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而其他人还?在那里说话,有个天天从里镇跑来吃的中年男子说:“可?算被我赶上了,这食铺的东西好吃是好吃,每次就我一个吃多没?劲,有个小宴我也好把亲近的几个人给叫上,热热闹闹吃一顿。”
他下一句话就是,“这食铺里吃饭不?让喝酒,我自己?觉得?成?,我也不?是那么贪杯。那这小宴上能不?能喝啊?”
中年男人说自己?不?贪杯,语气却激动起来,“小满你真的不?知道,每次吃到这样好吃的菜,不?配点?小酒,那是真说不?过去。”
江盈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在小宴上给大家上酒,有些人要?是不?沾酒还?好,瞧着像个人,一沾上酒那真的是人变鬼,鬼哭狼嚎不?说,谁知道会干出点?什么来。
她没?说话的时?候,王寻真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张口就是,“喝啊,到时?候谁闹事,我就把谁叉出去。”
王寻真说的叉出去,倒不?是真叉,而是卡着别人脖子,把人手绑后面带出去,她力气大,又有十足的技巧,谁在她面前闹事,那都只有被拖出去的份。
江盈知一听她这样说,也终于点?了头,“到时?候小宴会上些酒的,黄酒、青梅酒、杨梅酒、烧酒这几种酒,就上两小壶啊,这玩意贪杯不?得?。”
本来还?在犹豫和商量的人,一听能喝点?小酒,不?论男女都躁动起来,毕竟渔家吃点?海鲜哪能不?配酒的,小酒一喝,海鲜一嗦,那滋味甭提了。
“我要?去定,你们让开。”
“我先的,你把板凳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不?让人走了?”
这几个人在争执的时?候,别人早跑了出去,可?就是跑到了账房处,面对着厚厚一摞的单子,知道已经要?排到一两个月后,虽然?后悔不?迭,仍要?报上。
反正?大家包小宴的名头五花八门,有人说自家新买了点?好东西要?吃来吃一顿,有人则是把家里儿女早就过去的生辰,又翻出来,说重新吃一顿,又或者是船修补好了来庆祝,一问船在三个月前修的。
反正?大家就爱找个名头请人吃饭,不?然?就因着嘴馋请人,咋说都显得?丢了面子。
前面账房那挤满了人,倒是吃饭的地空了下来,等?他们在那报,花姨
早就慢悠悠从外头晃了进来。
她说:“还?好我老娘的大寿就在明日,得?亏还?没?到,让她赶上这好时?候。”
“我家里人虽说也就几个,可?住得?又远又偏,我哪有闲工夫,索性让他们上你这吃来算了。”
江盈知揉着面团,她笑道:“那得?劳烦花姨跟我说说,你家老太太爱吃什么,我好早点?琢磨。”
“老太太牙口行,啥也爱吃,最喜欢吃鱼糍面,”花姨说到这个有点?惆怅,“以前我爹还?在时?,是做这个的一把好手,我们家里人都爱吃。”
“他可?不?像旁人,每逢川乌(马鲛鱼)最多的时?候才会做鱼糍面,他什么鱼都做,只要?鱼肉看着肥都成?。”
花姨叹了口气,又扬起笑脸来,“明日有一碗米鱼做的鱼糍面就成?。”
她走出门的时?候说:“真是好久没?吃过了。 ”
其实做鱼糍面一般用的都是马鲛鱼,肉质厚,而且不?怕捶打,当然?米鱼也可?以,鲜味浓而且刺也算不?上多。
江盈知对这头次做宴很上心,早早去买来几条鲜的米鱼来,特意挑的肉最多最大的那几条,即使越大的鱼肉口感越粗糙。
但是这种粗糙仅限于清蒸或是红烧,和只吃鱼肉的时?候,不?过在做鱼糍面的话,要?放足番薯粉,像是敲鱼面一样,轻轻地把这个鱼肉敲成?带有一点?厚度的鱼饼皮。
但鱼糍面又跟敲鱼面不?同?,这样敲出来的鱼饼皮不?是直接下锅,而是有个专门的小笼屉,一张张叠上去,把它蒸熟后,切成?面条备用,等?着人来齐再下锅煮。
花姨一家是半下午的时?候来的,那时?候铺子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两个磨蹭的食客还?在那。
一行六个人,中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进门后在小院里逛了逛,转头又小声埋怨花姨 ,“你钱多的是不?是,我过寿在家里办办就得?了。”
她嘀咕,“得?花多少?钱呐,上的什么菜,我吃点?面就得?了。”
江盈知走出来笑着说:“这吃面吃什么,在家里吃天天都能吃,可?在外头家里人聚在一起,可?没?几次。”
“阿婆,你放心坐着吧,要?是东西烧了你不?满意,我保管给你退钱。”
老太太其实很欢喜,脸上笑容没?停过,家里几个儿女能抽出空陪她过寿,哪会觉得?不?高兴,只是老人家节省,总嫌外头的东西贵。
一听这话也笑呵呵起来,“哎,我这个人就花不?了钱,可?架不?住儿女孝顺,非要?叫我过来吃,人老了老了,竟还?有享福的日子。”
她从一开始的嫌贵,转头又夸起儿女来,到最后还?是花姨几个扶她,叫她先进去包间然?后才停了嘴。
一家人到了包间里不?久,鱼糍面已经端上了桌,只要?有这道菜,不?管在酒楼或者食铺都是第一道端上桌的,趁热吃口感才好,凉了的话鱼面会显得?发硬。
这道菜让李家几个人都有点?愣,自打会做这道拿手菜的小老头没?了后,这家子人再也没?有吃过鱼糍面。
老太太倒是笑了,“好久没?吃过这面,我记得?你们爹还?在的时?候,就常做这个,只是他烧的卖相不?如?这个好,也不?放豆芽。”
她夹起爽滑的鱼糍面,又接着说:“面更不?大相同?,老头做点?面,总怕大家吃不?饱,要?搁很多番薯粉,把鱼饼敲得?特别厚,煮出来也厚。”
“赶紧吃,冷了可?就不?好吃了,”老太太招呼道,自顾自吃了起来,她也忘记了到底有多少?年没?吃过了,大概是五年又三个月吧。
这碗鱼糍面实在很好吃,卖相好,料也多,蛋丝、绿豆芽、鲜肉还?有又薄又爽滑的鱼面。
可?吃的几个人都想起了记忆里,老锅灶旁,总是在案板上敲着鱼面那个身影。吃着这口鲜味,就会想起那一碗鱼肉多,番薯粉多,特别厚实的鱼面,吃到嘴里要?嚼很久,而不?是这种吸溜一下,牙一碰到鱼面就断了,薄薄的一层番薯粉,没?有损坏鱼的鲜味。
可?他们都认为那种厚鱼面,才是最好吃的鱼糍面。
本来花姨以为大家吃到这碗鱼糍面,总要?哭一场的,可?也没?有,老太太坦然?说起了故去的老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欢声笑语起来。
毕竟谁也没?有忘记那鱼糍面的味道。
吃完了鱼糍面,李海红过来报菜,每报一样李家人就暗自点?头,又咽了咽口水。
“鱼羹一碗,”
“滑肉片”
“酱猪肘子、卤肉”
“豆腐圆子”
老太太一听忙点?头,“这个我爱吃的。”
“三鲜丸子,老太太你尝尝这个,”李海红把三鲜丸子汤端到桌上,特别热情?地招待。
让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而且这一大桌家常的风味,让一家平时?总奔忙的大家聚到了一起。
也让大家吃得?肚子滚圆,又格外满足。
没?有太过于昂贵的食材和过于花俏的吃食,感觉就是家宴,而不?是在食铺里头吃饭。
吃到最后,连盘底都抹得?干干净净。
老太太感慨,“吃了这顿,这辈子都值了。”
“呸呸呸,”花姨忙说,“娘你要?是想吃,以后天天来吃,哪里就这辈子值得?了。”
“对啊,以后想来随时?都来啊,我基本都开门的,”江盈知从门外端着一盘寿桃进来,笑盈盈地开口。
她把寿桃放在桌子正?中央,“阿婆,祝你寿比南山。”
老太太有点?惊喜,她以前哪吃过寿桃,一时?喜得?脸都泛起了红气。
这盘寿桃是花姨定的,老太太小心翼翼拿起来尝了一个,那寿桃样子小巧,又特别好看,顶端抹了点?粉红,白面皮。面皮特别软,里面还?有糖心,很对老人的胃口。
她尝了一口,小口小口地吃,后面这堆寿桃又分给了街坊,老太太边分边要?说,“我这些孩子啥大聪明没?有,也就胜在孝顺了。”
“害,我今年过寿在哪过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在那个最有名气的做鱼第一鲜那,味道真是没?话说,那个鱼做得?是真好。”
“哎呀,那我也要?去定点?。”
看着大家艳羡的神情?,又听着恭维和道喜的话语,老太太吃着寿桃,觉得?这是她人生里最快活的日子。
她都六十了,已经没?有下一个六十岁了。
老太太嘴巴很会说,加上那寿桃是真好吃,江盈知做小宴的第一日,顺利之余,转日她一早开门,门口居然?站了不?少?老人。
她面上有难掩的惊讶,因为她的食铺来吃饭的老人不?大多,摊子上倒是有一些,但门口的这都是些生面孔。
“阿婆你们是要?吃点?什么吗?”江盈知把门往边上推,走出来问大家。
有个阿婆直接问,“有没?有那种寿包卖?就是昨日在你这办宴的李家送的,哎,我们是没?法子在这办宴了,就想问问有没?有寿桃,吃口也算过生了。”
这群老人年纪大概都在五六十岁,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渔岛日头晒出来的黝黑,淳朴又充满热情?,不?过此时?却是希冀。
也许是年岁到了,生怕啥也没?吃到就离开人世。
江盈知很能理解,她面向这群老人说:“有的,以后要?的话早些说,也不?是每日都做的。”
可?把这群老人欢喜的,按着各自的岁数定了寿桃,有老人说自己?活到五十七了,头一次过生,还?是自己?给自己?过的。
江盈知就这样开拓了老人的生意,从寿桃开始,慢慢的,四时?鲜在这群从不?去铺子吃的老人间,也有了不?少?口碑。
当她以为生活在早摆摊,中午开食铺,偶尔接点?宴席的日子里平稳度过。
这天,她接
到了河泊所的帖子,关于谢洋节的。
来送帖子的小吏她很熟,小吏说:“小满,上头这是想叫你在谢洋节上露一手。”
“你之前不?是得?了那个名头,今年谢洋节几个明府来的大官,”他知道得?也不?多,“反正?有几个特别爱吃鱼。”
他把自己?知道的全是说了,最后走前交代,“小满,你记得?明日来河泊所一趟啊。”
小吏走到一半才想起,明日船老大也要?到河泊所里。
第59章 瓦块鱼
小吏说的河泊所, 并不?是在渔港岸口?的那间小屋,而是位于对岸花斑岛那边。
江盈知坐上了船,对着那封帖子仍有些不?明?所以, 对面胖师傅手紧紧扒着船边说:“每年谢洋节的时候, 也就?是大暑过完到立秋的边上,办得会很隆重。”
“周边小岛上的水师小吏,还有明?府来的大官小官都会过来。”
“这可比什么?吃鱼宴要盛大得多, 每次开始前半个月就?早早准备了, 不?管镇长还是河泊所的大官都得出来露个脸,祭祀海神, 船老大们要出钱办谢洋酒。”
“晓得为啥要这么?隆重吗, ”胖师傅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停住。
小梅嘴巴很快, “我?知道,因为要备冬了。”
“哎, 从谢洋节后就?要备汛了, 先备秋汛, 后备带鱼汛, 也就?是我?们说的冬汛,上一年渔民累得半死,鱼汛过了才能歇会儿, 又开始下半年捕鱼, 可不?就?得趁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办几?天。”
胖师傅说了一大通,生?怕江盈知听不?懂, 他?又乐呵呵地说:“托了你的福, 往年我?们鸿兴楼哪里有被河泊所请过, 都是请头三名?的。”
“请头三名?来做宴?”江盈知有点疑问。
“对啊,头名?管办宴席所有, 其他?酒楼要听从,”他?说着话的时候,旁边四海庄的大船从旁边经过,然后新丰楼的也跟了上来,远远地超过这艘小船。
“小满啊,”胖师傅指指这两?艘船,微微摇摇头,“怕是都不?服气呢,我?听说四海庄的大师傅从吃鱼宴回去后,生?了小半个月的病,嫌自己丢人。”
“新丰楼那个,直接出海去了,他?倒是要强,想着多学点别的地方做海鲜的味道,根本不?甘心被你压一头。”
江盈知毫不?在意,“这不?挺好的,多学点手艺,大家吃得还更好些。”
说话间便到了花斑岛,那两?艘大船停在那,新丰楼和四海庄的大师傅早早下了船,也没有走,站得离对方一丈远,别过头都互相不?理睬。
等江盈知到了后,他?俩又齐齐走了过来,四海庄大师傅说:“这些日子四时鲜生?意好得不?得了吧,我?在里镇都听见大伙夸你的手艺,说真是名?不?虚传。这虽说后生?可畏,但别把?我?们这些老家伙给拍在浪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