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严广海在富贵窝里浸染多年,眼里早已容纳不下普通将士,他拿着虎符和身份,以为自己始终都能无法无天。
却不知,与北越的最后一战,便已经宣告他的死亡。
军心已变。
北越一战得胜后,能够号令全军的,将不再只有他严广海一个。
而施元夕之所以会忍耐他这么久,则是因为……
门外突然响起一片喧闹声,大批将士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轰隆隆朝着太极殿行来。
周瑛下令,施元夕从旁协助,将原镇守京城的军队,由京畿营,调换成了镇北军!
第122章 动乱
顾安仲是在晚间宫宴开始前,才得以从刑部脱身的。
因这宫宴特殊,朝中官员都得了半日沐休假,他离开刑部时离宫宴只有一个时辰了。
兵部沐休,大门紧闭,他都没来得及回去,便匆忙回到家中梳洗,随后赶往宫中赴宴。
这些时日朝上和兵部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皆是一无所知。
他被传召入刑部问话后,留在兵部内的谢家官员官职较低,能接触到的东西有限,也没能打探出来什么消息。
临入宫前,顾安仲心中不安稳,将他手中的尚书令交给了底下的兵部官员,让对方趁着宫中举办宫宴的机会,悄悄回到兵部,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问题。
没成想到,消息还没传来,宫中便已出现变故。
顾安仲的位置靠前,太极殿占地极广,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听到外边传来的声响。
他心下狂跳,猛地抬眼看向施元夕,正欲开口发问,坐在他正下方的罗明正却是一顿,开口道:
“这些时日大人不在,圣上准许下官代为执掌兵部大权。”罗明正微顿,轻声道:“有些事情,也该告知大人知晓才是。”
不等顾安仲发问,他直接道:“皇上下旨,更换京中布防。”
罗明正面色坦荡,似乎没注意到顾安仲那瞬间冷沉下来的神色,只缓声道:“顾大人也知道,京城布防关系到圣上安危,马虎不得。”
“而这道本该最为安全的防线,此前却与魏昌宏那样的乱党勾结在一块,意图攻入宫中。”
“甚至到得前些时日,军营之中仍旧有人生事。”罗明正说到此处,面上多了些许深意:“为保宫中安全,京城防卫再不能尽数交到京畿营手中。”
“是以,兵部调遣镇北军入京,将从前的京畿营大军打散,与镇北军一块,组成了新的驻京营。”
“人数也从之前的五万兵马,变更为七万,并将大军交由尤蔚、谈墨二位将军率领,以此护卫皇城安全。”
说是扩充,实际上却是将从前的京畿营将士彻底吞噬。
这几个月以来,朝上及军中的魏氏余党被尽数清理,施元夕从这些脉络出发,对京畿营将士进行了二次筛选。
那些贫苦出身,习得一身好武艺,从前被反复打压的将士,皆得以继续留守在京。
而凭借魏家关系,且还跟谢家牵扯不清的,则是绝大部分都被划分到了各地。
筛选过后,京畿营中留下的将士不足三万,余下四万,则都是镇北军精锐。
京畿营内的圣旨,是在宫宴开始后颁布的。
镇北大军,则是在顾安仲释放以后进驻的京城。
由于宫宴的特殊性,加上这宫中布满了天子亲卫,也就是周瑛的眼睛,即便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直接传入官员的耳中。
所以从镇北大军入京,到圣旨颁布,这一整个流程,谢家,包括兵部尚书顾安仲在内,都被全部隔开。
朝中给出的旨意也非常明确,这是圣旨,京畿营已有罪责在身,如若这道圣旨颁布后,有人借机生事,那便视同抗旨,可将其直接拿下。
旨意降下后,谢家安插在京畿营内的所有将领,几乎都遭到贬斥,其中之最,当属那个魏昌宏伏法后,主动上交证据的副将。
此人被连贬三级,心生不满,叫嚣着要面见皇上,人已经被谈墨扣下。
除此外,那些与谢、魏这两大世家来往过密的其余世家子弟,也都在此次调遣出京的名单中。
施元夕和周瑛都清楚,朝中局势混乱,皆因这些世家而起。
想要稳固朝局,最好的办法便是削弱世家。
想要在短时间内将所有世家一网打尽,几乎是没办法做到的,且会真正动摇到社稷。
但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长远的不说,近处野心勃勃的谢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将其慢慢削弱,让这些人逐步退出权力中心,才是最合适的办法。
施元夕筹备那么久,步步谋划,根本目的压根就不只是一个严广海那么简单,这第一步,其实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将兵权牢牢抓在手中。
这方面他们有着足够的优势,她手里掌握的武器,便足以扫平除边疆大军外的所有军队。
京畿营本身就沾有污点,如今朝中局势革新,将其替换是合情合理的事。
只是这件事,缺少一个最为合适的契机。
蒋谭明一事算是有些影响,但不算深远,触及不到布防这么重要的事。
可严广海就不同了。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顾安仲猛地转头看向施元夕。
天气彻底转暖,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他人坐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身上却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一个贪墨巨款,消极应战,与奸佞勾结却无端顶了最大功劳的边疆将领,趾高气昂地领着两万兵马回京。
这等行径和做派,不就恰恰与施元夕所想做的事完全吻合吗!?
他反应过来的瞬间,心头涌现出的已不是从前那般惊讶或者是愤怒的情绪……而是害怕。
布防调换,意味着京中大部分权力,已尽数归于周瑛一脉。
两方对阵,谢家都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筹谋,便已经输掉大半。
如今的周瑛一脉,已经在非常极限的时间内,迅速成为了个庞然大物。
只论权势,甚至比全盛时期的魏家还要鼎盛。
因为……全盛时期的魏家虽然手中有边疆主将,却没能得到江南徐氏的鼎力支持。
顾安仲心下生出几分茫然,抬眸看向谢郁维那边,就见谢郁维将手中的酒盏握得很紧,一改往日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神色幽冷地看着某个方向。
顾安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眼,看到的便是路星奕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边疆军权的变更,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和谢家比起来,严广海就没那么淡定了。
他神色暴戾,死死地盯着施元夕。
刚才因为情绪激动,他起身往前边走了几步,身侧的那名胡副将没能跟上。
不只是胡副将,严广海身边的所有将领都没预料到,事情竟是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他们在战场多年,对此刻外边响起的声音再为清楚不过。
这意味着殿上的周瑛,对严广海和他们犯下的事早已心知肚明,今日宫宴,说是犒赏边疆将士,可实际上,却是他们的审讯问罪之处!
胡副将心头隐隐发抖,神色苍白,面上却强装镇静,高声道:“施大人是从何处听得这些谬论的?”
“严将军从军十来年,立下大小军功无数!是我大梁的功臣!岂能容得你等这般污蔑?”他身侧的其他副将也急了,涨红着一张脸起身为其辩解。
“施大人是因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将不满都发泄到了边疆将士的身上?”将领冷笑道:“边疆将士镇守沙场,方才换得你们在京城的安宁。”
“而你,为一己之私,不惜坑害功臣!”
胡副将掐了自己一把,转头朝着殿上跪下,道:“严将军为边疆战事殚精竭虑,从不曾有过一丝懈怠,此事边疆所有将士皆可为其作证。”
“还请皇上明鉴!”
严广海强压着心头怒火,抬头扫向席间静坐着的广郡王。
那年轻的郡王爷脸色不算好看,早在王溪开口时,他便动了心思想要起身为严广海辩解。
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身侧的谢郁维轻飘飘的几句话镇住了。
谢郁维冷沉着一张面孔,道:“皇帝身边的亲卫统领,今日持刀入殿。”
“殿下若想死在他的手中,大可起身为那严广海说话。”
若说江太妃是一条毒蛇,那广郡王就是被她耳濡目染长大的一条小蛇,本身没什么主见,只会听从母妃的话,心思却实在算不上端正。
这些事情,谢郁维心中皆是一清二楚,便能将其牢牢掌控在手中。
那番话后,广郡王即便心中不耐,却不敢随意在这殿上开口了。
连带着如今严广海投来的目光,他都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严广海见着谢家这番表现,当即勃然大怒,转身直接看向施元夕,道:“本将在边疆与人厮杀时,你还不知躲在何处享福,如今用几句话,就想将老子打成叛将。”
他脖颈上青筋暴起,眼中流转着阴毒的光,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时,直接拔出腰间佩刀,持刀飞扑向前,想也不想地便往施元夕身上砍。
“今日本将军便替圣上铲除你这等祸乱朝纲,满口胡言的奸佞!”严广海不像是朝中臣子那般能言善辩,何况施元夕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他欲封其口,亦是想要用施元夕的血,震慑殿上的人。
今日若敢动他,便是在与整个边疆二十多万大军为敌!
他是大梁的功臣,今日别说杀个施元夕,就算是皇亲国戚,亦是杀得!
严广海出手就是杀招,直接冲着施元夕的脑袋砍去,下手毒辣。
殿上所有的天子亲卫,都密切注意着严广海的动作,今日开宴以前,尹骸就告知了他们,严广海手里有兵刃。
严广海一有动作,殿内的天子亲卫瞬间反应过来。
离他们最近的天子亲卫,直接挥刀上前,阻断严广海的攻势。
当年严广海能在吕成坊死后,迅速掌控边疆军权,除去魏家扶持以外,就是因为他功夫了得,曾经也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
寻常天子亲卫,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动作最快的两名亲卫,手中佩剑被严广海暴力斩断,虎口震破。
严广海抬手挥刀,直接将两人甩开。
他的目标不是这些虾兵蟹将,而是施元夕。
是以在将人甩开后,他直接大阔步向前,抬手再次劈斩向施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