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安哲
“母后,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余氏松了一口气,老模老式的安慰,“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总会有意外发生。”
“为什么?”她不依不饶的泣声追问,“为什么您要杀他?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更,哭完再继续搬砖
☆、悼念
您为什么要杀他?
殿内,长宁还在一遍遍质问皇后。
春彩吓得半死,连忙道,“公主,您怎么开始说胡话了?皇后娘娘,公主一定是生病了才口不择言,请娘娘饶恕。”
余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概真是气到了极点,她忿忿甩开长宁的手,站起身道,“既然身体不适,该请太医好好为公主调理。”
“是,奴婢这就去办。”
余氏转身往外走,长宁却不依不饶,她发疯一般的跪在余氏面前,再次扯住她的衣摆,神色凄苦,声声泣下,“母后,你不要杀他好不好?儿臣求您,儿臣求求您了!饶他一命吧,你把他给杀了,你让儿臣怎么活······儿臣,儿臣会听话的,母后尽管安排儿臣的婚事,母后想让我嫁谁,我便嫁谁。王侯世家,贩夫走卒,甚至去和亲,儿臣都愿意,只求母后饶过尚之,让他好好活着,好不好。”
春彩在一边惊住了,公主如此失态,如此低声下气,她是头一回见,可让她更害怕的是,公主是不是真的神志不清了。
余氏终于转过身,看着哭得泪人似的长宁,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活泼可爱会逗她笑的女儿,竟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投入那么多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她这个生她养她的母亲。
她心里满满的悲哀,“长宁,你不要闹了,但凡你还有些良心,知道母后疼你护你这么些年,就给我起来,做回你那个骄傲的公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长宁的凄凄声停住了,她的手无力的松开,瘫坐在地上,麻木的开口,“这么说,母后定是要尚之死了。”
“公主!”春彩忍不住奔过来,劝道,“公主,您清醒些,穆公子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了战场上,和皇后娘娘没有关系啊。”
余氏也愤然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蛇蝎心肠!我告诉你,那个穆尚之被你当个宝,可在我眼里连根杂草也不如,亲手除掉他,本宫都觉得费劲!”
长宁的眼神呆滞,像是被人抽掉了灵魂的木偶,她嘴角扯了扯,竟无声的笑起来,“是了,是了,在母后的心里,儿臣的幸福,连根杂草也不如。”
※
皇后余怒未消,可对着长宁那个颓废的样子又没办法,只好找别的人来撒气。
琳琅静静的跪在坤宁宫的殿内,她的外衫里还穿着刚刚换上的孝服,皇后的人传她进宫时,她本来是要那样直接进宫的,周围的人急忙劝住她,说这是大不敬。
皇后晾了她半个时辰,才缓缓而来。
穆琳琅这副样子倒是很合她的心意,最近也不知怎地,她好像对祁王生了莫名的忌惮,往日动辄呵斥也不行了,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她的感情。但是对于这位祁王妃,她还是讨厌得紧。
不为别的,那穆尚之是她大哥,长宁和她玩得那么近,她会不知道?按她那样的嚣张性子,说不定还从中推波助澜,不对,说不定整件事就是她和她大哥一起设计的,单纯的长宁就是中了他们的计。
想到繁夕阁里那已经接近疯魔的女儿,余氏心里的怒火又窜上来,“祁王妃,你好大的担子!往日你带着长宁胡闹,本宫只当睁只眼闭只眼。如今是怎么回事,竟弄得公主伤心成疾,本宫警告你,若是长宁不能恢复往日,本宫唯你是问!”
琳琅淡淡的开口,“公主重情,我大哥战死沙场,她心里难过,或许有什么失态之言。娘娘应该体谅她,陪她度过难关才是。但您却把我叫到这里来质问,臣妾就只能当,娘娘并不明白,人与人之间,这种情谊的可贵。”
“放肆!你是在说本宫冷血?”余氏切齿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祁王妃,如此目无尊长,不好好罚你,你就不知道教训!”
琳琅丝毫不惧,“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惩罚从何而来,臣妾的哥哥为国殉身,臣妾与家人尚且在悲痛之中,连皇上都体谅臣妾家人,派人来慰问,还预备下旨褒奖。可娘娘呢,把臣妾叫到这里一顿不明不白的训斥,还要另加惩罚。臣妾愚笨,实在不懂娘娘的意思,便是要闹到皇上那里,也请圣上评评理!”
“母后!”
皇后正气得要晕厥过去,惊洛赶到,她看了一眼跪着也不服输的琳琅,又急忙到皇后身侧扶住她,“母后消消气,祁王妃失去至亲,尚在伤心处,母后不要与她计较。她真要是冲撞了您,臣妾待会替您罚她便是。上次太医可说过,母后还是要少动怒,多注意休息才是。”
皇后扫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和祁王妃一个鼻孔出气了?”
“母后可真能冤枉人,臣妾可都是为了您好呢。您要真想罚祁王妃,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您看,她还有着身孕呢。”惊洛晃了晃她的胳膊,柔声的劝告着。
余氏看着琳琅,忽地阴冷的笑笑,“谁说本宫要罚她了?皇上都要褒奖穆家了,本宫自然也要给祁王妃一些奖赏。”她抬了抬下巴,“本宫瞧着祁王妃的确伤心极了,那不如,就暂且把这坤宁宫让给你,你就跪在此处,好好悼念你那位亡兄吧。”
惊洛还欲争辩,“母后,今日天气太冷,不如改日·······”
“什么改日,悼念故人不就得最难过的时候吗?要说在这宫内,无论是妃子贵人,还是宫女内侍,偷偷悼念亡亲那都是要受罚的。本宫,都没有享过祁王妃这等殊荣呢。”她满意的离开,临走时还吩咐道,“殿门开着,火炉也撤了,这才显得心诚。就跪上三个时辰吧。”
琳琅握紧了拳头,丝毫不求饶,只低低的拜下去,“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惊洛不忍的看了琳琅一眼,也只能跟着皇后离开。
穆琳琅并不怕这样的惩罚,她很需要一个人呆着,需要静静的思念她的兄长。
从父亲第一次将他领回家,她第一次见到他,便没有生疏的感觉,好像他就该是在穆家长大的孩子。
太多的回忆,琳琅却一时记不全了。因为此刻她才意识到,兄长真的离开了,永不会再有相见之日,不再有实现约定之时。
她闭上眼睛,泪水无声的滑落。
寒风肆虐,琳琅的双腿开始由酸痛到麻木,体温渐渐下降,刺骨寒心。
一双绣着云纹的靴子出现在眼前,萧承琰脸色复杂的看着她,又将怀里的暖炉放在她面前,“拿着这个回去吧,明日母后若问起,结果由我担着。”
“还没到三个时辰吧。”
“没有,但你可以走了。”
“太子殿下若不是奉皇后的命令而来,就请回吧。”
“穆琳琅!”萧承琰脸色难看,“你这样犟着性子给谁看?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怕承翊知道了又生事端,本太子才懒得管你死活!”
“王爷不会知道的。他还有三日才回来。”
说完这句话,琳琅就当萧承琰不存在一般,继续直挺挺的跪着,恢复了漠然的姿态。
萧承琰可没那么大耐心劝他,“不知好歹!”
可看着那背影被寒风吹得微微颤抖,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多事的关上了殿门。
惊洛赶来的时候,琳琅几乎快要冻昏过去,她呀的低呼一声,赶紧扶着她起来。
琳琅还在用眼神抵抗,惊洛叹气道,“难道真要实打实跪上三个时辰?差不多就行了,你领皇后的赏,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琳琅依她了。
惊洛给她带了毛毯和姜茶,尽量让她暖和些,姜茶琳琅只喝了一口便放在一边,惊洛又把手炉塞到她怀里,轻声道,“趁现在宫门还没下钥,赶紧出宫去,我已经通知祁王府的人在宫门外候着了。”
琳琅垂下眼睑,轻声道,“多谢你。”
回府之后,王府的人七七八八的迎上来。
安嚒嚒一早猜到这次进宫没啥好事,扶着她进门,“王妃受苦了,快些进来,呀,手怎么这么凉。”
凉吗?她明明用手炉焐了一路。
“皇后也太狠心了,还专挑这种时候找茬。”似玉愤愤不平。
安嚒嚒开始吩咐下人忙活起来,布菜的,去请大夫的,准备沐浴的等等,王府内一阵忙乱。琳琅头沉脚重,此刻只想好好躺着休息。
于是又暂且静下来,似玉服侍着琳琅躺下。出来的时候,安嚒嚒带着一群下人静候着,安嚒嚒有些着急,她主要很担心琳琅腹中胎儿,“似玉姑娘,要不然还是先请大夫过来把把脉吧,也好叫人心安。”
“再等等吧,让小姐缓一缓。”似玉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尚少爷的离开,对琳琅是怎样的打击。
“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别杵在这里不干活!”怀绿的声音有些刺耳,“主子不需要你们瞎操心,更有些想浑水摸鱼的,想趁这个机会躲懒。告诉你们,这些可躲不过我的眼睛!”
似玉皱眉,“怀管家何必这么聒噪,大家都是存着好心,为王妃担忧罢了。”
下人里不少附和似玉的,可忌惮着怀绿的威严,不敢说的太大声,安嚒嚒也对怀绿道,“王妃素来待我们不薄,我们都记在心里,十分感念,绿姑娘不要多心才是。”
安嚒嚒这样的老人,态度又是和缓,怀绿自然不能顶撞,只是咬牙称是。
说起来,她最近在府上越来越觉得憋屈,她不喜欢的王妃,却日益得下人们的称赞,又有安嚒嚒与似玉二人帮助,她这个管家时常显得多余。
若非逼到忍无可忍,怀绿不会主动冒犯琳琅,她自认为是自己大度,但却忽略了两人地位悬殊,她根本没有机会,便是有,也是要担上性命的危险。
这种情况下,看琳琅倒霉她自然就快意些,就像是上天在替她惩罚讨厌的人,快乐得想笑出声来。
她这刚高兴了不到一日,现实又狠狠的泼了她一盆冷水。
那就是:讨厌的人再倒霉,也不会改善她的状况。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亡魂
琳琅睡得头脑昏沉,事实上她根本睡不着,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一翻身,她突然摸到了床头有个木匣。
奇怪,她并没有放木匣在这里啊。
一个白色的小瓜子拍拍她的手背,是点点,它搬来这东西做什么?
琳琅照它的意思打开,里面并不是什么稀世宝贝,而是一片黑色的羽毛。
羽毛,夜招?琳琅突然想起来,夜招当时走的时候,还留了一个愿望给她。
夜招可以招亡魂。
她没有多加思考,起身,点燃了桌案上的烛火,把那片黑羽放在蜡烛上燃烧。
羽毛烧着的时候并没有焦味,而且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粉末,聚集在一起,朝上空飞去。
须臾,夜招便呈现出乌鸦的形态,落在她屋内的横梁上。
琳琅看着它,眼中泪花闪闪。
※
萧长宁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是她心里一直不肯接受尚之的离开而产生了幻觉,尚之,尚之竟然躺在她身边!
她伸手去抱,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她根本触不到他。
“尚之,你来我梦里。那你就不要走了,好不好?不要丢下我。”眼泪滴在了枕巾上,长宁轻声开口,“我就一直这样看着你,也很好,我不要再醒来了。”
“长宁。”
他居然开口了,声音一如往昔。他一直微笑着,像是要把之前没有给她的温柔全都给补上。
长宁满足的笑,“这梦可真好,还能听见你唤我名字。”
他如幻影,声音却是真切的,“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告诉你,是初次见面开始的。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姑娘,长宁,你要活下去,要活得潇洒,活得肆意。等你过完幸福充实的一生后,我们就会再相见了。那时候,我一定在等着你。”
“尚之,”长宁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可是我很想你。”
没有得到回答,他的身影如一团烟雾散开,抓不到,什么也没留下。
犹记年少初遇时,她略带羞涩,隐藏满心欢喜,偷问好友白衣儿郎之名。那一年的春雨着实厉害,润物细无声,那三个字,也润了她心里,成了余生抹不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