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娄知许由不得咬紧牙,将喉中一抹腥甜生生咽下。
也不知这口血痰里头,是不是灌了烈酒,面对这个全北颐最尊贵的人,他竟莫名生出一股胆气,两手撑着地,跌跌撞撞站起身,讥笑道:
“陛下可要三思啊,我与阿芜早就已经定下婚约。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您贵为天子,难道当真要做这不仁不义的小人吗?!”
“放肆!”天枢一脚踹在他膝窝,呵道,“跪下!”
可这一刻的娄知许,也不知从哪来的倔劲,宁可被踹得东摇西晃,也不愿下跪。
一双充血的眼死死盯着面前两人,竟也有一种令人胆寒的窒息感。
慕云月微微皱起眉,“我何曾与你定下过婚约?”
娄知许看向她,目光柔软了一瞬,含笑低头,从怀中摸出一张叠好的纸。
“阿芜应当还不知道吧?你去金陵的那段日子,你父亲曾私下找过我,说要同我商议亲事,还将一封他已经签好名字的婚书递给我,让我好好考虑考虑。想好了,在上头签字就行。”
“彼时我耳聋眼瞎,不识阿芜的好,故而并未将这件事在心上。而今再想,却已是追悔莫及。”
他边说,边抖开那张纸,露出里头的内容。
白纸黑字,赫然就是一封格式工整的婚书。
而右下角的落款,也的的确确是慕云月的父亲,慕鸿骞的字迹。
他甚至还缺心眼地在上头加盖了自个儿的指印!
慕云月登时气如山涌,伸手要去夺。
娄知许眼疾手快地将婚书收回来,宝贝一般,仔仔细细地重新叠好,一行叠,还一行问:“阿芜,你不是也曾想过,要和我私奔吗?”
语气甚是怀念。
慕云月却面露茫然,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警惕地蹙起眉。
娄知许笑了笑,眼里闪过些许失落,却也不见恼。伸手在怀里掏了掏,他摸出一只镶嵌着红色玛瑙石的玉质发簪。
卫长庚和慕云月俱都怔了怔。
那是慕云月十六岁之前,最爱戴的一支发簪,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后来也是在十六岁那年,慕云月第一次跟父亲提出,想嫁去娄家,被父亲狠狠拒绝。几次商量无果,她便生出了私奔的念头,拿这发簪做信物,送去娄家。
然而那时的娄知许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仕途上,根本没有娶妻的打算,跟不想跟慕云月私奔。于是想也没想,他就把这簪子扔进了院子的池塘里。
慕云月还伤心了好久。
可现在,这簪子竟又被娄知许自己给找了回来……
“阿芜。”
娄知许忽然唤了一句,声音包涵含眷恋。
簪子叫他唇角滴落的血珠污染,他忙拿袖子,仔仔细细将它擦拭干净,同婚书放在一起,捂在自己心口上。双目紧紧盯着慕云月,眼神带着血性和狂热的执着,郑重开口:
“定情信物和婚书都在,你我已是夫妻,随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无良作者:采访一下,你现在后悔不?
慕爸爸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其实还没写完,但我实在太困了,等我睡醒后再接着写。红包,以及二更还是21:00~
第47章 奉旨逃婚
定情信物?婚书?已经是夫妻?
慕云月仿佛听见了平生最大的笑话。
她虽不知道这份婚书, 究竟是何时缔结的,但她能猜到,父亲也是出于心疼她, 才私底下去寻娄知许商量亲事。
纵横沙场大半辈子的老将, 傲骨铮铮,哪怕被敌军围困, 刀斧加身危在旦夕之时,他都不曾投降, 如今为了哄女儿开心, 也能舍下脸面, 低三下四地去同他一个无名小卒商量。
慕云月不用问也能想象出,当时娄知许给了父亲多大的羞辱, 怪道会被罚跪校场。
拳拳爱女之心,被践踏一次也就罢了,现而今竟还要被拿出来,践踏第二次。
慕云月怒不可遏,捏着拳,整个人都禁不住发起抖来, “你如今跟我说这个, 有什么意义?”
娄知许心尖一疼,脱口而出:“怎么没有意义?!”
他举起那支玛瑙石玉簪,指尖轻轻摩挲, 过往的回忆都在那温润的触感间纷至沓来,他眼神都变得无比柔软。
“阿芜, 我现在想通了。过往的一切都是我不懂事, 伤了你的心。我会改的, 过去亏欠你的, 我也会用余生慢慢弥补。从今往后,我会宠着你,疼着你,守着你。哪怕你不一辈子都不肯原谅我,你也不应该……”
娄知许转目睨向卫长庚,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蹦。
很想将心底的愤怒说出来,可念着那人的身份,他到底没敢把心里话吐露出来,只拿起那支玛瑙石玉簪,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无比怀念,又半含挑衅地说道:“你看,这簪子多精巧,多好看啊。”
就像她曾经给他的感情,燃烧了所有美好和热情,绚烂得值得他刻在心里,铭记一生。
而某些人虽然贵为帝王,享有世间一切荣华富贵,却独独享受不到这些。
终归是他略胜一筹。
娄知许心满意足地牵起嘴角,想笑下。
可笑意还未提至脸颊,面前便闪过一道银色寒芒,娄知许下意识眯了眯眼。
也就在这眯眼的一瞬间,钝器入/肉声闷然响起,一柄长剑赫然顶在他胸前,毫不犹豫地捅了进去。
猝不及防的锥心之痛,娄知许呕出一口鲜血,一下没支撑住,软了膝窝“咚”声跪了下去。
殷红顺着利刃“汩汩”而下,映出娄知许一双瞪得滚圆、不可思议的凤眼,也将慕云月眉眼间的冷漠和厌恶晕染得更加深刻。
“娄世子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后不后悔,想不想弥补,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后悔了,我便要不计前嫌,回来和你重修旧好吗?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又不是你养的猫儿狗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原本我以为,那日在校场,我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了彼此的颜面,我也没将事情做得太绝。但现在看来,我还真是太仁慈了。像你这般不要脸的人,根本不配任何人给你脸面!就该被狠狠踩在地上,遭人唾弃一辈子!”
两辈子的委屈和怒火一并涌上,慕云月举着长剑,整个人都气到发抖。
看着殷血从娄知许胸膛流出,慕云月以前有多心疼,现在就有多痛快!
倘若杀人不犯法,她真想一剑送这二皮脸的去阎王面前搓磨一下面皮。
然而这柄剑是她从天枢腰部配剑拔/出来的,精铁打造,沉重异常。别说杀人了,她两只手一块把剑举起来,都有几分吃力。
估摸着这一捅,也只戳破他一层皮肉,回去养几天就好了。
本来还想再捅深一些的,可惜了。
当初爹爹和哥哥喊她去习武的时候,她应该答应下来的,现在也就不至于想捅个人,给自个儿报仇,都这么费劲……
慕云月蹙起柳眉,颇有几分遗憾地小叹了口气。
可就在她双手酸疼,举不动剑,预备收手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从她身旁伸过来,温柔地包裹住她的小手,帮她将那柄精铁长剑的沉重力道,都尽数化分了去。
“那里都是骨头,捅那儿不痛的。来,往这儿捅,这里经脉多,而且流多少血都不会伤及要害,只要稍微加一点力道,就能叫他痛不欲生。”
滋——
肉皮开绽声再次响起,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仰天长嚎。
与刚才完全不可比拟的痛感,如闪电般在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娄知许天灵盖都快被掀翻,整个人不停扭动,宛如腐肉上的蛆。
两手本能地握住剑刃,不顾一切想要将剑拔/出来,天枢却是先一步上前,“咯哒”两声,直接将他两只胳膊都给卸脱了臼。
剧痛堆叠而来,娄知许额角青筋都暴了起来,根根分明,意识都开始有些涣散。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梦境之中的那个腊八,那场大雪。
只不过这回跪在雪地中的人变成了他,而慕云月则是成了那个执剑掌握他命运的人。无论自己如何哀求,她都不屑一顾。
冬雪冰冷刺骨,也不及她花瓣似的嘴唇里,绵绵吐出的利刃。
“我不信……”娄知许哽咽出声,语气充满绝望,“那么深的感情,你说放就能放下?”
慕云月哂笑:“你信不信,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等你悔悟?你拒绝别人的时候,就要做好被人拒绝的准备。”
“那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娄知许猛地提了声,唇瓣都禁不住颤抖。
多少年了,应该说两辈子了,他都没有这般低声下气地求过人。以前他豁出一切,是为了名,为了利,可眼下,他只希望面前的姑娘能再多看他一眼,哪怕是求来,他也甘之如饴。
直到这一刻,被她亲手拿剑捅破胸口,他仍旧不愿相信,她会如此狠心。
连路边的猫儿狗儿,她都能倾尽所能去照顾,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机会,都不肯施舍于他?
“机会吗……”
慕云月冷笑一声,语气感慨又嘲弄。
“我以前给你的还少?”
娄知许一下忡怔住。
是啊,不少了,倘若把前世也给算上,当真是数也数不清,可他偏偏就是这般混蛋,看见也当没看见,从不屑去把握。
现在人家心死透了,他反而要去人家讨要机会,连他自己都觉可笑。
“阿芜……”
“别这么叫我!”慕云月厌恶道,“我嫌恶心。”
娄知许顿时哑了声,片刻,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其实这个乳名,他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也看出来,小姑娘每次都在他面前,旁敲侧击地提起这件事,希望自己能唤她唤亲密一些,可他从来不屑。
看着她失落,他那颗所剩无几的自尊心便会空前满足。
而今他终于醒悟,想要这样好好唤一唤她,哄她开心,她却不允许了……
懊悔和自责充斥心田,比那柄没入胸口的精铁长剑,还要令他痛苦万分,以至于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勉强将这份不甘压下去。
再松开,就已是满嘴腥甜。
然而他就是这么个倔强的性子,别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而他是见了棺材,哪怕棺盖都被钉死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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