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没想到的是,施元夕听及这番话后,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头来,目光发沉地道:“太后娘娘,臣以为,似张学宏这样的蠹虫,不该继续留在翰林院中。”
她清楚魏太后的意思。
张学宏虽遭到了贬官,但只要留在翰林院里,手中就还有一定的权力,加上今日她在朝上参了所有翰林官员。
日后,她必定会成为了翰林院里的活靶子。
这些官员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而张学宏正五品的官位,仍旧是她的上司。
想要磋磨她,也有得是办法。
魏太后给出的处罚,给她留下了一地的后患。
只是明面上看着秉公处理了。
“施元夕,你还要如何?”前边的御史沉下了面孔,冷声道:“张大人是犯了错,但他怎么说都是你的前辈和上峰。”
“依你之言,难不成是想要张大人偿命不成?”
那歹毒二字,差点就从这御史的口中吐出来了。
施元夕却半点不在意,闻言甚至点头道:“是!”
听得她这番话的朝臣,神色皆是沉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施元夕道:“将轻视皇上的失职官员留在翰林院中,王御史觉得就合理了?”
“他犯下这般大错,竟还能任侍读学士,这岂不是让整个翰林院的官员轻视皇上?”
“我倒是想要问问王御史,是我行事不周全,还是你在藐视君威?”
满场死寂。
那王御史神色巨变,开口就要怒骂她这是乱扣帽子。
没想到,施元夕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她连看都没多看对方一眼,径直抬头,望向了上首的魏太后。
施元夕道:“其他人怎么想,微臣不知,微臣只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出现在了先帝之时,张学宏……必死无疑。”
谢郁维眼眸闪烁。
不过上朝第二日,她竟是这般胆大妄为。
若说方才那一席话已经算是超乎预料,那这最后一句话,便是真正的不管不顾了。
将魏太后的处置和先帝相比,言外之意就是魏太后处事不公。
放从前,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她便得要人头落地!
“你放肆!”魏昌宏阴戾的目光扫向她:“太后如何处置,轮得到你来置喙?”
“臣不敢。”施元夕收回目光,轻垂眼皮。
不敢?
魏太后怒极反笑,仗着身后有镇北军,如今还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若她今日执意不处置张学宏,她是不是也要将周瑛给搬出来?
一想到了这种可能,魏太后便恨不得立即命人将她拖出殿外,仗杀了事。
但此刻再多怒意也没用。
魏太后闭了闭眼,平复心绪。
那个贱人还不至于到了让她寝食难安,行事受限的地步。
再睁开眼时,她眸中仿若一潭死水,只映照着施元夕的身影。
魏太后冷声道:“自今日起,暂停张学宏手中一切翰林院事务,命其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入朝入宫。”
添上这一条,张学宏才算是被驱逐出了翰林院。
但同样的……魏太后看向施元夕:“至于你,殿上失仪,目无尊卑。”
“将其打回国子监,重修礼仪一课,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行入翰林院。”
施元夕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闻言甚至还能面色轻松地道:“微臣谢太后责罚。”
谢责罚。
王瑞平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往来朝堂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施元夕这么不要命的。
谁让她底气足呢。
兵部需要她,战场需要她。
瞧着如今这番情况,说不准未来翰林院也需要她。
今日这一出,真让她立住了。
不说大梁了,纵观历史,有哪个官员能够做到她这般。
上来就先把自己的顶头上司拉下马。
同是责罚,张学宏差不多被驱逐出翰林院,施元夕却只用重修礼仪。
这等惩罚,其实有羞辱官员之意。
可现在的朝堂上,因魏家行事越来越放肆,且在近些时日的争斗中不断落败的缘故,这份羞辱,还真是不痛不痒。
尤其是施元夕这样的处境。
魏太后怎么对待她,她在翰林院中的待遇也不会好,倒不如放开手去做了。
早朝结束,施元夕一战成名。
到得散朝时,所有官员口中都还议论着她今日所做的事。
施元夕倒是心境平和,甚至还有心思和郑奇明请假。
得了应许后,她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中。
上朝第二日,参了所有的同僚一本,丢下了一个烂摊子,她自己倒好,直接就这么撒手离开了。
此事传入了国子监中,王恒之差点没笑出声来。
“太后这哪里是处罚施元夕,依我看,这分明就是奖赏。”他们几人聚在了一起,有学子小声道:“如今院里都传开了,说施元夕不畏强权呢。”
这事,就为小皇帝请命的事来说,再如何都不可能是过错。
大家都清楚。
王恒之却抬眼看了下李谓的位置。
难得的,李谓回到国子监后,并没有同他们厮混在一块,而是整日都在看书。
方才来饭堂前,王恒之问他,他说:“我打算参与这次的晋升考试。”
王恒之微惊,李谓却目光坚定地道:“得快些努力,才能追上她的步伐。”
这番话,实在是给王恒之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回到讲堂后,王恒之静坐了片刻,到底是翻开了面前的书。
那边。
朝上得了处置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了施元夕的声誉。
但此番首战告捷,她也没多高兴。
被勒令回国子监重修的这些天,她有意拖延了时间。
原本直接走个流程就行的事,她拖延了五日。
会这么做,并非是忌惮朝上的魏太后。
而是……
北越卷土重来的事情,施元夕总觉得有些蹊跷。
正常来说,在面对未知的强悍武器,人的第一反应必定是退怯。
北越地理环境不好,所以掠夺性强,此刻进攻也是为了争取资源,对他们来说是不得不战,这些理由施元夕都清楚。
可是改制火铳是跨越了时代的热武器。
她在现代学的就是武器,所以太清楚这种跨时代武器的杀伤力。
北越就算是有再多的理由不得不打,也不该这么莽撞才是。
朝上分析,说是北越知晓了第一批送至边疆的武器不多。
可东西不多,不代表着没有后续。
大梁又没有覆灭,有整个朝堂支撑着,武器只会源源不断地朝边疆输送。
换做施元夕是北越将领,她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撞枪口上去的。
这件事情从任何方面来看,都像是一个错误的决策。
可她不觉得北越将领是昏了头。
一个人昏了头,不至于满国上下都发了疯。
这中间,一定出现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她拖延回到翰林院的时间,甚至不惜动用了路星奕这一层关系,派了影卫奔赴边疆,找路星奕问些消息。
在此之前,她是不打算暴露路星奕这条线的。
可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想不通对方的契机。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很重要。
边疆距离京城太远,一来一回需要不少的时间,施元夕上了几天早朝,余下的时间就在府中等候消息。
这中间,因为她进入了朝堂,王恒之等人还来了府中祝贺她。
施元夕让张妈妈置办了一桌简单的宴席,和他们用罢了饭,正坐在石桌上聊天,就见乐书匆匆进门,附在了她耳边轻声道:“大人,有贵客上门。”
贵客。
施元夕看了眼天边,这个时间点,不请自来的贵客。
天色不早,王恒之这些时日很是用功,便没在府中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