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他们多年来围绕广郡王构建的所有,都将化作泡影。
顾安仲只觉得头脑发昏,眼前阵阵发黑,他在这天旋地转中,闭上了眼睛。
这长久的静默中,他听得身侧的谢郁维开口,声音嘶哑地道:“连同江太妃那边的人手在内,京中能够调动的兵马共计多少?”
顾安仲蓦地睁开眼,看向谢郁维的方向。
所能看到的,只有他的背影。
“所有的暗卫及能调遣的兵马总和……仅有一万余人。”
谢氏一派的兵马,主要集中在江西,京中留用的人手不多,如今还派遣出去大半。
一万余人。
京中光是驻京军,便有足足七万余人,更别说路星奕手里边,还能召集两万边疆精锐。
撇开施元夕手里的武器不谈,以这点兵马对上驻京军,不过是螳臂当车。
江西离京路远,他们若能一边召集兵马一边后退,入江西境内,或许还能求得一条生路。
可如今局面,谢郁维真带着广郡王和江太妃兴兵,周瑛便能用谋逆造反之名,将他们围困致死。
“黑市那边一共造了多少把改制火铳?”谢郁维问。
顾安仲回过神来,声音艰涩地道:“前后加起来,共计两千余把。”
他担任兵部尚书后不久,谢家便已经逐步掌握改制火铳的制造方法,不光如此,连带着防弹甲胄,谢家也在争斗中拿到了完整的制作图纸。
只是子弹的制造方式困难,将制作方式吃透就已经耗费许久,正式开始制造后,速度也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缓慢许多。
前不久,隐匿在黑市的工匠,将防弹甲胄完整做了出来。
然而……摆在这些东西面前的,还有一个庞然大物。
那便是施元夕手里的双管突击火铳。
众所周知,防弹甲胄仅能防住改制火铳,对双管突击火铳防御无能,而那改制火铳,在双管突击火铳面前,也是远不够看的。
这便意味着,他们不光人手不足,且在武器上,还比对方弱势许多。
顾安仲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人,沉默许久后方才道:“施元夕进入兵部后,仅一个月内,兵部账面上便多出了三千把双管突击火铳。”
这才是最为致命的地方。
火铳从一开始就是施元夕带来的,她掌握着最精进的制作方式。
他们在摸索着制造的时候,她底下的工匠已经可以熟练地做出武器。
顾安仲摇头苦笑,他此前不明白,这等重要的东西,施元夕为何直接摆到明面上来。
现在却突然明悟。
三千把双管突击火铳,只是给他看的,他们手里究竟有多少,他还一无所知。
而这些东西,就是施元夕悬挂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把剑。
今夜,或者说是从今往后,他们只要生出些别的想法来,这把剑便会直接落下,斩断他们的咽喉!
第130章 灭门惨案
第一抹日光升起,照射到谢府的每一个角落。
谢郁维静坐在桌案背后,从深夜到黎明。
整个谢府的暗卫忙碌不休,疾步匆匆。
天光大亮时,书房内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进来的暗卫道:“……顺天府及城门各处都加大了巡逻力度。”
“驻京军将领谈墨,一早便离开府中前往了京郊军营。”
顾安仲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向谢郁维。
一夜过去,谢家也该做出抉择了。
谢郁维起身,屋内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抬眸望向他。
就见他目光幽沉不见底,沉声道:“备马。”
顾安仲忙问:“大人这是要……”
“入宫。”谢郁维冷声道。
运筹帷幄多年,几经沉浮,是不是真的大势已去,他得要亲自去看看。
今日早朝的时间和以往相同,可在早朝开始前一刻钟,议事殿内便已经站满了官员。
施元夕轻垂眼眸,站在一群重臣之中,冯炜然走到她身侧,并未开口,只安静地盯着殿门的方向。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
伴随着外边一声响亮的唱名声,施元夕抬眸,瞧见谢郁维面目深沉地走进殿中。
边上的官员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施元夕对此却并不意外。
她转过身,望向殿上。
早朝开始。
和往日一上来就争锋相对的激烈气氛不同,朝上沉闷一片,难得无人开口。
临近六月,天气逐渐炎热,顾安仲站在这大殿上,却只感觉到浑身冰凉,仿若置身于冰窖。
谢郁维便在此时走出队列,在周遭无数官员的注视下,他轻垂眼皮,叫人看不清楚面上的情绪,开口便道:
“臣有事要奏。”
殿上的周瑛眼眸平静地看向他。
谢郁维做事更喜欢隐匿在背后,掌握全局,寻常在朝上,也极少会站出来,今日之举,只能说是十分罕见了。
安静的大殿上,只能听到谢郁维一个人的嗓音,他声色发沉地道:“启禀皇上,淮康帝驾崩后,江太妃与广郡王二人,以为淮康帝守孝之名,前往皇陵。”
那队列前站着的广郡王猝不及防下,听到这么一番话,猛地抬头看向他。
“臣今日方才得知,太妃与王爷未在皇陵久住,而是利用手中权势,收买前太常寺卿陶营,令其为自身遮掩,随后离京前往江西地界居住。”
“广郡王以孝之名,却未尽半分孝道,其在江西年间更是挥霍无度,奢靡放肆!”
广郡王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不光是广郡王,那些和谢家有所往来的世家官员,亦是当场愣住。
好端端的,谢郁维怎么跳出来说江太妃的不是?
他是疯了还是投向了周瑛那边?
谢郁维顶着这么多人迷惑不解的目光,沉声道:“广郡王欺上瞒下,不孝不义,此乃重罪。”
“还请皇上降罪于他!”
广郡王听到这番话后,当即暴怒,顾不得身边官员的阻拦,怒气冲冲地道:“谢郁维,你发什么疯!?”
这件事情,京中压根就没几个人知晓,广郡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身边的辅臣揭破。
他怒不可遏,直接发作道:“你这奸诈小人,在我母妃面前说尽好听的话,却做出这等下作之事,还敢在朝堂之上污蔑本王,你该死!”
原本安静肃穆的朝堂,突然就变成一场闹剧。
施元夕轻抬头,看着广郡王那张又惊又怒的面容,和那没什么表情的谢郁维。
光从面上来看,不清楚内情的人,只会觉得谢家与江太妃内讧,谢郁维背弃旧主,故意在朝上揭破广郡王犯下的过错。
广郡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情绪尤为真切,年轻的王爷涨红着一张脸,指着谢郁维破口大骂:“本王与母妃在皇陵多年,为父皇吃斋念佛,从不敢有半分懈怠。”
“不孝不义?”广郡王讥笑道:“这话说的,该是你才对。”
“谢大人心狠手辣,行事更是反复无常,似你这样忘恩负义之人,竟是也敢在这朝上大放厥词……”
谢郁维三言两语就将广郡王激得几近失态,他却仿佛游离在外,神色冷沉,不带什么情绪,再次开口也是给那广郡王请罪。
广郡王被逼得情绪失控,一双眼睛无比愤恨地看着谢郁维,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背叛。
施元夕见状,忍不住讥笑出声。
她这一声笑来得突兀,让大殿上的官员连同那广郡王,同时转头看向了她。
广郡王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好像突然顿悟了些什么,他眸中带着仿佛淬了毒的光,以为是施元夕用手段将谢郁维招揽过去,正欲发作,却被施元夕直接打断。
众目睽睽之下,施元夕眼含深意,冷笑道:“谢大人一番良苦用心,王爷怎么不领情啊?”
“领情?他蓄意构陷本王,与你……”狼狈为奸四个字还没吐出,广郡王便对上了施元夕那双幽沉的眼眸。
在与对方对视的一瞬间,广郡王似有察觉,神色巨变,原本高涨的怒火当下冷却大半。
施元夕却没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冷声道:“谢大人不这么说,又如何能为王爷遮掩住你在江西犯下的大事?”
“前妥州知州傅成章,王爷可还记得?”听及傅成章三个字,广郡王面上血色尽失,他慌乱地转过头看向谢郁维,想从谢郁维的面上窥探出些什么。
却只看到谢郁维在这嘈杂的朝堂上,忽而闭上的眼。
广郡王心头猛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施元夕见得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道:“看来王爷应当是记得的。”
“毕竟那傅成章的儿子傅越星,可是被王爷亲手给打死的。”
她目光里漆黑一片,不带情绪地道:“还不光如此。”
“傅家上上下下共计一百七十三口,包括两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皆是被江太妃下令灭口。”
“因几句口角,而灭人满门,王爷怎可能会不记得?”
满殿皆惊。
灭门惨案,且还是官宦世家。
虽说官员在朝中任职,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上过活。
可若没犯下重罪,即便是皇帝,轻易也不会将人上下满门都赐死。
更何况广郡王本身只是个过继在江太妃膝下的宗室子。
一百七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