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鳝丝外皮滑嫩,油香气?很足,热油泼鳝丝去除了?黄鳝里的土腥气?,口感?绵软,就?是油了?点,配米饭吃刚好。
江盈知说:“还是得小暑吃,小暑黄鳝赛人?参啊。”
“不用小暑,现在这就?够补的,那么多油嘞,”王三娘忙说,她真心疼这个油,好吃是真好吃,油多也是真的。
她夹着鳝丝往嘴里塞时,吃完咽下跟陈大发说:“你那姑婆不是种了?不少黄豆,啥时候你去买些来,榨点豆油来。”
“要命了?,这油根本就?不够这丫头嚯嚯的。”
陈强胜给秀秀夹完菜,和周飞燕商量,“明儿去打些油来吧,我瞧小满那油桶都空了?。”
“我有钱,”海娃跑下桌,从他住的房间里掏出?一串铜板,又跑回来拍在桌上,他说:“给阿姐买油。”
小梅在旁边只?顾着笑?,江盈知满脸无奈,这伙人?每次来吃饭,总要先看看她的油罐子,因为十次有七八次是见底的。
不过她以为大家是说说的,可能这次响油鳝丝里用的油把几人?给震住了?。反正她之后真的收到?了?陈大发拿来的一个大油桶,是用他姑婆家的好豆子榨出?来的豆油。
还有周飞燕和陈强胜两个人?,跑去油铺打的菜油,想了?想又拿回来小半壶香油,说让她省着点用,别烧鳝丝了?。
让江盈知是哭笑?不得,后面倒真没做过这道菜了?。
端午这个日子,各有各的过法,江盈知这里是浓油赤酱,而鸿兴楼那边除了?五黄,还得上六白。
这六白是豆腐、白条鱼、白斩鸡、小白菜、白切猪肉和茭白。
然?后就?这五黄六白,整治一桌大宴,年年如此,花样菜色都全无变化,让人?也是索然?无味。
“真上这家吃啊,”陈六他兄弟忙摇头,“也就?前阵子上了?道新菜瞧着还成?,其他更?不是样子了?。”
“不如上新丰楼吃去,今日他们请了?个老师傅烧黄鱼鲞,说是用了?最好的陈鲞,不尝尝那滋味真的可惜了?。”
陈六也有些动摇,他最近还挺爱吃鸿兴楼的四喜烤麸,这次端午宴就?想着上这吃来,兴许有些旁的花样呢。
可这陈年黄鱼鲞更?诱人?,毕竟吃了?能清心败火,大热天?的可不是就?得喝点鲞汤。
犹豫间,伙计出?来招待,陈六问,“你们家今日吃什么宴?”
伙计顿时笑?容满面,语气?带点自豪地说:“旁人?家是五黄六白,我们这今日吃五黄八白。”
“还有哪两白,”陈六往里头走了?一步,很是好奇。
“一个是水晶虾饺,另一个是蜂蜜白粽,”伙计说完,又立马道,“另外的五黄,今年可跟往年不同,今年我们酒楼里上了?新菜,酸辣黄鱼羹,汤爆黄蚬、黄鳝煲、咸蛋黄蒸肉饼。”
随着他报完了?菜名,不止陈六听愣了?,后面原本路过鸿兴楼,想往新丰楼那去的一伙人也停下了?脚步。
“什么水晶虾饺,这名字听起来还怪好听的,”有人?问身边同伴,“你听过这名字没?”
身边同伴一脸茫然?,还在问,“酸辣黄鱼羹,这又是哪来的菜,你们不是只会烧大汤黄鱼吗?”
伙计仍旧带着笑?说:“是我们酒楼小师傅琢磨的,这
味道差不了?,我们掌柜说了?,今日的宴要是吃着不满意,钱一律不收。”
好大的口气?,这说话底气?又那么足,一时真让这群人?都进了?门,要尝尝这宴席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新花样。
陈六喊,“小二,来一桌端午宴!”
伙计忙问,“要端午大宴还是小宴,小宴的五黄八白菜的分量要少些,两位刚好能吃完。”
陈六点了?个小宴,双手抱胸,和对面同伴说:“这架势,别等会就?换了?个名字,菜还是那些菜。”
他后头其他人?也插了?一嘴,“可不是,上年把那大汤黄鱼换了?个啥金玉的名字,我兴冲冲点了?,吃都没吃完,坐那骂了?孙正那老小子一个时辰。”
“那你今日怎么又来?”陈六好奇。
那人?支支吾吾,他总不好说,自己听了?那水晶虾饺的名字,难免好奇。
他就?不相?信,还能在一个菜名上跌倒两次。
他赌这肯定是道新菜。
伙计上菜很快,几个人?端着盘子过来,挨个放菜,“汤爆黄蚬、黄鳝煲”
头两个菜中规中矩,让陈六啧了?声,连筷子都懒得动。
伙计继续端菜,“咸蛋黄蒸肉饼,上好花雕黄酒一壶”
“酸辣黄鱼羹,还有六白,请客官稍等”
陈六看了?眼酸辣黄鱼羹,哧了?声,这颜色看上去跟黄鱼羹的酱黄色有什么区别,什么酸辣,他就?只?闻到?了?醋味。
就?在他满肚子火气?,要起来大骂的时候,他兄弟咳了?几声,指指那碗黄鱼羹,面色很激动,“陈六,快尝尝,快尝尝”
“咋的,太酸了?把你嗓子眼给糊住了?,连话也说不来了?,”陈六瞧他,倒是起身舀了?勺酸辣黄鱼羹。这勾芡勾得挺好,汤汁不薄不稠,刚好裹住了?里头雪白的黄鱼肉。
他端起碗来,闻到?了?很明显的酸气?,跟醋放多了?似的,勉强舀起一勺,放到?嘴边。
那羹汤都没在勺子上停留,极为顺畅地溜进了?他的嘴里,瞬间他的舌尖全是酸味,等他要吐出?来的时候,慢慢的多了?点辣,冲淡了?那股酸气?。
他愣住,坐在那尝着酸辣的味道,到?现在已经是酸和辣混在一起,但又不至于?让人?呼呼嘶嘶,刚刚好的味道,那点辣更?像是调料调出?来的。
等他回过神来,他大喊,“王生?,你给我留点啊!我还没吃呢,我就?尝了?一口!”
王生?抬起头,嘴边还糊着点黄鱼羹的汤汁,那一碗的黄鱼羹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他打个嗝,“我以为你不爱吃呢,你是不知道这个滋味多好,一点点酸,一点点辣,吃的我头上生?了?一层汗,胃口却好了?一大半。”
陈六瞪他,恨恨地喊,“小二,再来一碗酸辣黄鱼羹。”
结果对面的也喊,“黄鱼羹,我这边再上三碗黄鱼羹,小二,快点上黄鱼羹!”
一问,简直是同病相?怜,就?这么一小碗,压根抢不过。
从一碗酸辣黄鱼羹开始,倒是让一群人?无比期待八白来。
伙计被催得楼上楼下跑,过了?挺久才给陈六这边上菜,“三虾豆腐、清炒茭白、白斩鸡…”
一直等他上完了?这原先的六白也没人?动筷子,陈六抬头往后头伙计端的小蒸笼上瞧,指指那蒸笼,“这是不是就?啥水晶虾饺,打开来瞧瞧,我倒要瞧瞧跟水晶琉璃扯得上什么关系。”
伙计把蒸笼放到?正中央,微笑?着揭开盖子,陈六和王生?两个人?把脑袋凑进去,六只?晶莹的“贝壳”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薄而又剔透的皮,透出?里头橙红色的虾肉来,像是初春寒冷时被捕捞上来的江白虾一般,那样透明的外皮,头部是橙黄虾脑。
让人?光是瞧着就?觉得好看,而这个水晶虾饺就?像那时的江白虾。
陈六也不是啥附庸风雅的人?,就?是个来往各处运鱼鲞的商人?,平日也不是没见过啥雕花大菜。可就?是这个装在木头蒸笼里的虾饺,却让他举起筷子来又放下。
实在是样子好看,那皮也薄而莹润,他难免生?出?了?点爱惜,而王生?则毫不客气?,小心地夹起,然?后塞进嘴里。
他愣了?下,过了?会儿才感?慨,“我以为就?是有个花样子,没想到?里头的虾肉是真鲜啊,跟活虾在嘴里跳一样。”
“可不是嘛,这面皮用啥做出?来的啊,”另一桌的人?附和,嘴里虾饺都没咽干净,“我之前都没吃过这么滑的面皮,比糯米皮还要滑。”
“孙正这小子呢,今儿怎么就?没出?来,”二楼有人?在雕花栏杆前喊,“我就?想问问他,上哪寻的人?,给他们整出?了?这么几道好菜来。”
“孙正,孙正,小二,把你们孙掌柜叫出?来,明儿来我要是吃不到?这虾饺,我跟他没完。”
他这话一出?,楼上楼下都闹了?起来,有些聪明的人?就?先再买几笼带走,这么好的东西,上家宴都算镇场子了?。
外头闹哄哄的时候,孙掌柜在库房守着满袋的澄面,听着伙计的汇报,大堂里的吵嚷,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他就?知道,这道菜只?要一上,肯定会有人?闹,有人?争着要买,他这个月能赚不少钱,酒楼从此生?意兴隆那是迟早的事。
要是跟东家说了?后,他想到?东家那赏识的眼神,孙掌柜乐得笑?出?了?声,连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旁边胖师傅翻了?个白眼,他重重咳了?声,“老孙啊,你不会以为酒楼生?意好,全是你的功劳吧。”
孙掌柜立马收了?笑?,一脸严肃,“当然?知道不是,你说小满那丫头咋就?花样那么多呢。”要不是他儿子实在太小,孙正真能豁得出?这张老脸去。
他叹口气?,“你说人?家一个菜式要的钱也不算多,分寸把握得这么好。”
其实江盈知如果每道菜要不少银子的话,对于?酒楼来说,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交易,在商言商,笼络住人?家,好好来往,但不会处成?朋友的。
可是棘手的在于?,江盈知要的钱很少,每次来都是用心教,跟大伙关系又都处得好,利益淡薄但是人?情往来密切。这下就?换了?其他人?觉得酒楼赚那么多,而她江盈知吃了?大亏。
连孙掌柜都觉得给的太少了?,不免要跟胖师傅商量,“你说,等酒楼生?意彻底盘活了?,我跟东家说,给她一个铺子怎么样。”
“你看啊,我之前去瞧过她的摊子,真是够累的,一堆东西每天?拿出?来收回去,要是有个铺子的话,省时又省力。”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好,尤其在渔港边上,铺子是最难买的,不出?点血是不可能的。要价能喊到?上百两,租是绝对租不到?的,那里地段除了?里镇中街外,是最贵的。
而且有了?大笔的银钱,怕贼偷怕贼惦记,但是要是换成?一个带着前厅后堂,中间有口井的小院的话,他想江盈知肯定不会拒绝。
不过孙掌柜倒是没有直接说,他得晚些时候跟东家禀告一声。
趁着端午,他给江盈知备了?不少节礼,让伙计去瞧瞧渔港人?在不在。
可渔港哪有人?,摊子一空,这大热天?的渔港是真没有人?在了?,即使有人?经过也形色匆匆离开,不会驻足。
而等第?二天?,江盈知出?摊,这里又骤然?热闹起来,从各处赶来的人?围着吃饭。
江盈知私下跟小梅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大黄鱼,我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其实她说得还真没错,她不来就?没有人?,她一来人?全跟着来。
江盈知看眨眼间坐满的位置,她笑?着指指柱子上挂的艾草,“你们挂的?”
几根柱子上全挂满了?,跟柱子上长艾草了?一样。
说书的陈大爷说:“不是我,我就?挂了?个香袋,那天?别人?给的,顺手给挂了?上去。”
“也不是我啊,我就?只?拿了?三把艾草而已,”阿青满脸无辜,“结果我早上来看,全都挂满了?,本来昨日你来,还想请你吃粽子的,特意包的大肉粽,结果你没来。”
“心意领了?,”江盈知真的感?受到?了?大家的好意,她的眼睛泛着点水光。
阿青惊讶,“小满,你不会为了?这么点艾草哭了?吧。”
江盈知抹抹眼睛,她的声音有点悲愤,“我不是哭,
我是被熏的!”
“这么多艾草,蚊子跑不跑我不知道,但我得先跑了?。”
她说的在座的一伙人?哈哈大笑?,刚才没出?声,但实际挂了?最多的大龙说:“拆,都拆了?,挂一点熏熏蚊子就?成?。”
江盈知用水擦了?把脸,又高高兴兴招呼大家,“来领粽子啊,特意给你们做的凉粽。”
这个凉粽其实就?是白粽,里头啥也不放,纯糯米的,但是她另外调了?红糖浆,其实凉粽配蜂蜜好吃,不过她可没有这么多蜂蜜。
“这包的真好,半点不漏,”阿青接过冰冰凉的粽子,也不管自己还在喝的海鲜粥,急忙撕开粽叶。
露出?里头雪白绵软的糯米粽,她蘸了?红糖浆,咬下一大口,天?热吃凉粽真舒服。绵绵软软的口感?,带着点冰凉,糖浆又不过分甜,比热粽还要好吃点。
小梅问,“阿青姐,好不好吃?”
她是坚持粽子一定要有馅的人?,觉得没有馅就?失去了?粽子的灵魂。
阿青又咬了?一大口,她点点头,“好吃啊,这吃起来多好啊,就?跟小燕那个洋菜膏浇红糖水一样好吃。”
小梅丧气?,江盈知却在一旁笑?,她挺喜欢白粽的。不管是蜂蜜凉粽,还是她吃过的竹筒粽都挺好,尤其是竹筒粽,剥了?竹筒滚白砂糖,能嚼到?白砂糖的颗粒,又没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