变成了迅疾地跑,周围的安静让沈凌本能感到了窒息——不同于杀气或危险,这份窒息让她的心奇奇怪怪纠起来,而沈凌很确信自己绝不喜欢暗藏在这份安静下的情绪。
那是种沉郁的情感……对才来到世上三年的孩子而言非常遥远。
“怪物,怪物,怪物,喂,出来,出来,给本喵出来——嘶!”
又摔倒了。
是在跑下某个小木桥时再次踩空,直接滚了下来。
沈凌的反应力很优秀,这次着地时好歹用肉肉的小手护住了头部,并且灵敏地调转身子,本能保持四脚着地——不,人类形态应当是两脚两手——但累赘的衣服让她的脚脚没有踩到地上,而是踩住了裙摆,直接打滑,一个趔趄。
另一只完好的膝盖也磕在了地上。
……痛无所谓,但丢脸了!
讨厌的,讨厌的……低等人类身体!
才学会走路的小女孩揉揉眼睛,泄愤般撕开了一层又一层裹着的袍服,谁爱穿谁穿,什么破礼仪,她才不要——
“本喵讨厌这个破衣服!破衣服!破衣服!”
“你应该慢慢走。”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听上去和水面一样平静:“穿这种衣服不能奔跑。”
沈凌猛地看过去,发现桥下跪坐着一个男孩。
男孩的年纪似乎和她差不多,但藤紫色的眼睛幽深而静寂,长长的袍角像候鸟的翅膀那样在他身后平整铺开,让沈凌想起古老的湖。
她不由得注意到他的衣服比自己还要长,还要繁重。
他平静地跪坐在回廊的边缘,隐在木桥与房檐的阴影下。
两条羽翼般的宽袖对称交叠在膝间,长长拖拽的袖尾只有末端的小三角垂到了能被阳光照耀的地方——
袖尾三角形的那一小块从木地板上垂落,悬在廊下的水潭之上,那里用丝带系坠的白色小铃铛在光的反射与水的倒映下闪闪发光。
同样是对称而规整的两只三角形,同样是对称而规整的两颗小铃铛。
铃铛的末梢点在水面上,却并未泛起任何涟漪。
“……讨厌。”
沈凌看着这一幕,脱口而出,“你是那种礼仪课会被老师点名夸奖的家伙,然后本喵只能一边罚站一边看你在讲台上示范怎么把这破玩意儿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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