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雨欲晴
宝元元年,韩琦任右司谏。当时天灾频发,饥民遍地,流民死骑。当朝宰相却无计可施。韩琦怒而上奏,把四位宰相参得同日罢职。从此,韩直谏“片纸落去四宰执”的威名,就此传遍京华。虽然韩琦现在已卸去谏官之职,但当日情形,群臣至今难忘。
天子宝座之上,赵祯闻言,不置可否。群臣心焦,纷纷在下面揣度圣意。没想到直至散朝,圣上也没半句点评。群臣心中惴惴,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
谁知几日后,中贵人传旨,韩琦受任陕西安抚使,即刻启程赴任。
此消息一出,自然瞒不过满京城的道士。道士们的之间的信息传递速度之快,超乎苏衡的想象。没过几日,隐居山中的逍遥道长就得知了此事,并在闲聊间,告诉了贵生道人。苏衡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想想汴京城中道观数量,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天底下道观数量最多,分布最密集之处,就是京城汴梁了。自宫城宣德门外御街直至外城南薰门,一路而下,左右道观无数,如真宗朝就已创建五岳观、接待各地道教信徒的延真观,供奉太一神的中太一宫等等。更别提还有散布在京城各处的大大小小道观,如东水门内的醴泉观,新宋门里街以北的上清宫,梁门以西的建隆观等等……
逍遥道长所居的无名山道观,简直就像所有情报的集中站,是织网的大蜘蛛。自无名山道观往外延伸出无数个“情报据点”,一张庞大的情报网就这样通过道观与道观之间的连结,编织而成。
“您了解这些消息,是为了什么呢?”苏衡不解。
“哦”,逍遥道长慢吞吞地转着手中檀木串珠,悠悠道,“山中无聊,听来解闷罢了。”
苏衡:“……”
能与他师傅成为数十年好友的,果然也不是一般人。
第37章 第37章同药异名
常人可能以为山中生活必然清苦,实则不然。无名山林深叶茂,有着丰富的山珍林产。暮春三月,山上竹林中生长了许多胖大白嫩的笋子,山上居住的道长们背着竹篓,带上锄头,一挖一个准。
贵生道人遇见多年旧友,免不了在山上小住几日,与逍遥道长重温旧日时光,顺道一起议论人间八卦。两人似乎都是恶趣味的主儿,稳居山中,就着春茶畅谈山下趣闻逸事,笑看人间风云,对两人而言似乎别有乐趣。
苏衡对这些八卦并不十分感兴趣。他实在难以理解,他师傅与逍遥道长为什么能就某某县阿花家的猪今日多吃了一根粟米,某某村渔民前日弄丢了渔网,最后发现是被大风刮上了树梢这类小事,一聊聊上一炷香的时间。
不理解,但是尊重。苏衡默默退出茶室,把畅谈的空间留给他师傅与逍遥道长。
“嘿!”苏衡突然被人从后头拍了拍肩膀,回头一看,却是观中掌勺的圆脸道长,“怎么不进去吃茶,反倒在这外头站着?”
“师傅他们在聊天,不便打扰。”苏衡礼貌回道。
“那正好,走,跟我到外头挖笋子去!师爷他老人家吩咐了,今晚要大宴一场,好好招待你们师徒,让你们感受到我观中人的热情!”圆脸道长颠勺习惯了,手劲大得很,一边说话一边兴奋的拍着苏衡的肩膀。
苏衡眉间微皱,有些吃痛,便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把他的肩膀从圆脸道长手下解救了出来:“好。请问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不用,竹篓与锄头我都准备好了,你跟在我后头就成!其实也不用你出什么力气,你就当是在这山中游玩,看看山景,采采山花,聊以解闷儿。”圆脸道长爽朗地摆摆手。
春笋,是一种季节性的应节食物,滋味鲜美,比之冬笋,更多了些脆爽滋味。春笋一般会在立春后冒土而出,如同一只只可爱的绿色小精灵,一阵春雨过后,就嘻嘻哈哈地钻出土地,从竹林中冒出好奇的小脑袋。
竹笋的出土期也是分阶段的。第一个阶段是二月上旬至四月中旬,这段时间是长出来的笋子,叫初期笋,与五月之后冒出的后期笋一样,成竹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十分适宜采挖,食用。四月中下旬的长出来的笋则是中期笋,往往个头比较大,如同身体健壮,生命力旺盛的健康新生儿,孕育着无限希望,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因此中期笋大多会被留下来培育成竹。
圆脸道长带着苏衡采挖的是初期笋。虽是初期,但是立春后的春笋,笋体也很肥大,并且生得洁白如玉,食之鲜嫩爽口,被誉为“菜王”。为了这一口嫩笋,山下百姓也常常不辞辛劳,专门上山来挖笋,带回家去给家里的孩子们烧上一顿美味的笋菜。
圆脸道长显然是挖笋的老手了,一锄头一个笋子,挖笋速
度之快,连苏衡这个跟在后头默默捡春笋的人都差点没跟上。最重要的是,圆脸道长挖笋不尽快,还非常准。一锄头下去,嫩生生的笋体半点没被伤到,上面的竹鞭、竹根、竹芽都毫无损伤。
因为圆脸道长这一手出神入化地挖笋技巧,两人不到半个时辰就挖到了满满一竹篓的春笋,满载而归。道观东南角的小厨房里,很快响起了热油“滋啦”的响声,菜刀切菜有节奏的“咚咚”声,还有一阵又一阵浓烈的饭菜香味。
傍晚欢迎宴上的菜色果然十分丰富,苏衡眼尖地看见里头有不少用他与圆脸道长一起采挖的春笋做的笋菜。
“乖徒儿,你可有口福了。这观中的伙食可是人间美味,连最繁华的京城中,也未必能吃到这般鲜美的菜肴。”贵生道人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给苏衡夹了一大筷子春笋白拌鸡。
“慎微啊,你还是这般会说话。”逍遥道长乐呵呵地谦虚道,“我这里也就胜在食材新鲜罢了,若是论及精巧,我这山中小观是远不及京中那七十二家正店的。”
说着说着,逍遥道长与贵生道人有来有回地互相吹捧上了。又来了……苏衡已经开始有些习惯他师傅与逍遥住持的相处之道,并不理会那两位老顽童,只自顾自地默默夹菜吃菜。
这道春笋白拌鸡采莲也会做。首先要把鸡料理干净,放入清汤中,加入料酒与葱姜、煮至八成熟,再捞出鸡肉,将它切成薄片。春笋去掉根部,放入汤中汆熟,再捞出切成薄片。鸡片与笋片搅拌在一起,最后再淋上卤汁,这道菜便完成了。
春笋白拌鸡这道菜要想做得好,有两点最为紧要。一是食材必须新鲜,新鲜的春笋与放久的老笋做起来完全是两种味道。二是卤汁要调得好。采莲的卤汁是用酱油、醋、盐与少许提鲜的糖调和而成。圆脸道长的卤汁闻起来却比采莲的要香许多,苏衡夹起一片薄薄的笋片,轻轻一咬,立刻知晓了答案——圆脸道长在卤汁里加了芝麻油。
笋嫩而清香,肉瘦而不柴,两者吸饱了卤汁,入味得很。笋片与鸡肉片一起食之,鲜美的滋味仿佛在舌尖绽放。
“这满桌子的菜,味道都极好,其中,以这道春笋白拌鸡味道最佳。”贵生道人与逍遥道长碰了碰杯,饮下一口观中自酿的樱桃酒,咂了咂嘴,点评道。
“我听明玄说了,这春笋白拌鸡用到的春笋,还是你徒弟与他在观前的竹林下采挖的呢,用这般新鲜的春笋做菜,能不好吃么?”逍遥道长食至半饱,便放下了竹筷,“只可惜今日这鱼因没有放紫苏,味道比往常逊色了一些。”
“紫苏?你观中无紫苏怎么不早与我说。我带着我这徒儿一路上山采药,名贵的林下参没寻到,但是薄荷与紫苏却是采了足有一小竹篓。”贵生道长也放下了筷子,只专心品尝着用野山樱桃酿的美酒。
逍遥道长:“你这一路还有闲心带着小徒弟上山采药?按照这速度,你们几时才能到达延州?”
“眉山到底是个小县城,满城也就两家医馆,医馆药方里的药材种类也有限。我这不是想着带我徒儿多辨识辨识草药么,这可是行医用药的基本功。”野山樱桃酒果然给力,后劲儿特别大,贵生道人才饮了小半壶,胭红色的酒晕便浮上面颊。
“我观中亦有药房,药材种类还算齐全。若是,若是你小徒弟感兴趣,用完饭后,自去参观便是。何须,何须这般麻烦!”逍遥道长也是个人菜饮还大的主,饮酒不仅饮得满面红光,甚至说话还有些大舌头了。
暮食不宜过饱,苏衡也早早搁下竹筷。听闻观中还有一间大药房,他很是感兴趣,只是见他师傅与逍遥住持二人喝得醉醺醺的模样,未免有些不放心。恰在这时,圆脸道长明玄用方木盘端着两碗沆瀣浆进来了。
沆瀣浆是浅白色的,颜色类似洗米水,喝起来微甜可口,是一种能醒酒的饮品。做法也简单,就是把甘蔗与白萝卜切成小方块,用水煮至烂熟,滤去残渣后,剩下的汁水便是沆瀣浆了。
苏衡帮与明玄道长一道,给贵生道人与逍遥道长一人喂了一碗沆瀣浆,两人饮后,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已经能稳稳地起身走路,不摇也不晃地回屋休息去了。
“徒儿,你也早些歇息。今日赶路,你想来也累了。”困意上涌,贵生道人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手若无骨地朝苏衡挥了挥。
“……是。”苏衡略微遗憾,看来只好等明日再去药房参观了。
次日清晨,苏衡很早就醒了。在明玄道长的带路下,很快找到了观中药方所在。苏衡来得时机倒也巧得很,负责管理药房的道长刚从山下采买了一批药材回来,正忙着分门别类地挑拣整理,再用防潮的纸袋装好同种药材,放入一格格药柜中。
那忙着给药材分类的道长看着年岁不大,也才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板倒是很结实,虎背熊腰的。苏衡在旁默默围观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位道长,请问为何这药柜上不仅有写着‘虎杖’的格子,还有写了‘酸杆’和‘土地榆’的格子?”苏衡忍不住出言询问。
“啊?”低头忙着分拣药材的年轻道长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药房中除了自己,还多了一个看起来像七八岁的小孩儿。这年轻道长有些呆呆地,面相也有些憨憨的,愣愣地问道:“不好意思,我方才没听清。你刚刚说了什么?”
苏衡好脾气地又复述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年轻道长这次终于听清了,他挠挠头,比苏衡更加疑惑地反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每一种药材都有对应的药格子呀。师傅说了,药材要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这样要取出来用的时候才不会乱。”
苏衡张了张口,有些迟疑:“……可是,虎杖、酸杆和土地榆指的是同一种药材啊……”
“啊?是吗?!那拿憨憨道长瞪圆了眼睛,然后把那三个药格子都拉开来,细细比对三个药格子里头放的药材。
“还真是!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就说整理药材的时候怎么老是感觉自己放进去过类似的药材,原来它们就是同一种啊!”憨憨道长一拍脑瓜子,恍然大悟。
“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要是像你一样厉害,我师傅就不会老是气得拿拂尘打我了。他老人家打人可疼可疼了!”憨憨道长并没有因为苏衡年纪小就看轻他,反倒很是崇拜地看着他。
“您师傅是——?”苏衡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憨憨道长老实回答道:“哦,我师傅就是我们观的住持,道号‘逍遥’。”
第38章 第38章黼阴山下
自那日苏衡点出未名山道观药房存在同药异名,重复分类的情况后,那憨憨道长便对他推崇备至。得知苏衡竟是逍遥道长的多年好友,贵生道人的亲传弟子后,憨憨道长对苏衡的崇拜简直能从眼中满溢出来。
倒也……不至如此。苏衡微汗。
那憨憨道长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遗弃在山里。那时正值严冬腊月,小小的婴儿在室外几乎要被冻僵。幸好那小婴儿及时被外出卖酒的逍遥道长发现,捡回了道观,当做亲儿子般拉扯长大。
因此,别看憨憨道长才二十出头,年轻得很,但因着逍遥道长徒弟这一重身份,他在观中的辈分高得很。与他同辈的道长大多已长了花白胡子,与他同龄的年轻道长们一般也不敢找他嬉笑玩闹,因此憨憨道长在观中尝尝独来独往,很是寂寞。
“小苏衡,你再多住几日嘛。”憨憨道长拉着苏衡的小手,很是不舍。难得来了一个不怕自己,愿意同他说话,辈分也与他相当的人,虽然年纪比他小了十多岁,但是他不介意啊。没想到,小伙伴才在观中住了三日,便要离开了。
“我与师傅要去西北军中行医,为那些戍卫边关,守土卫国的边关将士看病治伤,不便久留。若有机会,我会再来无名山看你的。”短短几日,苏衡与憨憨道长成为了忘年交。
“好,我会想念你的。到了军中,记
得给我写信。“憨憨道长依依不舍地与苏衡挥手告别。
此时已是三月末,贵生道人为了加快速度前往边关,大手笔地雇了一辆马车赶路。车轱辘在黄土铺就的车道上急速翻滚向前,扬起阵阵飞尘。车厢四角挂了四个铜制的小铃铛,马车前进间不时颠簸一下,那几个小铜铃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路上的行人听见了铃响,便会自动自觉地避让,以防被车马撞到。
“师傅,听逍遥住持讲,如今在陕西担任军事要职的,是韩安抚使?”车厢内,苏衡问起如今主持西北军务的主官。
“是副安抚使。韩官人年才三十有余,到底还是太年轻。不巧,韩官人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觉得自己一人势单力薄,因此向官家极力举荐了一人。”贵生道人习惯性地摸摸胡子。
“是何人?”说到韩琦,苏衡并不陌生。
去岁川峡四路闹饥荒,韩琦就任益州与利州两路体量安抚使。他甫一上任,就下令减免赋税,让蜀地百姓纷纷松了一大口气。同时整顿官场,肃清吏治,裁撤了一大批贪婪成性,德才均不配位的官吏,益、利两路官场风气为之一正。
面对蜀地饥民遍野,流民四窜的情况,韩琦作主开常平仓,将仓中粮食全部取出以赈灾。各地得以有足够的米粮设棚施粥,救活饥民百万余人。蜀地饥民因此感激涕零,视韩琦为再生父母。
因着赈蜀一事,苏衡对这位韩官人很有好感。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得这位韩大官人鼎力推荐的,相必也是一位治世能臣。
“这个人啊,你师父我当年在京城行医时,曾与他在郊外一处茶摊上一同饮过茶,因此有过一盏茶的缘分。”贵生道人慢悠悠地回忆道,“此人姓范,名仲淹,亦是一位能臣。前些年因‘朋党’一事,先后被贬至饶州和润州,如今正在越州任上坐冷板凳。旁人不敢为范公陈情,这位韩官人倒是敢于进言,向官家力荐范公。”
范仲淹?苏衡眨眨眼,学过初中语文的人都曾背过《岳阳楼记》,也曾为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所感动。千古名句,赤子之心,尽在于此。没想到,
此去延州,还能有机会一睹范公风采。苏衡对这次旅程更为期待了。
不过——苏衡心算了一下,出言道:“师傅,韩官人年三十三,范公却年已五十有二,他们二人差了近二十岁呢,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准确地说,他俩到底是怎么好上的?
贵生道人摇头笑笑:“不知。兴许是英雄所见略同,惺惺相惜吧。”
马车一路向北驶去,苏衡二人离西北边境越来越近了。
康定元年三月,朝廷采纳韩琦之言,起用范仲淹出任边帅。范仲淹官复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次月,朝廷又命范仲淹改任陕西都转运使。都转运使掌管一路的财政大权,同时还有监察辖区内各级官员之重任,类似后勤财政。
但范仲淹是个军事全才,他的才干并不局限于后勤财政。到任后,范仲淹认真琢磨分析宋夏局势,以图找出应对夏军的有力战略。其实,单就军队数量而言,宋朝军队远胜夏军。但是朝廷缺少良将精兵,多次战败的经历也使得军中士气低迷,从战斗力上看,宋军远不如夏军。
“唉,刘平将军战功卓著,亦是一代儒将,可惜三川口之战不幸败于敌军奸计,屈辱被俘。朝中正缺将才啊。”范仲淹面对塞外黄沙,负手慨叹不已。
而此时,车行一个多月后,苏衡与贵生道人终于到了鄜延地界。师徒二人乘着马车,行至黼阴山脚。黼阴山因山脚有洛水流经,水源较丰富,渐渐地有人口在山下安居落户,时间久了,便形成了一个小镇。
“两位可要住店?本店提供免费的热水与热巾子,一间上房一晚只需两百文,价格优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车夫赶着马车,停在镇口一家客店前。苏衡与贵生道人刚下马车,那客店的小二就眼尖又机灵地迎了上来,笑吟吟地试图把师徒二人往店里头引。
“两百文一晚?太贵了,我们换一家。”贵生道人不为所动,抬腿便要带着苏衡离开。
“客官客官,别急着走呀,我还没说完呢!今日掌柜家里有事,凡是住店的客人,房钱一律减二十文!一百八十文一晚的上房,全镇可就只有我们这一家。您不看看么?”那店小二嘴皮子很是利索,张口就来。
“这还差不多,乖徒儿,我们进去看看。”贵生道人悄悄拢了拢衣襟,示意苏衡快步跟上。
塞外风大,他们到达黼阴山时又是黄昏。日头一落,地底的寒气就往上冒。贵生道人又不喜多穿几件衣服保暖,一下车就有些被冷到了。幸好那店小二松口快,让他迅速的把价格砍到了一百八,否则最先顶不住一定是他,这外头的贼风也太冷了些!
“呼——终于暖和了。”付了房钱,进了房间,贵生道人就迫不及待地用那店小二所说“免费的热巾子与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把脸,还让店小二提了个木桶上来给他泡脚。
“师傅,此地晨间与夜晚风大寒冷,白日却又晒又热,这种温差,一不留神很容易会感寒邪生病。明日,您还是出门寻家成衣铺子,买件厚实一点的袄子备着吧。您的包袱里头就只有一套道袍厚实些,您那些乞——咳,旧衣,都太薄了。”苏衡差点把私下给贵生道人的那些旧衣起的花名给说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贵生道人不以为意地裹着被子泡脚,“对了,乖徒儿,你饿了没?路上就只啃了几口干粮,这客店好像有厨房,可以点菜吧?你去找那店小二,买两碗热汤饼,让他等厨房做好了直接端上来。这时候,来上一晚热乎乎的汤饼最合适不过了。”
“是。”苏衡从包裹里找出钱袋子,默默下楼,找店小二点菜去了。
这家客店的客人并不多,除了贵生道人和苏衡,就住了一对母子。那母亲还怀着孕,肚子已经很大了,看上去至少也得有五六个月了。苏衡同那店小二点完菜,正欲上楼时,恰好看见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小郎君,扶着那怀胎妇人出了房门,故而知晓。
厨房很快就煮好了两碗热汤饼,店小二稳稳当当地用木托盘托着一大一小两碗汤饼上了楼:“二位客官,这是您要的一份大碗羊肉汤饼,一份小碗素汤饼,还有一碗生姜葱白水,给您上齐了。”
“生姜葱白水?我没点这个。”生姜用来当佐料调味贵生道人可以接受,但是拿来榨汁煮水,那股子姜辣味就非常刺激人味蕾了。因此,贵生道人最讨厌喝生姜水,一听见店小二还端进来一晚生姜葱白水,立刻变了脸色。
“这是我点的”,苏衡淡声道,“师傅——”
“你点的你自己喝!”贵生道人像是知道苏衡打算说什么,没等苏衡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开口打断他道,“我不喝!打死我也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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