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在今天之前,秦放鹤和?孔老爷子必然都进行过无数次反复估算。他们的境遇不同,影响考量的因素不一,但仍然能得出相同的结论?,不得不说也是一种缘分。
是否有足够的潜力,是否能有效扩充人脉,能否提供足够的经济支持,以及在必要时刻是否为?彼此提供有效庇护,这便是二者考虑的重点?。
相互欣赏固然美好,然算计才是重头?戏。
无人帮衬下的秦放鹤一路过关斩将拿下小三元,展现出的不仅是文坛实力,更?多的还有政治嗅觉,这才是官场中人最看重,也是一段真正的师生?关系重点?培育的所谓潜力。
但秦放鹤自己?就有了,并且通过几次接触本地父母官的经历来?看,手段手法相当老练成熟!俨然自成一派。
显然孔老爷子也意识到这一点?,这也就意味着他这一部分的优势被抹平,吸引力不足。
一个小山村出来?的穷孩子,竟能以一己?之力挂连上本地知县、知府,结交到官宦、富商的后代,这就是他自己?的人脉。
他甚至还能养活自己?!
这种能力相当恐怖,随着他的前行必然几何倍数增长,直接导致孔老爷子所能提供的另一种便利也变得不那么?优越。
而最关键的保驾护航,对孔老爷子而言,前期投入,后期产出,这是一项相当漫长,但回报率也足够高的投资。
可是站在秦放鹤的立场,这项合作从一开始就是双刃剑,在前期甚至弊大于利。
诚然,孔家会成为?自己?的保护伞,可同样的,也会成为?另一部分人眼中的靶子,凭空树敌。
乡试之前是秦放鹤给自己?制定的蓄力阶段,中举之前他其实不会引起太多关注,自然也不会有多少?危险。
即便有,也能自己?化?解。
便如此次坠马,孔姿清的出手秦放鹤自然感动,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没有孔姿清,周县令和?方知府也会帮自己?摆平。
这就是他的底气。
但如果拜入孔氏门下,情况就截然不同。
孔这个姓氏,注定了孔老爷子低调不起来?,一旦收徒,某些暗处的躁动就会摆到明?面上,让秦放鹤尚未出头?就被人盯上。
孔老爷子为?何带着最有潜力的孙子远离京城?
说白了就是避险!
既然如此,秦放鹤为?什么?还要主动往上凑?
孔老爷子会是一位很好的老师,但世上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吗?
有!
大概率有!
但绝不在清河府。
而最妙的地方就在于,秦放鹤恰恰就具备自己?走出清河府的能力!
所以综合起来?看,对秦放鹤而言,拜师孔老爷子是条好出路,但未必是最好的。
他完全可以走得再远一点?再做打算。
而孔老爷子也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这种想法,干脆就不提了。
牛不喝水强按头?,没意思,老头?儿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底气。
如果孔姿清不问,秦放鹤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但既然问了,他还真就一点?点?掰碎了讲给他听?。
在开口之前,孔姿清想过真正原因会很复杂。
但没料到如此复杂。
良久,他才说:“我以为?你想做孤臣。”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久未进水的旅人。
“世上没有真正的孤臣。”秦放鹤大声笑起来?。
人是群体性动物,这一前提就注定了要抱团,没人能例外。
上辈子秦放鹤也曾有过这种天真的想法,想着我才不跟你们同流合污,拉帮结派别找我。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可笑。
有人拉拢你,至少?能证明?你还有点?价值,哪怕是被利用的价值。
而一旦真的无人问津,就证明?你早就出局了,要么?离开,要么?死去。
人生?在世,哪怕他没有父母亲朋,活了那么?多年,总该有几个关系亲近的乡邻、同窗,若连这些都没有,就意味着无人可信。
这非常可怕。
因为?更?深一步就意味着,官场上你孤立无援,没人会为?你承担风险去做任何事?。
你固然可以抛弃任何人,而同样的,任何人也能在任何情况下抛弃你背叛你……
诚然,后人纵观历史?时可能会看到史?官如此描写某些人:
孤臣,直臣,忠臣。
说来?有些滑稽,这些甚至可以被归结为?人设的字眼,其实是功成名?就的名?臣们才能拥有的奢侈品。
真正的“孤”“直”,熬不到进史?书的那一天。
当然,这并不影响秦放鹤和?孔姿清之间的友谊。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恰恰就是因为?这份友谊,秦放鹤和?孔老爷子都不急于成全师徒情分。
这就好比豪门联姻,已经有一个嫁入乙家,甲家自然没有必要再往里面填一个。
太浪费了!
留着人手和?机会去结交他人不好吗?
而且友情在很多时候也更?灵活。
倘若未来?真的有一天,孔姿清或秦放鹤中有人落难,若有师门情谊,势必被一网打尽。
但如果仅是朋友,便可得一息尚存,留一人在外斡旋,谋图东山再起……
孔姿清默默消化?着听?来?的一切,也终于明?白祖父为?什么?让自己?来?问秦放鹤。
两人的谈话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但孔姿清能感觉到,自己?悄然间完成了某种蜕变。
“你明?年不会下场?”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对。”秦放鹤点?头?。
现在的他还太弱了,知识储备薄弱是一方面,更?麻烦的是他现在对朝堂局势知之甚少?,而一旦成为?举人,就要直接面对疾风骤雨。
他不敢赌。
孔姿清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认识这么?久,他已能猜到友人的方向?:连中六元。
这是一项非常艰巨又艰难的任务,在这之前,孔姿清甚至都不敢想。
当然,他的出身决定了排名?不重要,至少?不是那么?重要。
秦放鹤也明?白这点?,所以从来?没有摆到明?面上说过。
就好像后世各个领域的二代三代们,逢年过节见面时谁问“你家孩子考了第几”啊!
试问已有康庄大道,谁会在意路边的仨瓜俩枣?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但秦放鹤不行。
他需要利用能抓到的一切来?垫脚,好尽可能弥补出身和?财力方面的先天不足。
这很难。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祝你马到功成!”
秦放鹤拍拍孔姿清的肩膀,笑着说。
孔姿清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也笑了,“来?日我还为?你做保。”
“好,一言为?定!”
对于郭腾的处置下来?的很快,结果也毫不意外:
革除功名?,永不许再考。
显然方云笙怒极。
拿到结果后,郭腾当场昏死过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方云笙对秦放鹤的慰问,甚至隐晦地表示可以让周县令安排人跟着。
这是一株他看好的幼苗。
秦放鹤顺势“蹬鼻子上脸”,提了个请求:
他想让秦猛去县衙做吏。
“不敢劳动衙门的人,我老家有位兄长天生?巨力,奈何家贫,请不起名?师指点?,若能叫他去跟人学个一招半势的,日后我也就不怕被人戕害……”
周县令的人自然好,但保护的同时,何尝不是一种监视?
到底不如自家人可信。
各地衙门构成大致可分为?两种,官和?吏。
前者需要朝廷批准,每月由朝廷发放俸禄,任免都需上报。
但吏不同。
简单来?说,吏更?像后世的临时工、辅警,不在编,待遇差一些,但拥有一定的权力,能接触到许多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东西,在寻常百姓眼中,威慑力丝毫不亚于官。
且任免自由,甚至不用通过一地父母官,只?要下面的小头?目松口就能送进去。
这就直接导致许多地方的吏的名?额被“小鬼”把持,一度成为?家族产业。
秦放鹤与章县县衙的一干“小鬼”都不熟,但没关系,“阎王”他熟。
果不其然,方云笙压根儿没把这个当回事?,直接丢给周县令去办。
这也叫事?儿?周县令直接就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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