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到临安来找我,好端端地说要跟我学厨,”何老师傅意有所指,“小满,你说这是不是稀奇事。”
江盈知翻带鱼的手一顿,她压下?心里冒出头的心思,转了身背对两人说:“那学的怎么样了?”
“我说我教不了他,手劲忒大,揉个面差点没把我那白瓷碗给砸了,”何老师傅抱怨,要不是亲的,也?喊一声姨父,谁要教他。
江盈知笑了声,一抬眼,看见王逢年也?露出点笑。
大概都想起给乌船过生?的那次了。
她收了点笑,心里乱糟糟的,而后?耳边又听何老师傅问?,“小满,要不我把他转手给你,让你教一教,好好调教下??”
“我不行,我哪里教得会,”江盈知赶紧拒绝。
何老师傅哦了声,抚着胡子说:“那我只好辛苦点,把这小子教会,到时?候叫他烧点东西来,给你尝尝,这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
江盈知含糊其词应了句,不好驳老人家?的面子。
王逢年适时?接话,“我肯定会好好学,到时?候,还请小满师傅赏脸,尝、一、尝。”
好好一句话,被他说得跟调、情一样。
“我肯定铁面无私,”江盈知回呛了声。
何老师傅来了句,“想当年,我同我媳妇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哦。”
这话一说,江盈知闹了个大红脸,她咳了声,指指锅里,“哎呀,我带鱼要糊了,不说了不说了。”
不过说得晚了,她的干炸带鱼居然?糊了,糊了。
她从来没有在?炸带鱼的时?候糊过,她所有炸的带鱼,基本都是金黄酥脆的,连焦边都没有。
她暗暗瞪了眼王逢年,扰乱她心神。
不过后?面倒是顾不上了,何老师傅今日?确实来给她指点迷津了,但不是厨艺上,而是她的食铺经营上。
其实四时?鲜开到如今,也?有一两个月了,总体来说,人来往特别多,生?意好,布局和经营江盈知也?就适当忽略了些。
何老师傅却说:“人多,但是你这地方小,还有个楼梯占位,得把桌子移一移,地方显得更?大点。”
“跑堂太少了,起码再找一个,还得找个伶俐的丫头,”他指着侧门,“就在那候着迎人,做个招待,寻真不行,她太憨了。”
何老师傅又翻了翻她的菜单,笑了声,“这单子倒是有趣,只是你看时?鲜,四季鲜的菜,虽然?好,可范围太大了,谁知道你什么鸡鸭菜做得好呢,没多少人点才是正常的,大伙不敢点,你得把这写得细致些。”
“而且小满,你这有个毛病,”何老师傅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想每日?都做一样的菜,但你一定要想一两道招牌菜。”
江盈知动笔记下?,闻言若有所思,何老师傅说:“你瞧,这一说起鱼羹,大伙立马想起新丰楼大师傅,再说到黄鱼,三里桥有个老师傅做黄鱼没人能比得过。”
“可说到你四时?鲜,只能说好吃,问?什么好吃,什么都好吃,那也?不是个样子。”
“你得叫人知道,一提到这个菜,立马就想起你才成。”
江盈知醍醐灌顶,虚心求教,“可我什么都会做上些,南来北往,到底该用什么做招牌菜呢。”
“这个倒是急不得,首先这菜得一年四季的鱼都能做,其次做得要快要好,太慢可不成,另外的是,新奇。鱼羹鱼肚鱼翅,反正一般,你得把你这个做鱼第一鲜的头名保住。”
何老师傅语重心长,“你先想,到时?候做给我尝尝,我们得选旁人做不出的,这风味就你这里有的招牌菜。”
江盈知真的很?感谢何老师傅,在?开铺子的事情上,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哪怕有做主厨的经验,但又不是行政,她只想着叫食客吃好吃得新奇,别的倒是忽略了。
而且这确实是四时?鲜获得牌匾后?,也?没有那么为人所知的原因,太多好吃的,从而会让人难以准确描述。
江盈知还同他商量冷盘,以前大热天的,冷盘放不住,做的太早一到晌午那就变了味,现在?天渐冷,等菜的人又多,是时?候该推出冷盘了。
何老师傅说:“熏鱼啊,这个味道你自?己也?知道,腊带鱼也?不错,只有一排刺,海蜇更?好,一是便宜,二是耐嚼没刺。”
“冷盘就简单些,你只有一个人,别累着。”
“吃饭我就不吃了,明日?再来,你想想这招牌菜,我给你看看合不合适。”
江盈知没留住他,只好送何老师傅出去,小老头一出去走得飞快,让王逢年留在?后?头。
“多谢你,”江盈知在?这件事
上,真的很?感激王逢年。
王逢年说:“不要谢我,我有私心。”
“我只是想你说的立业更?快点,你才能有心思,谈情说爱啊。”
他才特意去了临安。
江盈知真是同他没话讲,三句离不开这话,她又问?,“为什么要学厨?”
“想到时?候能借此跟你多说几句,我总不能跟你聊船,”王逢年如此回答她。
其实不是的,大概想知道她走过来的路,到底有多辛苦。
他想分?担她以后?的辛苦。
“我走了,这两日?我不会过来,你好好选招牌菜。”
“不要太辛苦。”
王逢年并没有缠着她,而是体面地告辞离开,追求的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江盈知确实无心顾及,她沉浸在?何老师傅的指点里,先开始定冷盘,然?后?一样样地试菜,到底什么能作为招牌菜,但是很?难选。
比招牌菜先出现是冷盘,一来食铺,敏锐的食客就发现那两个突兀出现的大桶,有着不同寻常的味道。
矮一点的那个桶,酸中又带着点辣,拌的是切成细丝的昆布,很?有韧劲,酸辣可口。
而高一点的桶,泡着卤水,这卤水香得很?浓郁,浸泡鸭的全身上下?。
鸭心、鸭肝、鸭掌、鸭脖等等。
每一个部位都拆分?出来,叫食客直呼,真是半点不浪费。
连鸭肠都不放过,分?了鸭肠和鸭板肠,鸭肠小而韧,鸭板肠宽而有嚼劲,这卤出来的比吃猪尾巴还要爽脆好吃。
本来等菜就累,尤其闻着边上已经吃上的人,有时?候肚里馋虫作祟,一边咽口水一边抱怨。
可先来一份这个冷盘,美滋滋地啃着鸭脖,嗦里头的肉,慢慢地吃鸭掌,偶尔来个爽口的鸭心,或是先吃酸辣口的昆布,不至于让等待的时?间,在?口水泛滥,馋虫勾肚肠的事后?,变得无比漫长。
而且江盈知还会送一碟糖醋萝卜,虽然?只有一小碟,但那萝卜片特别爽脆,而且糖醋口弄得刚刚好,刚吃上瘾就没有了,心甘情愿花钱多买一点。
冷盘解决了食客等菜的问?题,江盈知就顾着先选招牌菜,她一个人没有办法选,铺子里其他人对她滤镜太重,她全做给何老师傅尝的。
他评价得很?犀利,糖醋鱼太普通,酸汤鱼酸得太过于刺激,红糟鱼倒是新奇,但是不大能下?得了口,醋椒鱼太辣,减了辣度依旧不行…
江盈知在?比做鱼的时?候,都没有做过这么多的鱼,浑身鱼腥味,她都想往身上喷醋。
最后?才终于定下?第一道招牌菜—烤鱼。
第73章 黄焖鸡
烤鱼是?道四季合宜的菜, 口味多样。
不吃辣的,吃酱香、豆豉、酸菜、蒜香口味,想吃辣的, 剁椒、酸辣、青花椒。
当然想推出道招牌菜, 并非容易的事情。
江盈知在灶房右边的空道上,请木匠安了个棚架,架起台子, 达到适合的高度, 再放炉子,烤着不累。
她有六个炉子, 但去铁匠铺定了十?二个铁盘, 轮换着用。
至于鱼的话, 不得不说,有自己的捕鱼船, 每日都能有新鲜的渔获。
此时到了青占鱼的汛期, 夜里渔船放火篮, 以光诱鱼, 能捕获不少。
但青占鱼只适合鲜吃,容易坏,一腐烂便滋生大量病毒, 可在近海, 晚上渔船捞起,天亮食铺这头便下锅油炸, 来不及坏。
青占鱼最好?的是?只有一根主刺, 杂刺少, 肉多皮厚,不像有的鱼薄薄一张皮, 一炖便烂。
鱼有了,食材样样齐全,人手?却不够。
江盈知先?是?请了王三娘,帮她在鱼厂找了个剖鱼婆子,招了这个婆子专门在食铺里剖鱼。
鱼厂里出来的人,每日经手?成百上千的鱼,鱼剖得又快又好?。
有了处理鱼的,还要几个会看?火、炖鱼的,一两个能在灶房里打下手?,这回她要年轻些的。
照旧去了鸿兴楼,请孙掌柜帮她寻几个适合的人,最好?再来个跑堂。
孙掌柜把她的事当自己的事,酒楼生意门路广,找几个人很?容易,别?的不说,手?脚勤快,而且人老实。
如?此江盈知铺子里,便又多了两个杂工,两个帮工,一个跑堂。
忙活几日,等要推出招牌菜之前,她重新编排了菜单。
以前江盈知食铺里,除了柱子以外,没有迎客的,这会儿多了个小刘,嘴皮子不错,之前在酒楼做活的,只管在门前招揽客人。
到了这里也爱这样,守在侧门边,哪里有客人就迎过去,拿菜单给?人看?,要是?看?不懂,他就跟说相声那样,流畅地报菜。
“这头道是?招牌菜烤鱼,您看?客官您是?想吃咸口的,还是?辣口的,咸口的有酱香…,辣口的得看?您吃不吃得了。”
“不吃烤鱼也成,我们这还有四季鲜,鸡肉鸭肉猪肉,这倒不是?什么招牌菜,不过都各自有主菜。”
小刘说得抑扬顿挫,“鸡有黄焖鸡和椒麻鸡,鸭有酸萝卜老鸭汤和盐水鸭,肉的话,敲肉片和红烧肉,要是?您这些都不想吃,那么还有时鲜,白蟹、青蟹、带鱼、对虾,都在当日菜品上。”
“这里还有我不想吃的东西,那也是?稀奇,”有个食客如?此说。
只要听见报菜名?的人,无不赞同这句话,光是?听着,口水便涌到了舌头上。
有人耸着鼻子一嗅一嗅,“什么味?”
是?股很?浓烈的香气。
小刘忙道:“那是?在做招牌菜烤鱼。”
“给?我来一条,我就要那个味的,”一个食客说,又问,“多少钱?”
“酸菜烤鱼三十?文一条,保管您吃得满意,”小刘应下,拿出酸菜烤鱼的签子,往烤鱼台右边长木凳上的罐子里放,又喊了句,“三号桌客人要一份酸菜烤鱼。”
烤鱼的人应了声,一个人热油锅,把已经烤好?的鱼再炸一遍,捞出沥油,另一个人则在这空档加热铁盘,从罐子里舀出已经弄好?的调料。
酸菜、豆瓣酱、胡椒粉,一点山椒,熬成一锅汤,在铁盘里滋滋作响,随即酸汤沸腾,包裹住青占鱼,笋片、豆皮吸取汤里的酸香,渐渐入味。
热油在鱼身上炸响,酸菜的香在油里被激发出来,烤鱼的人早就习惯,不过头次闻到的,倒是?都有些难以忍受,实在是?香。
那一排罐子里的签子不断在增加,只听得叮铃哐当的声音,还少不得响起几号桌客人要什么烤鱼的喊声。
要是?烤鱼好?了,便晃晃悬挂的铃铛,王寻真会来端鱼,只有她能在人多的时候,稳稳穿过人群,不会脚底打滑,把鱼甩出去。
她把盘子放到三号桌那,对着两人说:“刚出锅,小心烫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