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难嫁 第54章

作者:无有竹 标签: 穿越重生

  官家养出的女孩儿才要教什么规矩体统,井市中人家的女孩儿可不讲这些,她们什么活儿都干,也什么话都说,胆子也大,也难免粗俗。两户人家的女孩儿隔窗对骂,什么脏话都说,骂的音儿很难听,还不如冀中那几个骂街的妇人呢。

  徐知安啪的关上窗户,两人又挪去了另一边,窗下是个卖干果子的铺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脆声叫卖着:“可香甜的大枣儿滴溜脆呐,八宝儿玛瑙艳的红呐,三十个天地方圆钱数上一斤呐——”

  确是比那边悦耳的多。

  炙鹿脯,其实就是烤鹿腩,外皮焦香,里面软糯,口感很好,只是调味上缺了些,不过又何防呢,玲珑吃着觉的满足的不得了。

  吃了饭,饮过茶,稍稍歇了一会儿,徐知安又带玲珑上了街。

  现在的京城,没有后来生成的那种特殊的口音,又因运河往来频繁,南腔北调哪儿的口音都有,南人尤其多,各地的会馆也多。

  闽商的会馆最多,然后是苏浙商会,然后是两湖商,然后是徽商淮商,商家会馆一条街,几乎全是南商。今年是大比之年,各处会馆尤其热闹,亲不亲故乡人,许多举目无亲的举子都在此处借住,商人们也慷慨,不管那人能不能高中,招待起来一样的周到①。

  徐知安带玲珑将几家商会都转了一圈,说是商会,其实也是商铺,各家铺子里卖的东西都不同,京中的南布和瓷器几乎全被南商们隆断着,京里的布店要是没这几家的首肯,他们是不敢卖南布的,若无首肯,手里就算有南布也卖不出去。

  然后玲珑明白了,若是不来这里走一遭,她手里那些布,八成是没人敢要的②。

  玲珑四处转着,看见能用到的东西就买一些,多数她是用不着的,当然也买不起。瓷器这玩意儿,能在京中铺子看到的那些名窖出品,尤其是留了款儿的,那价格是真感人,她用了全部身家都不一定能买来一对儿官窑玉磬瓶。漆器比瓷器还贵,苏商的一个铺子里一架描金嵌珠宝玉石黑器小屏风,卖价两万多两,它还不藏着掖着,就明晃晃一进门的位置摆着,浑不怕磕着碰着了。

  委实财大气粗的很。

  珠宝饰品铺子也多,寻常的银簪银冠就是几两的价格,若有了工艺,那价格可是成倍的长……玲珑看看那些掐丝的美轮美奂的赤金簪,点翠簪,八宝翠钿,累丝凤钗……后面的价格,真是一点儿兴趣都不敢升起。

  她是个穷人,只配看看而已。

  转了一圈回来,只买了三几样物品,却花费出去了二十多两银子,玲珑心疼的直抽抽,这可是徐知安大半年的俸禄呢。

  好在徐知安给力,他与黄家主见了面,说了一盏茶的功夫,家里那些布料就全卖了,只余几匹自家穿用的。

  六百多两买的绸缎和细布,卖出了两千多两。

  玲珑再次一朝暴富。

  黄家主说一会儿就会派人过去装货。

  徐知安的事办完了,玲珑也转累了,正坐在黄家铺子里歇着,然后就看见四五个人抬着一大箱子东西,放在她家马车里。

  玲珑看徐知安,徐知安说:“是银子。”

  哦,两千多两银子……玲珑稍微算了算,立刻瞪圆了眼——

  二、二百多斤呐?

  这可……真多啊!

  顿时就不心疼花出去的那二十来两了。

  徐知安摩挲了一把玲珑的头发,被她逗的呵呵直笑,与黄家主点了点头,就挽着她出了铺子,上了马车。

  满载而归了,回家。

  ……

  工部的农具还需等一阵子,但家里的园子等不了了,徐知安要消假上值,玲珑就叮嘱了平湖尽快去铁匠铺买两把锹回来。

  黄绢打听的塘泥也没消息,她又不敢往更远处去,只在巷口那条街上打问,这附近没有养荷花的人家,难怪打听不出来。

  那就还让平湖去万荷园那里打听吧。

  徐知安四更多起来,走时不放心玲珑,硬是将她从被窝里挖起来,嘱咐了一些话,可惜玲珑困的厉害,他说了什么也没听明白,只是迷迷糊糊的点着头,他话音儿一停,她立时就睡的不知西东。

  昨日转了一天,回来又看着满满一大箱的银子兴奋的睡不着,在炕上跳腾了半夜,两人又计划了许多事,期间难免唧唧咕咕亲亲热热了几回,近二更天才睡着。

  徐知安知道玲珑大抵是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又不忍心再吵醒她,就出门交待了贺嫂子。

  今日可能会有两个门客来家里,若来了,就先让他们在前院挑个屋子住下,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贺嫂子应了。

  玲珑醒来时,太阳已过了院墙了,她从没起的这么迟过,尽管如此,脑袋依然有些昏昏的,她记得徐知安跟她说过些什么,然而却一句都记不得了。

  吃了早食,贺嫂子才说家里或许要来门客的事。

  等了大半天,门客没来,徐知安却早早就回来了。

  今日才消假上值,就接到了调令,准他入工部,任屯田清吏司执掌。

  连升了两级,时任正五品职。

  这一纸调令,将两人前一晚做的计划尽数推翻,两人面面相觑,互叹一声,难怪人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呢,果然如此。

第64章 世事如流水轮转不休 家事国事一时抛于……

  家里来了两个门客, 说是门客,就是没有签身契的雇员,一个四十多岁, 姓江, 缕试不中,再考下去也是蹉跎,索性弃了应试, 上诸官家门自荐做门客。高门大户进不去,就挑些官位不尊、身边正缺人手的小官员家去,求得一职, 养家糊口, 后被同乡荐给了徐知安, 徐知安与他见过一面, 觉的此人虽愚直,倒也不是不可用,就同意他来徐家暂做一阵子管事。  另一人二十多岁, 也姓徐, 叫大船,是惯常跑码头的掮子, 人很灵活, 只是在码头时年轻气盛得罪了那里的大掮客,没了活计, 被逼不得已去往商会找生计, 得知徐知安想找个机灵能干的人,黄家主就将他推了过来。

  江管事就在外院做事,徐大船只听玲珑的使唤。

  会试第三天,林侍郎派人将先头打制的一批农具送来, 玲珑叫徐大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园子全翻一遍。

  徐大船虽然有些惊愕,还是花了半日将园子尽数翻了,又花了半日时间将院里边边角角的杂草瓦块都清理出去。到底是跑过码头的人,有聪明劲儿,也有眼色,他看家里这几个都是文文弱弱的妇人,每日还会早早将家里前后水瓮都装满,烧火用的柴也早早劈好垛在柴房,由贺嫂子方便取用。

  平湖打问了两车塘泥,只是人家嫌货少路远不愿意送,自家花钱雇车去拉又不值得,然后就没了下文。

  徐大船去万荷塘与买主交涉,以每担七文的价格一次性定了二百担塘泥,让人家送来徐府。回来后就与前后巷的人家们通了话,问谁家要塘泥,每担十文的价格。这巷中住的人家,要么种菜,要么养花,还真有人要,一下午给人订出一百多担,余下的塘泥,徐家尽够用了。

  塘泥运来那日,徐家门前围满了人,泥臭味飘了三丈远,不过再怎么着,也比粪水好闻,吵吵闹闹了一下午,各家挑着塘泥走了,大门前还遗了一些,扫一扫,又是两簸箕,徐大船又给端回来,倒进园子里。

  整个园子土层增厚了几寸。

  果然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玲珑与他闲谈间,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留在商会中,似他这样的活络头脑,商会应该更适合他,他在商会里也更有作为,且雇银多少也有差别,如何舍了那样的前程呢?

  徐大船只说徐家是官家,身份上自与商家不同,纵是雇银少些,都能庇护住他和他的一家老小。

  掮子的名声在市井中是抵不过团头的,也只比牙子略好听一些,说起来,掮子挣钱时总免不了要使一回坑蒙拐骗的行当,虽然入了商会,但各家店主在选任人做铺子的掌柜时,多是不会挑做过掮客的人的。

  所以,留在商会中,哪怕雇银多些,也不会有什么前程。入了官家就不一样了,在官家做事的人,有极大的可能会跟着主家水涨船高,这对于一个处于下九流行当的人来说,才是真正的前程。

  是个明白人,不过就像他说的,做那一行时留下的陋习不少,所以玲珑用他时,也少不了一顿敲打,尤其的说了一些家中规矩。

  不怕他做事灵活,就怕他太过灵活,灵活太过,就容易失了分寸,更容易招惹是非。

  家里宁愿要个老实不很会做事的人,也不要一个心思太过活络的人。

  徐大船便不敢再耍伶俐,乖乖听玲珑的话,蹲在园子里将各种种子按玲珑的要求,一样一样仔细种在相应的地方。

  蹲到腿脚发麻才种完。

  徐知安初入工部就忙的不得了,前一位执掌留了很多繁琐的杂事,屯田司主管水利丶农事及其它一些与农事水利相关连的事项,偏前执掌的数术不好,统计及图纸弄的一踏糊涂,没法子,徐知安只能尽力补救,使之完整,以后的人阅览查核时也能有个依据。

  这些活儿,全是些查阅,填补,计算,整理的事,一整天下来,脑袋都木了。

  涉及到水利田亩的计算,徐知安也麻爪,难怪上任做的一踏糊涂,寻常人,哪能精通这样的算术之道呢。

  这事做的多了,难免烦躁,回来时便与玲珑叨咕,以期能得到她的抚慰。

  抚慰……就抚慰吧,行事再怎么通达老练,毕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遇着烦恼事还是会烦恼,况他烦恼时的模样,怪可爱的。

  然后,徐知安又元气满满的上职去了。

  一个忙着政事,一个忙着种田,无暇顾及其他,待回过神来,会试已经结束了,众举子皆等着放榜。

  常姐夫一众胡子拉碴的回了维枃家,吃过一顿热汤食,换洗了一回,倒头就睡。

  第三日正值休沐,一众人就相携着全往徐府来了。

  同来的还有维枃和凌三郎。

  一大早,玲珑与徐知安两个刚打完拳,才换了衣服出来,准备去维枃那里一趟,刚出门没几步,就与维枃一众人遇了个正着。

  这六七个人,既没带随从,也没做马车,就这么一路走过来,面上都带了薄汗。

  于是又折返家中。

  都是实亲,也没那么多避讳,就在后院里放了两张桌子,坐那里说话。

  玲珑打发徐大船想法子买些鲜肉回来,又让贺嫂子紧着烙些软面饼出来,画角从井边割了些豌豆苗,又擦了些萝卜丝,煎了几颗鸡蛋,泡了一把海米,准备打个汤,泡饼吃。黄绢将院里的烤炉烧着火后,就提了篮子往街上去了,要买些时鲜的野菜回来,做来下酒。

  玲珑就在两张桌子边上点了个茶炉,坐在那里煮水,又取了二两黄家主送徐知安的明前茶出来,捏一撮放茶壶里,待炉上的淘锅水开了,就将水一股脑倒进茶壶中,泼出一院的茶香。

  徐知安不讲究饮茶,余下诸人都是寒门,没喝过这样的茶,都只觉这茶香的不同寻常,压根儿闻不出名堂。凌三郎闻着茶香,再看玲珑粗犷的冲茶作法,简直心痛如捣,说了好几声的暴殄天物,这样好的茶叶,怎么能如此对待呢?

  玲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茶不就是用来冲的么?怎么喝不是喝?

  遂不理他,又往锅里添了水,继续让烧着。

  徐知安给众人倒了茶水,大家都喝着觉的好,独凌三郎喝了一口就挑出了几个糟蹋了茶叶的茬儿,众人只管低头喝茶,并不附和他。玲珑听的火大,一把夺了他的杯子,扬了茶水,给他捏了半撮茶叶进去,又提了半桶水放他跟前。

  “我沏的不好,可委屈你了,呶,水来了,要喝好茶,自己沏去。”

  凌三郎扯了扯徐知安的衣服,指着玲珑给他看。

  徐知安拍了拍凌三郎,对他说:“你再念叨几句,今日的饭就没你的份儿了。”

  凌三郎可惊讶:“上门是客,我可是客人。”

  徐知安很坦荡回他:“她是你小姨子。”小姨子要捉弄姐夫,谁也拦不住。

  凌三郎结舌,再不敢叨咕,只得将茶叶倒出来,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就饮。

  大家就嘻嘻哈哈笑开来。

  玲珑也笑,待他喝过两口就问:“我沏的这茶可好?”

  凌三郎吱唔着答:“唔,好极,入口初涩,而后回甘,最后留香……。”不愧好茶叶。

  玲珑又说:“行,看在你说了两句好话的份儿上,今日就让你尝尝用这茶叶薰出来的鱼是个什么味道。”

  凌三郎捂着胸口难过的不行,他这小姨子简直丧心病狂,这样好的茶叶,如何能用来薰鱼呢?买了暴殄天物之极。

  玲珑猜他就会这样,呵呵两声就不理他了,只与常姐夫说话。然后得知,茹婳虽也忙碌,身体倒好,之前的衣服已不能穿了,年年要做新衣服。与诸位妯娌相处也和睦,为人谦恭柔慧,很得家里人敬重,几个年幼的小姑子也喜欢与她亲近,家里女人都不识字,于是便由她教导着做针线认字学规矩。孩子乳名儿叫虎头,常家人多事杂,境况也寻常,所以养的不十分精细,由他在院里摸爬滚打着玩儿,身体很健康,开春与入冬时,甚少得病。

  来京之时,茹婳又有了身孕。

  凌三郎听了不免羡慕,他比常姐夫迟成婚一年,人家的孩子已能走路了,他膝下还空空如也。别人说起妻儿都是温情脉脉,话间难掩珍重之意,他想起二娘子,她那时常笑盈盈如花似玉,言语温柔,行事妥贴,如今却紧锁愁眉,笑也勉强,与自己更是不交心,问她事,她只道一切都好,可好不好的,难道他看不出来么?自那日后,倒开始与他说家里事了,可在神情上,到底缺了两分的亲厚信任。

  于是这羡慕又添了两分。

  徐知安和表兄说着话,他的性子与魏守重相似,徐知安便觉他亲切,与他多说了两句。维枃起身看园子,可惜刚种下去没几天,大多才露了个芽头,没甚看头。于是又坐回来,客待主职,与陈小郎的族兄和常姐夫的族兄一起说话。凌三郎又与常姐夫两个论着家事,诸人无意间倒将陈小郎一个人冷在一边。

  有玲珑瞧着陈小郎,他有几分沉郁,与之前的神彩飞扬之态大相径庭,看他模样,定是知道自己上不了榜了,倒是他的族兄,还是一般的谦和。

  泡二遍茶时,饼烙好了,汤也好了,贺嫂子与画角两个端了饼和汤来,几人停了话头,开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