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这回静下思来,总算想???明白了。
话确实并无不妥,是说话的人不妥。
从来言语举止间行礼,该是臣让君,子让父,幼让长,卑让尊。
而或许不是姜氏不懂幼让长,而是卢文松懂得臣让君。
姜氏方是如今辅国公府中真正领头说话的人。
萧无忧目光落在“姜氏”两个字上,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亦或许,如此才是温孤仪多年寻不到太子妃的真正缘由。
这样想来,萧无忧执笔的手不由哆嗦起来。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在初时,王氏命嬷嬷给她沐浴的药乃逍遥散。
逍遥散不仅非中原之物,乃是突厥王帐的贵人才能弄得的东西。
辅国公府之内是如何拥有这东西的?
是……萧邺王朝出了内贼?
“你想想,我为何只屠了太子府一族,为何没有动你其他的族人!”
“如果我说,云中城上不是我杀的你,你能信吗?”
“师父带你回来,让你重活一遭,不是要和你剑拔弩张的。”
温孤仪的话蓦然缭绕在耳际,萧无忧手一抖,笔便落在卷纸上,湮出乌黑一片。
萧无忧愣了片刻,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今之计,需确定内贼是一个还是一窝,辅国公府是否在其内。
“来人!”半晌,她起身道,“去辅国公府请二少夫人,就说孤得了一位名医,给小公子……”
想了想,萧无忧还是挥手谴退了,只传人备车,决定先入宫见温孤仪。
她想听一听,他口中的当年事。
他一直想告诉她,而她始终没有给他机会。
而崔氏和辅国公府既都在长安城中,如今左右是走不掉的。
因为自从自己八月二十七离宫,温孤仪更是疯了般寻崔氏以求证明,如今长安城中除非同时持有南衙军手令和裴湛的鱼符印章,其余一律只许进,不许出。
然没能来得及入宫,裴湛已经奔入府来。
听他回来,萧无忧一颗心定下些。
只是隔窗见他神色匆匆,萧无忧直觉所致出事了,遂出去迎他。
“下着雨呢。”人被他一把带回屋中,他的身上沾着风雨的寒气,眉宇中一片萧肃,只双目含伤看着她,半晌道,“卢泽殁了。”
“卢泽?”萧无忧喃喃道。
“卢七的大哥。”裴湛当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遂提醒道,“辅国公府的长子。”
萧无忧没有反应不过来。
她知道是辅国公府的长子。
她不过是在想,
卢氏辅国公府至此子嗣断绝。
卢文松的三个儿子,全死光了。
所以卢氏不会是通敌叛国的内贼。
只是这样想来,她根本不知该喜还是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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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定计◇
◎细节你两商量。◎
“可知是怎么殁的?”好半晌,萧无忧扫过外头渐猛地雨势,坐下身来。
“今早朝会还好好的。因边境传来的奏章,漠北突厥内讧,阿史那蓝祁和和阿史那默伊已经开战,朝中对此出了三处意见,一则继续巩固边防,二则趁此突袭一举歼灭突厥,三则坐山观虎斗,论了一上午。后内阁,兵部、户部连着南衙军又在勤政殿进行加议会。禹符兄掌户部,自然参政,不想才午后才入勤政殿小半时辰,议着事呢,便瞧他面色煞白地倒下去。太医赶到时已经没有了气息。”
“暴毙?”萧无忧惊道。
“太医处定症乃气滞血瘀,为胸痹。”裴湛边说边寻出披风斗篷从内室出来,“殿下如今对外的身份尚是卢七姑娘,长兄殁,今日入殓,你得回去。”
他挑了一件风毛出得极厚的缎面披风给萧无忧穿上,又吩咐琳琅给她寻鹿皮靴子,叹道,“但是臣不觉禹符兄是病疾突发所致,他倒下的时离臣最近,臣还运功给他护了一段时间心脉,感知他内息紊乱,当是中毒之故……看彼时脉象,同衡儿极像!”
“卢家三子皆亡,衡儿同遭其手,武陵公主回来亦不太平,这针对的是萧家血脉。”裴湛给萧无忧穿好披风,又将襟口掖好,重新扶她坐下。
萧无忧低眸看他。
许是感受到她突然静默的眼光,裴湛从琳琅手中接过靴子,谴退侍者,抬首接上她视线,神色平静道,“但臣不觉得是陛下所为,且不论陛下让禹符兄掌了这么多年户部,从来只有内帑添给户部周转,便是从郑氏刮来的私库,也将其洗干净入了户部成为国库银钱,没必要这个时候动他。衡儿便更不要说了,陛下要杀他,何必等到今日!”
萧无忧鼻尖泛酸,眼眶忽的红了。
她看眼前人,又想宫里那人,莫名就蹬掉了正上脚的靴子。
裴湛在给她穿鞋。
这样一脚踢去,虽也没多少力,但还是让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唯外头风雨声更大,屋中呼吸声更缠绵。
公主裹着罗袜的玉足搭在男人掌中,被她蹬出去的靴子滚了个跟头跌在一旁。
裴湛抬头看她。
萧无问,“你为何总给他说话?”
“你为何总是在孤面前,说他好话?”
她问完,猛地将脚抽回去,“啪”得踩在地上。
殿中日落时分才搬出来的炭炉,地面虽烧热了一层,但是哪里比得上他掌心的温度。
便是隔着罗袜,矜贵娇柔的天家公主还是觉出了地面的寒凉和僵硬,本能地抬了抬脚,然后只当无人察觉地重新踩下去。
没能踩实,裴湛捧了起来,手掌一覆上,便又是春风融雪,顿了顿方道,“臣没有给陛下说话,臣只是实话而已。”
“先前臣便说了,若因为私情而否认他为君的英明,是不公平的。”
萧无忧定定看他,空气中又重新回归寂静。
一点烛光轻跳,投下萧无忧半边阴影。
“殿下,您其实应该见一见陛下的,好多事摊开说,或许……”
“你希望我见他?”萧无忧问,“还是他让你当说客,要我见他?”
“臣不是不知道你们那样深厚的过往,爱恨纠葛,生死纠缠。臣只是看眼下迷雾层层,疑云不断,连着卢家长子都殁得不明不白。不希望亲者痛,仇者快。”裴湛低下头深吸口气,方再度望向上首的女子,“罢了,眼下逝者为大,我们先去辅国公府。殿下安心,臣护着您,不会让您有事的。”
“待此间事了,您自个决定是否见陛下。”裴湛给她穿好靴子,起身露出一点明亮笑意,“走吧。”
萧无忧咬了咬唇,逼回数次欲落的眼泪,用目光示意他俯身。
裴湛会意照做。
原想入他怀中靠一会的,凑近的一瞬突然便转了念头,萧无忧搂住他脖颈,将他揽入了自己怀里。
“我们不去辅国公府,你陪孤入宫吧。”
裴湛仰起头,有些诧异。
“孤要最后确定一件事。”萧无忧脑海中闪过一下午推断的种种事宜,又加上此刻闻裴湛所言突厥骤然的内讧,面容去愈发沉静而镇定,“不急着去辅国公府,到卢泽为止,不会再有人发生意外了。”
裴湛颔首,并未再多言,只上前打开殿门。
已是朝来寒雨晚来风,天地一片昏暗,秋风裹冷雨。
萧无忧打了个哆嗦,坐回榻上,“你去让他来见孤,但论君臣,从来都是孤为君。”
*
萧无忧没有去正殿,一直坐在这间居东的寝殿中。
她并不是刻意在这处等温孤仪的。
从这处去正堂,要走过长廊水榭,绕过池塘花园,平素便要走上一刻钟。何论眼下,风雨交加,她还在小月中,不想让自己受寒。
故而裴湛走后,她便捧着手炉缩在这处座榻上。
许是这日费神许久,又或是闻卢泽之死,亦或者是要面对温孤仪,面对被她忽略了太久他欲说的话,萧无忧一颗心跳得飞快,神思有些恍惚。
两人来得很快,温孤仪多少猜到些萧无忧愿意见他的缘由,乃私服而来。只是走出长廊,面对这间屋子,却蓦然停下了脚步。
十一年前少女的话,重新萦绕耳际。
“正房三间,其中婚房一间,夫妻独居各一间。婚房居东,按规矩不能动,剩下南屋和中屋,你先选。”
天家公主曾经这样同他告白自己的满腔情意。
可是今日,却是她的未婚夫婿带着他入了这间屋子。
原该是他们的婚房。
“陛下。”裴湛低声唤他。
温孤仪嘴角挂了抹自嘲的笑,抬步入内。
屋中除了萧无忧,再无旁人。
温孤仪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临窗榻上,被烛光映照的女子。
她背对着他,正在烹一壶茶。
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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