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王瑞平轻垂眸,吕成坊从定罪到处决,整个过程都太快了。
当初这件事情闹出来的时候,朝中臣子便觉得疑点重重。
只是严广海手握兵权,将事情和证据禀明后,就以通敌叛国之名就地处决了吕成坊和他身边的一众将领。
边疆路远,很多事情朝堂根本插手不上,加上彼时魏太后坐镇朝中,把控着朝堂,就算他们有心想要为对方伸冤,都难以伸手到军队中去。
王溪从前就是吕成坊身边的心腹,这事大家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在那严广海如日中天时,突然发难。
太极殿内气氛诡异,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到严广海身上,顿时将严广海激怒。
“砰!”他抬手就将面前的桌案砸出一个大洞,那沙包大小的拳头沾上血色,他却好像没有半点痛觉,只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地看着王溪,高声道:“你放屁!”
严广海在边疆唯我独尊多年,行事做派从不顾及他人,这几日又被朝野上下捧得有些飘飘然,听到这样的话后,是半点都没有收敛自己的情绪。
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他伸手摸向腰间佩刀。
幸得身边的胡副将还留有理智,按住了他。
场面正是混乱之时,施元夕身边的人微顿,站起身来。
徐京何面无表情地道:“启禀皇上,王溪将军所言没错,吕成坊一事确有蹊跷。”
这里边怎么还有他的事?
反应过来的朝臣齐刷刷回头看向他,那严广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次涌上头颅。
他神色暴戾,猛地抬头看向徐京何,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边疆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
静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茶的施元夕闻言,不疾不徐地道:“严将军如今是越发了得了。”
她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严广海:“朝中正四品官员,皇上亲封的刑部侍郎,竟也入不了严大将军的眼。”
严广海额头突突直跳,他心头暴怒,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施元夕。
从他回京到今日,包括刚才在皇宫门口,她都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这会倒是露出真面目来了?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徐京何再次开口道:“经刑部查证,吕成坊一事,乃是魏昌宏及其党羽刻意构陷所致,其根本目的,便是为将吕成坊拉下马,让魏家的官员上位。”
“这是魏昌宏党羽的供词。”他手间翻转,将一份供词递给身侧的宫人。
都知道严广海是魏党,与魏昌宏狼狈为奸,还掌着边疆兵权,格外危险。
他们又怎么会没有半点准备?
胡副神色微变,反应极快地道:“魏昌宏早就被朝中处决,你却在此时掏出这么个东西来,是打量着人死不能复生,想要用这等东西栽赃陷害国之功臣?”
徐京何闻言轻抬眸,神色冷淡地道:“这份供词,是拷问魏氏党羽所得,审讯时间确实是几个 月前。”
那胡副将听到他这句话,略松了口气。
他却紧接着补充道:“此前未曾上奏,是因边疆战乱,恐会引发动荡,只能将其暂且压下。”
“并非臣有意隐瞒。”徐京何微顿,目光带着些冷意:“为保证供词的公正性,刑部并未立即处决相关人证。”
“前兵部尚书苗易身边的几位主事、前兵部侍郎,皆可为此份供词作证。”
胡副将心头紧绷,面色发白。
入京前,他们所得到的消息,是魏党官员都已经被处决,包括江太妃那边,给出的消息也都是一致的。
谁知徐京何竟是留了这么一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魏家官员牵涉众多,少部分官员如那位钱侍郎等人,手里握着重要的消息,又未曾牵涉到贪墨谋逆一事中去。
刚开始时并没有被立即处决,而是留到了后边,依据他们各自犯下的事来进行定罪。
这位钱侍郎是所有魏党里牵涉最少的,入狱后,施元夕亲自见过他一面,她给出的条件也很简单,只要钱侍郎交代清楚所有的事情,便能活命。
钱侍郎虽没有直接参与,但为魏家做的事不少,想要继续留在朝上做官是几乎没可能的,如何量刑也得看上头的意思。
他是个胆小惜命之人,便将所有的事情交代了。
之后,徐京何处决罪犯时,特地用死囚替换钱侍郎,将其秘密关押在刑部中,旁人轻易接触不到。
魏党牵涉甚广,处决的官员不再少数,且尸首都由刑部统一处理,徐京何管理严格,其他人就算是想查,轻易也触及不到刑部里边。
这才导致许多人都不知道钱侍郎没死。
严广海及身边的一众将领更是觉得死无对证,将心放了回去。
此刻突然听到人证物证俱在,这些将领心头皆是一抖。
殿上的王溪目光发凉,沉声道:“军中真正与人勾结串通,坑杀将士的人,是你严广海!”
“你以为,有那魏昌宏在朝上,便无人知晓你所犯下的事?”王溪怒声道:“边疆军中,亦是有人可以为此事作证!”
他在军队蛰伏许久,可不光只是装装样子。
这些年来,王溪不仅背地里搜集了许多证据,且还跟大军多方将领往来,联合在一块。
若非如此,边疆战事也不会这么快得到平息。
朝中送来的武器虽然重要,但在军中,最为重要的还是兵权。
王溪拼命忍耐多年,就是打算在战事平息后,用严广海的头颅,祭奠吕成坊的在天之灵!
他冷声道:“边疆军将领卢风、程浩、莫听泉等人,皆可为此事作证!”
那严广海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他的拳头捏紧又放开,动作用力,致使他手背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流出,他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只冷沉着面孔,看向殿中。
严广海在外带兵多年,脾性虽暴戾,态度却格外强硬,旁人很难攻破得了他的心防。
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他在最初的盛怒情绪褪下去后,狞笑了下,忽而转向殿上,开口便道:
“禀皇上,臣从未做过王溪口中的事,这里边,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臣在边疆时,魏昌宏确实多次想要将臣招揽入麾下,可臣心知他行事狠辣,心思歹毒,绝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并未与其勾结。”
“边疆大军得胜后,人人都想要独占功劳,臣这个主将,自然而然就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
“只是没想到,竟会有人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栽赃陷害退敌的功臣。”
严广海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叫朝上所有的官员心头直发冷。
人证物证俱在,他却可以仗着军功和手里二十来万大军,这般肆无忌惮地为自己脱罪。
还将所有站出来指责他的人,都说成了争夺权利。
这般嚣张跋扈,比起那魏昌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副将反应过来,心头咯噔一声。
他早前便觉得周瑛等人的态度不对,是刻意将严广海捧高,也几次三番提醒过严广海小心。
严广海却在这大梁英雄的名号下,逐渐露出本性。
这会反应过来,激起他一身的冷汗,正想要开口劝阻严广海,就见不远处静坐着的施元夕,忽而站了起来。
“是吗?”这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严广海沉下面孔,回身去看。
这一眼,就看见施元夕缓步起身,面色淡淡,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里,隐带着些深意。
施元夕道:“下官竟不知,那击退北越,生擒敌方将领,攻占北越两座主要城池的将领,居然是严将军。”
殿内气氛诡异,许多官员的目光,同时落到路星奕的身上。
边疆具体事由,朝上不是每个人都清楚,但击退北越的功臣,朝臣心里多少还有数的。
只是不管路星奕再如何立功,明面上的主将都是严广海。
严广海把控边疆那么多年,顶了最大功劳入京,旁人亦是无可奈何。
这事落到谁的身上都一样,偏偏在施元夕这里不同。
她冷笑道:“是这样吗?周将军?”
她问的不是严广海身边的副将,而是今日参宴的其他边疆将领。
仗打了一年多,边疆将士扩充到二十多万,大军又怎可能只有那么几位将领。
被她点到名的将领神色微变,没有及时开口。
施元夕复又看向另一人:“常将军?”
她转身看向胡副将:“他们不敢说,这军功是不是严大人立下的,胡副将应当还是知晓的吧?”
“施大人!”胡副将没来得及开口,那严广海便再次出声警告:“边疆战事如何,何人立下功劳,自有圣上决断!”
他看着施元夕的目光阴恻恻的,若非是在这殿上,他这会估计已经上去砍断施元夕的咽喉。
可旁人怕他,施元夕却是不怕的。
她收起面上的表情,沉声道:“既是如此,那便让臣将真相说与皇上,也说与诸位大人们听。”
“边疆主将严广海,多年来与魏党勾结,让户部拨出大批银两用作边疆军饷,而这些本该用来给将士们锻造武器、甲胄的银钱,有大半都落入了严广海的手里。”
施元夕目光发沉,神色沉肃:“这里边,甚至还包括一些战死的将士的抚恤金!”
“而你!”施元夕转头看向他:“用贪墨得来的银两,在边疆筑起行宫,当起了土皇帝。”
“北越大军来犯时,严广海勒令大军紧闭城门,拒不出去迎战,致使派遣出去的千人小队死伤惨重,路星奕路将军拼尽全力,方才带领余下几百人突围撤退。”
“魏昌宏落马后,严将军唯恐日后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对战事越发敷衍,每日里将你身边的几个将领轮番派出去讨伐北越,却不过只是在阵前做做样子。”
“一年半时间,朝廷拨出去近百万银两,大军却连基本的吃饱穿暖都难,唯独你这位主将,每日里寻欢作乐,眠花宿柳不说,更是奢靡浪费,连身上用的甲胄,都是黄金制造!”
“击退北越的功臣?”施元夕讥笑:“你严广海,也配说出这样的话?”
严广海身边养着一群走狗,兵权也确实大半落在他手里,就算是魏昌宏倒台,在北越没有完全退兵前,大梁内部也不能主动生起祸乱。
边疆军得以稳住,皆是王溪和路星奕等一众将领努力所致。
严广海这些时日如此得意忘形,他估计做梦都没想到,朝上知晓内情的人,早就想杀他了。
他该死,可为大梁驻守边疆的将士无辜。
施元夕在朝中布局,路星奕也争气,在战场上杀出一片天来,军中士气得到鼓舞。
路星奕勇猛,得了军心,王溪温和,抚慰了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