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不管此举是不是为着收买人心而为之,在眼下都起到了一个很好的效果。
……毕竟上一位手握大权的魏太后,临朝的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地提拔自己人,清算朝中旧臣。
朝堂苦魏党久矣,周太妃临朝之势锐不可当。
与其螳臂当车,倒不如顺水推舟,也好在周太妃的面前表现一二。
顾安仲站在谢郁维的身后,见得这番景象,神色微沉。
魏太后刚死,施元夕一派便如此迫不及待,要将周太妃推至朝前。
他们与魏家斗了那么久,始终都无法占据上风的原因,便是因为那个垂帘听政的魏太后!
如今旧事重演,走了一个魏太后,又出现另一个周太妃再次把持朝堂。
周瑛一旦临朝,朝中权势必定会朝着他们那方倾斜。
对他们来说,就是再度走入死胡同,这与等死又有何区别?
顾安仲没有任何犹豫,快步上前,沉声道:“臣以为,此事不妥。”
反对的声音一起,殿内许多人都看向了他。
“临朝之事,自来都只有太后能做,太妃娘娘虽是皇上的生母,可并未被册立为皇后,更无太后之名。”
“以这等身份临朝,名不正言不顺,怕是不能让天下人信服。”
名分很重要,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的话落下后,似是说动了朝中的几位老臣,内阁一位吴姓阁老上前半步,沉声道:“臣以为,顾大人所言有理。”
罗明正站在施元夕身旁,见状皱眉:“吴阁老这是何意?”
施元夕声色平静:“自然是听从他主子的意思。”
这位吴阁老看似中立,实则背地里却早已投靠江太妃。
施元夕从很早之前就留意过,他平时在朝上很少开口,只要开口,绝大部分都是站在谢家的立场上。
还不光如此……
施元夕眼眸闪烁,魏家倒台后,京畿营中魏家一派的将领被尽数拿下,方运和那张副将等人,皆是发动谋逆的主使,前不久已经被刑部定罪处斩。
京畿营对京城布防尤为重要,朝上已经打算提拔新的将领统率全军,可在这关头上,却有一位姓刘的副将递上来了一份证据。
上面写着这些年方运等人运用京畿营犯下的诸多事迹,记载详细,并且证据一应俱全。
这里边,甚至还有方运调用军晌去养私兵的证据。
这倒是让施元夕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魏家牢牢占据着兵部尚书的位置,怎么都不愿意松口。
后来顾安仲能越过魏家、徐家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便是因为谢郁维掌握了魏家豢养私兵的证据。
而这件事情,一直到她将魏昌宏斩首,都没再出现什么关键性的证据。
偏在这种时候被人呈了上来。
那刘副将话里的意思,说是畏惧魏家权势,怕惹来报复,轻易不敢将东西呈递。
但其实施元夕清楚,此人多半是谢郁维安插在京畿营里的人。
眼见上面压着他的方运等人倒塌,便想要拿手里的东西来换得功劳,直接摘得他们辛苦得来的果实。
而这个人的出现,便意味着京畿营里,还隐藏了不少谢郁维的人手。
这位谢大人的手,伸得比许多人想象中的还要长。
上至内阁,下至京畿营,无不有着他的身影。
京畿营新任将领的事情被暂且压下,如今他却又开始在太妃临朝一事上做文章。
大殿内安静下来,按祖训规制来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施元夕抬眸,与李侍郎对视了眼。
李侍郎会意,开口便道:“朝上皆知,魏氏纵容魏昌宏犯下诸多过错,在其死前已被废除太后之位。”
还称做魏太后,是因为废除后没有给魏氏一个别的封号或者是位分,魏氏这皇后、太后又做了太多年,较难易口罢了。
“圣上年幼,后宫无主,周太妃作为皇上生母,有诞育圣上之功,如今太后之位悬空,自当重新册立太妃为后才是。”
缺一个太后之位,那便补上来。
总归如今的后宫,没有人的身份能高过周瑛。
江太妃从前再如何得宠,她也只是妃嫔,且还跟皇帝没有血缘关系,天生就不具备加封为太后的条件。
他们以名分为由,也仅能拖延周太妃临朝的时间。
绝无可能让江太妃盖过周瑛一头。
果然,李侍郎这番话后,那吴阁老等人皆是变了神色。
谢郁维眼眸微顿,沉声道:“太妃贵为皇上生母,加封册立理所应当。”
“只临朝一事……”他面带难色,似有犹豫,沉吟后道:“朝上皆知,魏家行事猖獗,如此草菅人命、肆无忌惮,俱是因为魏氏临朝,手握大权所致。”
“虽说周太后绝不会像那魏氏一般行事,可只要大权旁落,仍是会滋生过多事端。”谢郁维躬身垂眸,低声道:“请太后娘娘恕罪。”
他以退为进,先承认周太妃的身份,在未册立前便称呼其为太后,以此来封住周太妃的嘴,让其轻易不好问罪于他。
封太后但不临朝,便等于一个空架子,除去名头好听外,再无任何用处。
魏家所行之事,已被昭告天下,如今朝中也好,民间也罢,都对魏家唾弃不已。
他拿魏家来做前车之鉴,却有冒犯之嫌,但也说出了朝中不少人的担忧。
甚至在周瑛还什么事都没做的前提下,先一步给她扣上了一顶帽子。
都是太后临朝,都是手握兵权,底下还有个极善弄权的臣子,谁又能说得清,这周瑛不会成为下一个魏氏呢?
施元夕抬眸,看见朝中许多官员眼眸闪烁。
她隔着人群,对上谢郁维的目光,亦是道:“谢大人所言有理。”
“只是依大人之言,太后不再临朝,皇上年幼尚不能亲政,那这朝中大事,应当交由谁来决断?”
“大梁朝局,又该由谁人来坐镇?”她抬眸,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他。
“该不会是交由中书省来全权处置吧?”施元夕轻挑眉,直接道破他内心的想法。
谢郁维神色不变,当即道:“臣绝无此意。”
“中书省自来以为圣上分忧为己任,从无僭越之意。”
他说周瑛要效仿魏家行事,施元夕就说他要压过皇权。
这两者落在朝臣眼中,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郑奇明神色冷沉地道:“君臣君臣,自古以来,都是君排在臣之前,君便是臣的道!”
“做臣子的,若想要大权在握,越过圣上去,便是不忠!”
他这番话一出,直接就将谢郁维打成了魏家那样的逆贼。
不,甚至比魏家还要过火。
魏家到底还有从前的魏太后那一面大旗,谢郁维这意思,是要直接以臣子之名笼络大权。
……这件事若说起来,比太后拢权还要过界。
太后再如何,也是皇家之人。
他谢郁维,可只是个朝臣!
气氛几度变化,谢郁维眼眸微动,抬首直接道:“朝臣拢权,视同谋逆。”
“臣之所言,并非意在独自揽权,而是在于皇上。”
他抬头,神色笃定不带任何犹豫低到:“皇上才是大梁之主,是这江山社稷的主人。”
“朝中大权若一定要有归属,那便只能落在皇上的手中,臣以为,当移除临朝规制,令顾命大臣辅佐,改由皇上亲政!”
皇帝亲政!
殿上顿时热闹了起来。
徐京何面无表情地道:“谢大人以为,当由何人辅佐,又该如何保证皇上不被底下之人蒙蔽,大权旁落?”
这话听着好听,可实际上不还是由大臣掌权的意思吗?
徐京何抬眸,扫了眼周太妃身侧静坐着的小皇帝。
对方睁着那双懵懂的眼睛看着这满殿的人,也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听懂他们所说的话。
皇家子嗣,若是太子,三岁便要入太学,由朝中最为了得的臣子轮番指点教学,长至小皇帝如今的年纪,便也该明事理了。
可小皇帝出生时并不得宠,也不是皇储,在淮康帝的后宫中仿若不存在一般。
后来先帝登基,他也只是先帝的一个出身低微的皇弟。
先帝同周瑛有几分情意,所以给小皇帝请过几位老师。
可先帝原意只是要让小皇帝知事明理,并未打算将其培养成储君。
而他在位时,小皇帝不过三四岁,学未能学成些什么,反倒是在一系列变革中被推上皇位。
此后被魏家架空后,更是半点都没接触到什么学问和治国之策。
徐京何看过小皇帝的功课。
江南徐氏人才辈出,他祖父及家中许多长辈都曾收过许多学生。
他本人也是国子监出生,一个人究竟有没有资质,还是比较容易断定的。
小皇帝的资质在寻常读书人中都只算平庸,更别说处在这等高位上了。
谢郁维掌权多年,应当比他还要清楚这事。
开口便说让小皇帝亲政,亲的什么政?
谢家的权政吗?
谢郁维目光落在他和施元夕的身上,他冷声道:“当由内阁辅佐,为避免有人大肆揽权,可进行轮换。”
“如何轮换,谁人来决定轮换?”施元夕挑眉道:“到得这般地步,是不是还应该重新择出一位内阁首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