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雨欲晴
“韩叔叔,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苏衡问道。
“特别舒服……感觉左肩颈有些热热的……除了偶尔还有些酸酸胀胀的感觉,总体来说,感觉很好……”平日里隐隐作痛的肩颈,还是第一次这么放松。韩琦舒服得飘飘欲仙,如在云端,连声音都开始飘忽了。
“酸胀的感觉是因为我按揉到了一些穴位。”苏衡一边解释,一边继续按揉韩琦的颈部,还有位于在颈后区枕骨之下的风池穴和耳垂后方的翳风穴。
“嗯嗯。”韩琦无意识地嗯了两声,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肩颈部,根本没在关注苏衡说话的内容。
苏衡见状了然,无奈摇头,任由韩琦在飘飘欲仙中睡去,敛目专心继续为他推拿。
一刻钟后,苏衡收回手。韩琦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眼睛半睁,迷迷糊糊道:嗯?小衡,这就结束了?”
“嗯。”苏衡点头。
韩琦意犹未尽地彻底睁开眼:“小衡啊,不能再多按摩一会儿吗?”
“韩叔叔,您来的时候不是说答应了彦哥儿下午要陪他去郊外踏青,不能久留吗?”苏衡提醒道。
韩琦的长子韩忠彦今年七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次子韩端彦去岁出生,如今还在牙牙学语。
“差点忘了。”韩琦被苏衡一番推拿,舒服得**,险些把自己临出门时对长子的承诺抛诸脑后。
“这是新的复方琥珀膏药贴,您记得拿。”韩琦这次来五岳观找苏衡主要就是为了这盒治疗失眠的膏药贴。
“好。韩琦抱着膏药贴欲言又止。
“韩叔叔,怎么了?”苏衡察觉。
“下次休沐,可否再来此按摩?”韩琦终于还是抵挡不住按摩的诱惑,脸色微红地问出口。
“……”苏衡失语片刻,好笑点头,“行。”
韩琦终于抱着新得的膏药贴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大宋官员十日一休沐,是为旬休。过了一旬,韩琦果然如约而至。这次他不仅早早来了,还捎带上一人。
“小衡,这是你欧阳叔叔,从我这听说你有治疗失眠的膏药贴,特来求购。”韩琦笑眯眯道。
韩琦带来的这位客人竟是欧阳修。苏衡前世读初中时还背过不少这位大文士写的文章诗词,其中的《醉翁亭记》他至今仍能倒背如流。
不过,这篇散文是欧阳修谪居滁州任太守时所作。欧阳修如今在朝中任右正言,为谏官,与蔡襄、余靖和王素三人合称“四谏”,协助范仲淹和富弼等人推行新政,正得重用,还没落到贬谪滁州的境地。因此,千古名篇《醉翁亭记》还未问世呢。
“永叔,你最近不也总觉着肩颈酸痛吗?让小衡也帮你按摩一下,保管有效!”韩琦迫不及待地坐到上次的座位上。上次苏衡为他按摩过一次肩颈后,他的脖颈就舒服了很多,没有再隐隐作痛了。但是按摩这种事情,好像真的会上瘾,让他这十日一直惦记着。
“听你絮叨了好几日,既然跟着来了,我自然也要试试。”欧阳修与韩琦年纪相仿,年不过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文人嘛,大多有个通病。因常常伏案读书写字,颈椎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欧阳修在韩琦旁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坐到底时不自觉
地抬手扶了下腰,眉间微微一蹙。
“欧阳叔叔,您是不是腰不舒服?”正在为韩琦推拿肩颈的苏衡敏锐地注意到了。
欧阳修长长叹气:“是啊,老毛病了,总不见好。”
“那正好,待会儿让小衡替你看看。”韩琦阖着眼,舒舒服服地在苏衡的手法下酥软在椅子上。
“可是……太医局的何太医都说我这腰无法根治,就算暂时治好不痛了,过段时间又会发作。”欧阳修迟疑道。
“小师兄——你要的茶点来啦~”清风刚端着一盘点心进屋,就听见有人疑似质疑他小师兄的医术,圆圆的脑袋循声一望,呔!就是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在说话是吧!
把茶点往桌上一放,清风立即开启“战斗”模式:“这位官人,你是在质疑我小师兄的医术吗?上个月也有个官人摔折了脚,哦,他穿的绿袍,没你官大,但是他眼光倒和你差不多,不要我小师兄给他治。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小师兄两下就给他把踝骨正好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清风,不许对客人无礼。”苏衡对他这位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小师弟很是头疼。
“我没有对他无礼呀,我只是实话实话嘛……”清风小声嘀咕。
“嗯?”苏衡一个眼神轻轻落下。
“我不说了!”清风头皮一紧,立刻捂着嘴巴闷声道。
“别看小衡年纪小,医术的确了得。再说了,永叔你来都来了,让小衡替你看看也不妨事。”韩琦一边舒服得眯起眼睛,一边劝道。
“如此,便麻烦了。”欧阳修拱手道。
苏衡替韩琦推拿完肩颈,便替欧阳修细细诊断起腰部的毛病,很快问道:“欧阳叔叔,您早年是不是曾落过水或者在雪地里受过寒?”
欧阳修没想到苏衡一下便能看出病根所在,闻言惊讶了一瞬,这才缓缓道:“是,七年前,我在结冰的河面赶路,当时河面刮着大风,我只顾着避风没注意看路,不小心掉进一个冰窟窿里,扑腾了好一阵才被路人发现救起来。我这腰疼的毛病,就是从那时起落下的。”
苏衡点点头:“您这是寒湿导致的腰痛,数年沉疴若要根治的确不易。”
欧阳修听见苏衡与太医局何太医别无二致的话,原先升起的那丝微弱的希望顿时散去,任命地叹了叹气,正要开口说“没关系”,就听见苏衡道——
“我给您开一副杜仲膏,每十日换药一次,先外敷三个月,三个月后停药观察,届时我再给您开内服的丸药巩固疗效,估计最快也要花上半年才能根治。”
“半年?!”欧阳修微微睁大眼睛。
苏衡以为欧阳修嫌治疗时间太长,便耐心解释:“您若是早些治疗,一个月即可根治,但是您这病拖了七年,是得费些时间才能……”
“太好了!”欧阳修激动得站起,起到一半腰间一痛,又缓缓坐了回去,揉着后腰道,“我这腰真的只需半年便能根治?!”
“……嗯。”
欧阳修本是试用了一片韩琦的复方琥珀膏药贴,发现用了这膏药贴之后睡眠质量果然提高了不少,便跟着韩琦来五岳观求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杜仲膏我这儿没有现成的,需要花些时间制作,等做好了,还要劳烦您再过来一趟,我给您示范一下敷贴的位置,贴过一次之后您就知道应该怎么用了。”苏衡缓缓道。
“好。”欧阳修重重点头。
杜仲膏以“杜仲”为名,身为君药的杜仲自然不可或缺。杜仲性温,主治腰膝酸痛,可补肝肾,强筋骨。除了杜仲这一味药,还需白芥子、延胡索等七味药,配制起来比复方琥珀膏要复杂多了。而且,因为膏药配方中还有价格昂贵的乳香与没药,杜仲膏的制作成本亦远超复方琥珀膏。
苏衡花了好些时间才将药配齐,等制作出一批杜仲膏药贴已是四月。膏药贴一做好,苏衡便派人告知了欧阳修。欧阳修如约前来,但是脸上却眉头深锁,神色不虞。
这是怎么了?苏衡微微不解。
欧阳修甫一坐下便深深叹了口气:“小衡,你这批杜仲膏药贴可用多久?”
“够用一个月。”苏衡答道。
欧阳修摇头:“恐怕不够,可够再做多两个月的量?”
苏衡闻言一顿,联想到近来传闻,猜测道:“您可是快要离京了?”
欧阳修苦笑点头:“不错。”
第76章 第76章惠民南局
“这膏药贴,每次用五片,分别敷贴五处穴位,悬枢、命门与腰阳关为主穴,次次都要贴,这里的肾俞、气海和大肠俞穴三处穴位,每次选两处敷贴,轮换着来。”苏衡一边为欧阳修带的贴身侍从示范,一边教他如何找准穴位。
“是。”那侍从边听边拿纸笔记下。
“如今正值春季,每次敷贴二至三个时辰,等到了夏日可以将时间缩短为一至两个时辰。这期间要记得提醒你家大人注意保暖,切勿再受寒。”
“是!”
交代清楚杜仲膏药贴的用法,苏衡目送欧阳修的侍从踏上后门不远处的观桥离去,方回至观中。思及近来风闻的市井议论,苏衡不觉蹙起眉心。
“乖徒儿,这是怎么了?是谁招惹你了还是清风那臭小子又开始闹腾了?”贵生道人见苏衡回来时一副面沉如水的模样,不由问道。
苏衡缓缓摇头:“没什么。”顿了一下,他又问道,“师傅,我听说因为新政陆续实行,损害了不少人的利益,现在就连坊市之毁谤新政的言论也日渐增多。而朝堂上斥责范爷爷和富叔叔他们结党营的言论又兴起了。”
贵生道人闻言了然,向苏衡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坐下饮茶慢慢说道。
“乖徒儿,你可曾听过《庆历圣德诗》?”贵生道人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慢悠悠问道。
“自然”,苏衡点头,“石守道的这首诗传播甚广,就连远在眉山的轼儿都从先生处听到了全诗的内容。”
当时,苏衡回家小住,苏轼还问他知不知道诗中提到的范、韩、富与欧阳等人,尤其是在边关有没有遇见过范仲淹与韩琦。苏衡也是听到苏轼问起,才陡然想起自己之前写的家书中竟从未提及范仲淹等人的名姓,只以官职称之轻轻带过,或以“叔”“伯”等字眼称呼,因此家中还不知道他与范家相交甚笃,与韩琦也有交情。
不过,既然之前未提及,事后突然提起,也有些奇怪。苏衡与他们一开始是医者与患者的关系,熟悉之后又处成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仅此而已。再加上某种恶趣味,苏衡当时只将范仲淹在边关兴屯田、坚堡寨、凿水井、聚众羌等事迹告诉苏轼,却把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作用隐去了。
“范相公真厉害,要是我能有机会见上一见就好了。”苏轼目露仰慕地叹罢,旋即又皱起两条浓黑的眉毛,“那个夏竦只知迎合上意,阿谀奉承,倾侧反复,就是个大奸人!”
回忆至此,苏衡忽然明白了症结所在:“想来,是石守道在诗中一味称颂范爷爷和韩叔叔他们,还将夏大人等朝廷重臣斥为奸邪,褒贬太过,反而误事。官家该不会真的相信范爷爷他们结党营私吧?”
贵生道人哂然一笑:“石守道《庆历圣德诗》一出,朝野哗然。官家面上还是信任范公等人的,然而朝堂上说的人多了,怀疑的种子自然也慢慢种下了。若是再给一点水,估计便要生根发芽咯。”
“是不是欧阳叔叔做了什么?”沉默片刻,苏衡问道。
贵生道人玩味地笑了笑:“欧阳永叔写了一篇文章,叫《朋党论》,文章大意是,小人同利为朋,君子同道为朋,小人至朋为伪,君子之朋为真。故而小人无朋,君子有朋。”
苏衡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他险些忘了,欧阳修的这篇《朋党论》在也是千古名篇,但他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欧阳叔叔这是将朋党之事直接摆到了台面上,与天
子明着叫嚣结党合理,并自诩为君子党啊……“苏衡叹气。
党争之事可做不可说,两派朝官桌下博弈,欧阳修却直接掀翻了桌子。《朋党论》一出,直接给了对手一个明晃晃的攻击理由,估计这个月欧阳修收到了不少来自台谏官员的“亲切问候”。
“欧阳叔叔不日将要离京出使河东,也不知范爷爷他们能不能顶住压力,继续推行新政。”
“怕是难了,这才哪到哪,且看着吧。”贵生道人不看好地摇头。
五月,开封城内的榴树跟比赛似的,争先恐后地开满了一树又一树火红似火的榴花,远远望去,仿佛一朵朵红云降落人间。历时数月,借着榴花的喜气,位于城南的熟药惠民南局终于开张了。这是继总局之后,开封城第二处官办医药局。
熟药惠民南局虽开在外城,但所处地段却是个极好地段,往北几里是太学与国子监,往南走五里许,那一带都是民居。这下子,附近学生与居民若是得了什么小病小痛,倒是十分方便就近求医问药了。
范纯祐曾极力邀请苏衡坐镇南局,苏衡当时提出的条件是要他把清风哄好。范纯祐费心费力做足了功课,用张金线的一出悬丝傀儡丝把人哄好了。苏衡履行当日诺言,答应范纯祐每三日来熟药惠民南局坐堂半日。
南局开张这日,苏衡将新作的一批正骨紫金丹和复方琥珀膏放进了正中的成药展示木柜中。凡是在惠民药局出诊的医官或特别聘请的民间郎中,都需要将自己研制的至少一至两样丸药、膏药、散剂等具有代表性的成药放在展示柜中展示,并配以功效主治、服用方式、治愈病例等文字说明。这是坐镇熟药惠民总局的何太医想出来的点子,说是能让前来求医的病人更为直观明了地了解局内诸位郎中的医术水平。
具有代表性的成药?苏衡初时有些犯难,可选择的太多了,竟不知哪个更具代表性。左思右想没想出个结果,苏衡最后把直接把新近做好的两款成药送了过去。
“刘兄你看那边,那位就是帮我医好了左脚的苏小大夫。我就说人苏小大夫医术了得吧,这都当上熟药惠民南局的坐堂大夫了。你之前还不肯信,非说我吹牛!”一位身穿绿色官袍,瘦瘦高高的官员大声与他身旁的刘姓同僚说道。
“我又没见过他的真本事,你这人说话一向爱夸大,我可信不过你。”刘官人隔着人群遥遥望了苏衡一眼,见真是位年方十一二岁的小郎君,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么年轻,惠民南局的其他郎中们能服气吗?”
“苏小大夫可是范相公家的大衙内举荐的,他们就算不服气也得憋着!”绿袍小官左顾右盼,被他发现了摆着正骨紫金丹的展示柜,连忙用胳膊捅了捅同僚,“刘兄,你看,那便是我服用过的仙丹!”
绿袍小官不顾同僚反抗,硬是扯着他的袖子挤到了展示柜跟前,兴冲冲地在柜前指指点点:“你看,正骨紫金丹,主治跌打扑坠闪错损伤及疼痛、瘀血,饭后配以童便服用,黄酒亦可……嗯?!黄酒亦可?!!!!”
刘官人被绿袍小官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埋怨道:“你一惊一乍作甚!”
“你不懂……”绿袍小官悲愤欲绝,他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才用那童子尿服了正骨紫金丹,现在告诉他原来用黄酒也可以?!!!那个叫清风的小道长分明是在耍着他玩!苏小大夫竟然也不揭穿他,还与他同流合污!可恶啊!
绿袍小官雄赳赳气昂昂地拨开人群,打算找苏衡讨个说法。
“苏小大夫!”绿袍小官两手“啪”地一下撑在苏衡的桌前,如同一头穿着粗气,红着眼睛的斗牛。
“杨官人。”苏衡不慌不忙地拱手行礼。
“苏小大夫,我问你,那正骨紫金丹是不是可以用黄酒服用?!”
“是。”苏衡颔首。
“那你当日为何说要用童子尿!”绿袍小官,也就是杨官人闻言气得直拍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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