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殿内嘈杂,众生百相,施元夕身处其中,神色却无半点变化。
她听得江太妃一脉之人的辩解词后,冷声道:“诸位想要直接证据倒也不难,待得皇上旨意落下,江太妃及广郡王身边所有的人都将被捕入狱。”
“届时,无论各位大人想要什么证据,都能在狱中亲眼看到!”
这番话一出,原本喧闹不休的人仿佛都被人扼住了咽喉。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施元夕冷眼看向谢郁维,道:“只是在此之前,臣还有一事,需得要问个清楚。”
“把人带进来。”她一声令下,外边的天子亲卫便将一人押解入殿。
徐京何轻抬眼皮,被押解入殿的人蓬头垢面,身上还穿着套脏污的囚服,因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而显得惊慌失措。
朝上官员微顿,打量着此人面容,都未想起来他究竟是谁。
施元夕道:“谢大人看此人面容可还熟悉?”
谢郁维目光深邃一片,闻言静默不语。
施元夕也并非是真心要他作答,她直接道:“此人名唤陶全,乃是前任太常寺卿陶营身边的管家。”
“说来也是奇怪,陶营一个正三品官员,竟然被江太妃轻而易举地收买了。”
江太妃是得宠,但那只是淮康帝在时,先帝登基后大权在握,朝野上下便是要巴结钻营,也是该往魏家那边努力,怎么会对一个没有亲生子嗣的太妃这般照拂?
答案自然在谢郁维的身上。
“先帝在位时,谢大人便已经有心铺垫,通过陶营之手,将江太妃母子送到江西,让江太妃以江家之名,肆意收揽官员。”
“不光手揽兵权,且还安插谢氏之人在其中开采铁矿,为自身所用!”
谢郁维的野心,不是一天两天长起来的。
他那天在盛江楼内对施元夕所说的话,就是他内心所想。
江西那条铁矿脉,他应当是在江太妃母子前往那边以前,就已经知晓了。
可若想要开采,还需得要有人封锁消息,也就是这官场中,只能是自己人。
而江西最大世族,就是江太妃的母家。
正因如此,他才会通过陶营之手,把江太妃母子放归江西。
“私自开采铁矿,放在历朝历代皆是重罪!”施元夕走到陶全身边,看着那张慌张的面容,道:“陶营助谢大人成事,没想到魏家却后来者居上,掌握大权。”
“他说是从朝中隐退,实则却是想要借机投靠魏昌宏。”陶全去江南就是个幌子,他真正的打算,是借着隐居辞官的机会,行至江西,将谢郁维和江家做的事情揭破,上报给魏昌宏。
“谢大人深谋远虑,怎会给那陶营反水的机会,大人早早买通陶全,在陶营行事前,往陶家船上放了一把火,让那陶营直接葬身火海,死在江南。”
“这陶全本也该死的,他都已经被大人派出的暗卫刺了两刀,命悬一线……”
“没想到却侥幸存活了下来。”施元夕没提及徐京何派人搜捕陶全一事,只看向谢郁维。
谢郁维眼眸深深,沉声道:“我从未见过此人。”
施元夕点头:“这是自然,谢大人行事一惯喜欢差遣底下的人,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又怎会得见大人真容。”
“可有一人,大人却是见过的。”
谢郁维抬眸,看向殿外,这一眼,就见到天子亲卫推着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走到面前。
施元夕抬手指向此人,道:“陶营之子,陶子溪,谢大人该是认识的吧?”
她将王恒之、李谓二人派往江西,却并未将所有的宝都押在那边,谢郁维以为,这些时日以来,那何昱华的商船为何会不断来往京城?
何昱华第一次行事时,招惹了谢郁维的眼,将陶全秘密送入京中。
落在谢郁维眼中,便已经完成了他们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他虽派人盯紧了何昱华,却未将重心放在何昱华身上。
施元夕便趁此机会,让何昱华将陶子溪接到京中。
当年那场大火,人人都以为陶子溪死了,毕竟陶家上下无一幸免,那游船的河四通八达,几日内都没打捞到人,陶子溪就算逃过大火,也该溺毙在河水中。
哪知陶子溪命大,落水当夜被人救下。
只是他入水时人已经昏迷,被水流冲刷撞击到暗石上,已废了双腿。
谢郁维派人四处打听捕捞,找的都是双腿俱全的陶子溪,而不是一个身患残疾之人。
这才令陶子溪侥幸逃过一劫。
他隐姓埋名在救下他的村落中生活,后被徐京何的人找到。
陶全只是陶营之事的引子,真正的人证,是这从前的正三品官的独子,殿上许多朝臣都认识的陶子溪!
见到这陶子溪后,谢郁维面上的从容不复存在,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模样消失殆尽,面上只余下冷然。
陶子溪迎上谢郁维的目光,凉声道:“多年不见,谢大人可还好?”
他面带冷笑,打量着面前的人:“谢大人锦衣玉食,权势滔天,如何可能不好。”
“过得不好的,只有我等弃子。”他本以为面前的人不会开口,未料到那谢郁维闻言,竟是面无表情地道:
“背信弃义之人,如何称之为弃子?”所行之事皆被揭破,谢郁维眼中幽深不见底,语气冷然:“陶公子一家,当为叛徒才是。”
满殿皆惊。
议事殿内涌入大批天子亲卫,哗啦啦一下将殿上的官员包围。
尹骸站在殿前,率先拔出了佩刀,指向谢郁维。
满殿侍卫围剿,气氛骤变,紧绷的氛围中,影十三抬眸看向施元夕,欲护其周全。
却见施元夕轻摇头,缓步向前。
谢郁维不会武,入宫前门口的侍卫查验过数遍,他并未携带武器。
他做了半辈子的权臣,自诩身份,今早入朝前都没发起政变,如今在这殿上就更加不会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昔日里,那个被家族欺压,背负满身骂名,只能背井离乡前往越州的女子,如今便这么光明正大地立在朝前。
成为了谢郁维此生遭遇过的最强大的对手,神色从容且平静地看着他道:“第三桩事,虽与谢大人无关,但也该叫大人知晓才是。”
施元夕眼含深意地道:“宫中女官刘慧敏,是通过谢大人的门路入的宫,又得大人安插在深宫内的眼线帮扶,步步高升。”
“在大人忙于政务时,她已经开始着手管理宫中事务。”施元夕微顿,扫了眼人群中慌乱无措的广郡王,道:“大人有所不知,王爷平日里待这女官极好,不仅差人给她送去大批金银。”
“且还为其寻来千金一两的慢性毒药,命她找寻机会,将其抛洒在各宫所用的花瓶中。”
谢郁维先是一顿,随后闭上眼睛,他就这么伫立在殿上,面庞上带着一抹讥讽的笑容。
这抹笑,不知针对的是他自己,还是那对蠢笨恶毒的母子。
施元夕冷眼看着他,道:“谢大人感觉如何?”
“你向来擅长玩弄权术,是以从未想过,手里握着的那把尖刀,也有刺向自己的那一日吧?”
那女官不日前才在宫中投下毒药,动手时便已经被晚红察觉。
江太妃母子犯下这种蠢事,即便是施元夕没寻到这么多的证据,等到女官东窗事发,谢郁维也必定会被牵连致死。
这,就是他所选择的路。
将这等歹毒蠢笨之人扶持上位时,他便该想到,他迟早会被这枚看似听话又容易掌握的棋子所反噬。
谢郁维睁开眼,目光艰涩地看向她。
却见她收敛表情,再不看他,转身退回队列中。
待她站定后,上首的周瑛冷声道:“将逆臣谢郁维及其党羽,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江太妃、广郡王二人目无王法,行事猖獗,滥杀朝廷官员及百姓,谋害圣上,数罪并罚。江太妃教子无方,手段歹毒,赐毒酒一杯。广郡王祁瑞暴戾成性,德不配位,削去其郡王爵位,贬为庶人,将其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第132章 成王败寇
祁瑞算是大梁建朝以来,第一个被判处斩首的皇亲国戚。
先帝登基后料理的那些手足,绝大部分的死因都是暴毙身亡,亦或者是较为体面的死法。
皇家为维护皇室尊严,极少会将这些金尊玉贵的人犯下的错处公之于众。
周瑛所为,皆因祁瑞犯下之事太过恶劣,亦是有着震慑朝堂之意。
她所执掌的朝堂,与淮康帝、先帝都不同。
无论是何等身份,均不能将律法、百姓视若无物,否则,这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朝中官员心头凛然。
午时一刻,恰是早朝结束时,肃穆森严的深宫内,血腥之色经久不褪。
有驻京军坐镇京城,谢氏一派和江太妃府上抄家时,面对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双管突击步枪,无人胆敢越过雷池一步。
那掌控着权势,为所欲为,肆意诛杀无辜官员和百姓的江太妃,在极度不甘愿和愤恨中,被负责行刑的天子亲卫押解至宫中刑场,亲眼看见祁瑞头身分离的尸首后,惊恐暴怒。
尹骸冷声道:“只是一具尸首,太妃便已承受不住,傅家一百七十三口人,又该是何等痛苦煎熬?”
他说罢,再不去看江太妃那张怨毒憎恶的脸,抬手轻挥,让人给那江太妃灌下毒酒。
江太妃母子死后,朝中接连动荡。
刑部和大理寺从谢府、江太妃府上找出大量文书,谢郁维倒台前,销毁了一部分的密信。
余下那些来不及毁去的,均成为了证据。
树倒猢狲散,谢氏一派的核心倒塌,人心涣散,被押解入狱的官员知晓自己在劫难逃,为减轻刑罚,也想着为外边的家人求条生路,倒出了许多东西。
刑部每日里忙碌非常,收到传召的官员,便如同收到死亡通知一般,只要进入刑部,便几乎没了离开的可能。
这等情况下,从前那些和谢家勾结在一起的世家,全都变成了惊弓之鸟。
每日备受煎熬,辗转反侧,唯恐下一个轮到的人就是自己。
里边也有些不死心的,想要学着谢郁维的模样,笼络世家对抗殿上的周瑛。
可却是空有野心,没有谢郁维那样的本事,甚至举事不过两三天,便被人告到周瑛面前,直接越过一切流程,入了天牢。
世家那瞧着声势浩大的联合抵抗,便在这反复折腾下,消亡大半。
此后数月,为保朝局稳固,施元夕忙得脚不沾地。
终是在九月末尾时,忙完了手中事情。
九月一过,谢郁维便要被直接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