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爹是当朝首辅 第41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前世今生 轻松 穿越重生

  霜重风清,偶有几声虫鸣透过窗纱,昏黄绰绰的光洒在帐帘上,带来满室温存。

  ……

  西长安街以南,向来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尤以一座朱门碧瓦的府邸最为显赫,只见匾额上三个烫金的大字:祁王府。

  正殿面阔五间,是祁王殿下待客、读书、签押之所,此时夜深人静,殿内一片漆黑,只有两个守门太监在廊下值守。半夜三更,正是容易打盹的时候,两人半眯着眼睛靠在廊柱上。

  忽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见是个孩童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殿门前。

  “呦,”两人一下子精神了,打躬行礼道:“世子爷!这么晚了,您还没安歇呢?”

  孩童正是荣贺,他已经换下了白天的衣裳,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黑裤。

  “父王命我来取一点要紧的东西。”荣贺是祁王的独子,从小在王府说一不二,除了祁王和易王妃,还没人敢对他半个不字。

  果然,两个太监心下一嘀咕,要世子亲自来取的,那一定是特别机要的东西。便丝毫不敢耽搁,一左一右打开沉重的殿门,点起两盏宫灯,为小主子照亮。

  却见荣贺从袖中掏出一只麻袋,哗的一声抖开——是一只能把他自己装下的巨大麻袋。

  太监看傻了眼。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两个太监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画面。

  只见殿内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被荣贺翻了个遍。什么字画古董、徽墨名砚,碑呀帖呀壶呀瓶呀,但凡值点钱的,一股脑的被他装进麻袋。

  然后将麻袋系了个节儿,拎起来扛在肩上,一溜烟跑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之中。两太监的衣裳下摆都被风刮了起来,张着大嘴半晌回不过神儿。

  趁着四下无人,太监甲低声问:“殿下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太监乙道:“听说咱们府上已经两年拿不到岁赐了,不会要变卖家产吧?”

  “嘘——”太监甲反而低声警告:“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太监乙翻了翻白银:“不是你先问我的吗?”

  两人互朝对方冷哼一声,熄了灯,将殿门关严。

  祁王府的世子所坐落在东北角,正房五间,轩敞宽阔,是荣贺起居之所。东次间是荣贺的卧房,家具陈设极为普通,丝毫不能体现亲王世子的尊荣。

  并不是荣贺不受重视,整座王府都是如此,外头看上去金砖碧瓦、雕梁画栋,走进来看,好些家具竟是松木的。

  祁王府最值钱的东西都在正殿,是用来撑门面的,用荣贺亲舅舅的话来说,叫“驴粪蛋子表面光”,用祁王自嘲的话来说,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世子所院墙靠街,年久失修,墙根处有个小洞,刚好可供一个孩子通过。

  荣贺蹲在洞口学了两声猫叫,洞的对面果然响起老鼠的叫声。他把麻袋扔在洞口,自己先钻出去,再拖麻袋。

  爬起来拍拍手,再拍拍身上的尘土。

  街道上果然有接应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荣贺的亲舅舅。他拉起荣贺后唏嘘一声:“堂堂王府的围墙上居然有狗洞。”

  荣贺瞪了他一眼:“狗能打出这么漂亮的洞吗?当然是我打的!”

  ……

  说着,又将沉甸甸的麻袋打开,露出里面的宝贝:“不说废话了,你把它们拿去卖掉,银子交给我姑母。”

  “你!!!你怎么敢?”舅舅瞠目结舌。

  荣贺并非嫡出,他的生母是祁王侧妃刘氏,三年前去世了,娘家只有一个弟弟刘承欢,今年刚满二十岁,受封襄宁伯。

  襄宁伯傻站在秋夜清凉的风里,看着自己一身“江洋大盗”打扮的外甥,压低了声音道:“这是祁王殿下的私产,这不合适……”

  荣贺翻了个白眼:“你们大人就是喜欢把简单的问题搞得很复杂,粥厂外头两万条人命等米下锅,这时候还计较什么公产私产?”

  刘承欢都快哭了,祁王小世子可真是爱民如子啊……

  流浪吧,我亲爱的子民!我偷我爹的家产养你们!

  刘承欢叹了口气,结结巴巴道:“这要是出了事儿,你别把我抖搂出来啊!”

  “放心吧!我是那种人吗?”荣贺推着刘承欢:“去吧去吧,要卖个好价钱哦!”

  马车辚辚,消失在深夜宁静的街口。

  次日,祁王面对被洗劫一空的书房,铺纸没有镇纸,提笔没有砚台,连他惯用的茶杯都不见了。他想摔个瓷器表达愤怒都不行,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值守正殿的太监跪了一地,昨夜当值的太监首当其冲,被人叉起来跪在最前头,瑟瑟缩缩的交代昨晚“失窃案”发生的经过。

  最后结尾总结道:“只听’嗖’的一声,世子就不见了。”

  祁王身边的公公孟三和忍不住出声训斥:“你当是黄鼠狼吗,还’嗖’的一声!”

  当值太监眼前一亮:“哎对对对,是有点像。”

  “像你个头!”孟三和斥骂一声:“你俩是干什么吃的?当时追不上世子,事后为什么不禀报?”

  “世子说是殿下派他来取一点东西,我们长了几个脑袋也不敢多问啊。”另一个太监忙道。

  孟三和又愤愤的骂了两句,看向祁王,等他发话。

  祁王揉着眉心挥了挥手,他现在没心情发落下人。

  整个王府就这么点值钱的东西,都被那坑爹玩意搬空了——哦不,还给他留了一样,殿中一座玻璃围屏安然无恙的杵在那里,想必是实在搬不动。

  他把拳头攥的骨节发白,咬牙切齿的说:“把那畜牲提来见我!”

  孟三和摆手命人将两个当值太监叉下去听候发落,又屏退一屋子的太监宫人,赶紧劝说:“殿下消消气。世子再淘气也是家事,殿下关起门来再说,眼下魏长史就在偏殿,曾繁曾师傅也快来讲书了。”

  祁王的手指渐渐松开,孟公公说的对。荣贺的这一行为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若是传出去遭到弹劾,声名尽毁,就不是一屋子古董书画能挽回的事了。

  “你去,赶紧去问那畜牲,东西拿到哪里去了,能追的追回来,追不回来的给我列一张单子,”说到这儿,祁王恨恨的吐出一口浊气,“依样买赝品摆回去,尽快办,别让人看出端倪。”

  眼下这个风口浪尖上,雍王不孕不育,多少人盯着这唯一的皇嗣?偏偏这小子不懂得谨言慎行,往死里作。

  环视眼前空荡荡的书房,祁王顿生凄凉之感。

  坑爹啊,这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忘八的畜牲,猪狗不如的东西,生他还不如生一窝黄鼠狼……”

  祁王殿下没有形容词了。

  曾繁除了翰林院试讲学士外,还担任祁王府讲官,今日入府讲学,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一向宽和沉稳的祁王今日总是心不在焉的出神,目光中还动辄露出腾腾的杀意。

  只是随和的久了,这点杀意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曾繁放下手里的《公羊传》,问:“殿下有心事?”

  纵使祁王与曾繁还算亲近,也是有苦难言。只是问一句:“翰林院不是要再推举一位师傅入府吗?人选定了吗?”

  曾繁道:“人选还未定,也无非是在沈学士、谢侍讲几个人里选,都是才学品行俱佳的,殿下但可安心。”

  祁王点点头,道:“世子已经八岁了,读书读得乱七八糟,天天像个黄……”

  他想说像个黄鼠狼似的,搬空家里的东西还到处乱窜,又觉得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说自己儿子不太合适,把话咽了回去。

  可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咬牙切齿的说:“世子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师傅,教,他,做,人。”

第47章

  曾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又不便多问,只是口头承诺道:“殿下放心,翰林院会尽快拟出人选, 呈送内阁票拟。”

  见祁王面色稍霁,曾繁才试探着问:“沈聿沈学士托臣问一句,世子昨日在郊外,赠了他儿子一匹马, 殿下知道这件事吗?”

  祁王一愣,他一向安分守己深居简出,非但不知道什么马, 甚至连沈聿是谁也想不起来。

  曾繁又将来龙去脉复述一遍。

  “原来是这样……”祁王恍然大悟:“那荷包是世子的生母临终前留下来的, 世子视若珍宝, 想必是为了表示感激, 曾师傅回去告诉沈学士,不必多虑,收下便是。”

  相比他攒了半辈子的珍品, 一匹马简直入不了眼了, 也不会放在心上。

  待到外人散去,祁王再想叫世子时,底下人回禀:“世子殿下去了温阳公主府上。”

  呵, 跑得还挺快!

  “谁允许世子出门的?”祁王的怒火再次点燃。

  “是王妃。”太监道。

  祁王没了话讲。

  但还是愤愤的添了句:“他有种就别回来, 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是是是,殿下息怒息怒。”太监忙添上一杯茶, 让祁王压压火气。

  祁王坐回榻上, 顺了几口气。这些年, 他和王妃怜惜荣贺年幼丧母,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才把荣贺纵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正在暗自后悔,前去“追脏”的孟公公轻手轻脚的进入正殿,手里拿着一卷清单。

  “世子一早去了温阳公主那里,老奴派人去公主府问,只要来这一张单子。”

  祁王欲哭无泪,那就是一样也追不回来了……

  “殿下,想开点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孟三和劝道。

  祁王苦笑:“本王真是好福气啊。”

  既然东西追不回来,掩盖世子的罪行才是最为要紧,孟公公依照单子上列出来的物件,花了上百两银子,七七八八的弄了些赝品回来,把祁王的书房重新装点好,生怕被王府官员看出破绽,贻人口实。

  公主府,荣贺还在没心没肺的吃螃蟹呢。

  温阳公主摇着扇子数落他:“过一两天,等你父王气儿消了就赶紧回去,别真把他气出个好歹。”

  “他那个温吞脾气,能怎么样嘛。”荣贺道。

  

  “贺儿!”温阳公主也不由瞪起眼来:“有你这样说你爹的吗?”

  荣贺不再说话。

  温阳公主无所出,平素最疼爱的就是这个侄儿,见状又劝道:“你也要稍稍体谅你父王的难处,给你皇祖父做儿子,是这天底下最艰难的事了。”

  厂卫的探子遍布京城,她不敢再多说下去。

  荣贺将蟹八件放回原处,用巾帕擦了擦嘴:“给皇帝当儿子都叫难,那云青观的流民还怎么活呀?”

  荣贺只知道顺天府下令驱赶流民的时候,有不少官员找到父王,请他带头进宫请旨,不要搞一刀切,他却说皇爷爷在闭关,不敢进宫打扰。他十分看不惯父王只顾自己荣华富贵,不顾百姓死活的态度。

  “各有各的难。”温阳公主道:“亲王不能干政,这是祖制。贺儿,人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他还有你、你嫡母,还有王府上下百十余口,如果他惹怒了皇祖父,会置你们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