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叶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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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梅在床上叠着衣服,悄悄地和当家的嘀咕:“你说胖兰咋恁好吃呢,鸡蛋都舍得那出来换。”
反正她是不舍得的,别看她最近手松了,那是有了别的进项,以前她拉扯六个孩子的时候,老大明海正是半大小子,老小明礼正嗷嗷待哺,那可真是愁死个人,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全部拿来换油盐酱醋。
“你可别瞧不起油莎果,我看了,能出油,比花生还能出油”
“真的?你估摸着几斤出一斤?”
“三四斤出一斤吧,也拿不准”所以李振国觉得一斤换一斤自家还是有些亏的。
陈梅猛地从床上站起来,“那咱这一亩地能出五千斤果子,不是能打一千斤油!”就这还是往少了算的。
“你可别做梦了,能有两千斤湿的就不赖!是明言种的地多还是我种的地多?”
陈梅的一腔热血被泼了干净,安分的坐下来叠衣服,“明言不会骗咱的,就算出两千斤也不赖,至少跟出产跟花生差不多,还省了花生种子呢,到时候你可别怪明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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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言想洗澡,非常想洗澡。
市里有一家澡堂子,花上一角钱就能在澡堂子里洗头洗澡,可是那里的水是水池子里的,不一定有多少人用过。
各种传染病,她也怕给染上了。她记得别人给她说过澡堂子里发生的事,让她对澡堂子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心理阴影。
说是一个高挑的年轻女人,因为受不了澡堂里的热气,给热撅到澡堂子里了。晕倒的时候控制不住大小便,一个大池子里都是那个。
把她恶心的呀。
她跟陈梅说要去洗澡。
陈梅:“中,你带着你小妹去,带一个小孩只要一个人的钱。”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要去市里的澡堂子洗的,离过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是得好好洗洗了,女孩子家的在家里洗不大方便,还是花上一角钱去市里,干净,卫生。
李明言自然不肯,“我就在家洗吧,多费点柴火的事儿,家里也有肥皂了——去市里还得跑那么远。”
可是家里没有容得下一个人的大木盆子,不能泡澡,那洗的时候有多冷啊。
想来想去,还是小明礼想出了一个主意:“用杀猪的大铁锅洗,那个锅那么大,猪都能放的下!”
李家庄的老牛以前是一个杀猪匠,也不是多久的以前,就在两三年前公私合营之前。
大铁锅是越用越亮的,可是现在废弃的久了,竟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锅底已经有红红的锈迹,再怎么保养,也不如锅底火苗的温养,还有猪肉的油脂。
所以老牛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卖给李振国的时候,还是有些舍不得,但是想到李振国说的,自家有用,那就行,能派上用场就行。
队里还没有开始夏收,所以都比较闲,看见李二叔家里用独轮车推了个大铁锅回去,都好奇的问干啥用?自从队里不准私自杀猪以来,老牛家的大铁锅就闲置起来,再也没想到还会有用到的时候。
李振国的回应,一概是“有用”。再多的一句也不肯说。
也不知道小明礼是怎么想出来用杀猪锅洗澡的鲜点子,那人成了啥了?可是自家婆娘竟然也很同意这件事,还让他磊个灶,再在锅上面搭个窝棚。
真是疯了。
全部做好需要一段时间,可是明言等不及了,就用新毛巾沾水再身上擦了擦,不然她老觉得浑身痒痒。
建议澡堂初具规模的时候,家里也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陈梅的娘家人,陈梅叫姨的,李明言这几个小辈都叫姥姥,从来都是陈梅去娘家的,陈姥姥很少到李家村来,小脚,走路不方便。
陈姥姥一进院子就发现院里多了一个大灶台,好奇的绕了一圈看:“梅啊,这是干啥的?”
陈梅笑笑不吭声,接过姨手里的东西。
陈姥姥是姥爷后娶的一个,陈梅的亲娘在生了女儿之后就撒手去了,留下一个三岁的儿子,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没有办法,只得又娶了小姨子,照顾孩子也尽心。
就是陈姥姥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陈梅的哥哥上学学成之后远走高飞,所以陈姥姥就一心一意的对唯一的女儿好。
这次来,她就带了一小筐的细白面来,想着这时候麦子又没打下来,闺女家里又要闹饥荒了
作者有话要说:土拨鼠尖叫,刚才电脑突然黑屏!心慌气短!就这么多了!明天看情况能不能多更点!我认为我可以!感谢霸王票感谢营养液!明天再出名单!谢谢霸霸们!!
第24章
陈姥姥穿着半新不旧的坎肩,耳朵上赘着厚重的银耳环,打的耳洞被拉扯的有些长,能清晰的从孔洞里透出光亮来。
下身穿着黑掉档裤,也都是补丁摞补丁,下面是绑带,还有一双小脚。
难得她一双小脚走了几里路翻山过河的,过来给送一筐米面。她上嘴唇老长,已经微瘪显出几分老态,快六十岁的人了,老也是应该的。
她是因为闺女好些天没有回娘家,想着那么几个外孙外孙女,一个个胃跟个无底洞似的,够吃吗,可别不好意思来要粮食,怕她二叔说,就不来了吧。
心里放心不下这就来了,干瘦的手拍了拍陈梅的手,问她:“这几天怎么不回娘家?我给你们准备好了二斤小米儿,二斤白面,还有几斤玉米糁子,太沉了,我一个人掂不过来,就拿了白面小米儿来,你今儿跟我回去拿。”
陈梅悄悄的告诉她:“俺家这几天也挣了几斤大米,当家的去街上换了玉米糁子,够对付到新粮下来,这粮食你拿回去吃。”
两人挪到堂屋说话,陈姥姥告诉陈梅她们那里除四害还在继续,麻雀要除的精光,一个不留,老鼠耗子也不能活,天天一群人地也不挖了,春耕也不耕了,天天就除四害除四害。
李明言见两人进堂屋说话,赶紧利索的去厨房烧水,没有暖水瓶就是这点不方便,家里来了客人就得现烧,好在农村土灶活力够猛,很快水就开了。
也没有什么杯子,她用家里吃饭用的粗瓷大碗盛水,端了两碗水到堂屋去。
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男人巴掌大的芒果,黄色的表皮已经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熟过了。
陈姥姥握住明言的手,嘴里直念叨:“真是出息了,出息了,当初捡你回来的时候还没这长条凳高呢,这就管一个人出远门啦,还带了芒果回来,真是有出息,看这手瘦的,叫你娘给你炕锅盔吃,长胖点,来年生个大胖儿子。”
李明言的脸刷就红了,姥姥这是觉得她找大哥一起睡觉了吗,天知道两人多么的纯洁,大哥天天回军营睡觉。
握住她的手干燥而温暖,李明言却急急忙忙的抽出手来,怕姥姥再说出什么话来,让她更无地自容,说道:“我去给姥姥做大米饭吃。”
陈梅带着那种调侃新媳妇的微笑,点头同意。
明言赶紧跑到灶房去忙活,这种独立做米饭的机会难得,贵重的粮食都放在爹娘的房间里,没有什么贵客来,轻易不能动用大米白面,她空间里的米面也就成了摆设。
她拿着盛粮食的干葫芦瓢去了爹娘一趟,出来瓢里就装了满满一瓢的大米,实际上都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陈梅正在劝她姨吃芒果,可是陈姥姥执意要拿回家吃,陈梅说家里准备的还有,这个就是叫你吃的。陈姥姥说那这个就给孩子们吃。
陈梅一直叫她姨,事实上她就是她的亲姨,可是明明都嫁过来了,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继母,邻居们也都说怎么不叫妈,叫妈多亲呐。
陈姥姥是这么说的:“就叫姨,我就是她小姨,她身为大姐的孩子,不能忘了本,不能忘了是谁生的她。”
好事的亲朋邻居也就都闭嘴了,人家自己都不介意,他们多个什么嘴啊。
“姨!说给你吃,就给你吃的,孩子们都吃过了。”陈梅有些生气,什么时候姨都想着爹,可是爹什么时候想着姨了,有啥好吃的恨不得吃独食,孩子都不带给一口的。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爹手下活到现在的,陈梅恨恨的想。
然后更加坚定了要把芒果给姨吃的心,见她不肯动嘴,直接伸手,将已经熟透的芒果拨开,都开了口了,看你怎么拿回去!
李明言装了一瓢米!是家里最大的葫芦,得有个三斤,她已经想好了,中午吃不完,晚上炒米,呛一把葱花,撒上鸡蛋液,金黄透亮,香喷喷,想到就要流口水。
在外面玩的小明礼被别人叫回家,那人一说:“明礼,你姥姥来了。”小明礼就撒丫子往家跑,小丫头知道有姥姥的地方就有好吃的,每次去姥姥家,花生、糖、尽管只有一点点,也少不了甜甜嘴。
回到家里,姥姥果然在家笑眯眯的坐着呢,桌子上还放着大半个芒果,娘在灶房里跟大嫂忙活着,于是她就跑进堂屋里,依偎进姥姥的怀里,甜甜的叫了声姥姥。
陈姥姥响亮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从衣襟里的哪个地方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的剥开,黑布中央露出几个亮晶晶的糖块来。
小明礼惊喜的叫出声,眼睛定定的看着那几块糖。这个时候的孩子,一年半载的能吃上一回糖,大概率的是过年那次,其他的机会少之又少,也不怪她惊喜,可是她惊喜的一下,没等姥姥将糖块儿递到她的嘴里,她突然跑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她背着小手从房间里出来。
神神秘秘的说:“姥姥,你伸手。”
陈姥姥虽然纳闷,却还是伸出手来:“干啥呀”
然后她的手里就多了一颗白生生圆溜溜的东西,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糖果,只是因为放久了的缘故,有些黏手。
祖孙两个就开开心心的分享起彼此的珍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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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陈梅要接手做饭的活儿,李明言不让:“你跟姥姥说话去吧,她一个人在堂屋怪没意思的。我一个人就行,今天炒个鸡蛋吧?”
见到她做的有模有样的,陈梅也不再坚持,去堂屋里陪陈姥姥去了,家里当家的跟闷葫芦一样,除了种地那点儿事,别的也没话说了,跟自己丈母娘也说不来。
回到堂屋见一老一小相处的好着呢,两个人的嘴里都咂摸着什么,都一脸的笑。
见到她过来,陈姥姥调皮的开口:“你年纪大了,就没有你的糖吃了啊,明言也没有呢。”
陈梅无奈一笑,老小孩老小孩,小姨才六十多岁,已经成了一个老顽童了,自己还好那一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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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陈梅在厨房,李明言可谓如鱼得水,刚才她生怕娘看出来锅里的米放的那么多,那还不得说她大手大脚啊?蒸出来的多了怎么办?那是因为她有独特的蒸米的方法!
知道双蒸法吗?把米蒸一遍,出来之后再蒸一遍,本来出一斤米饭的,硬是能出两斤半!借口都想好了,保证家里人不会怀疑的。
她愉快的哼着歌儿:“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辫子黑又长~”
漏词了也不知道,反正开心了就哼,不过这好像是九十年代的歌曲,她一甩辫子,管他呢,反正也没人知道。
吃来吃去,还是菜园子里那几样菜,这个时候莴笋还有生菜都下去了,新的瓜菜,黄瓜,番茄豆浆什么的还没有长出来,只能已经稍微老了的韭菜,不过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吃。
她从手机上买来的南瓜种长势喜人,枝枝蔓蔓的,很快长出了一大扑棱,所过之地寸草不生,都被它争夺阳光给欺死啦!
所以得遏制一下它的长势,李明言走到最近的一颗南瓜藤前面,开始掐头!
越看越觉得惊心,这南瓜秧子莫不是真的要成精吧,成精之前也要把南瓜给结出来啊。村里人看到这南瓜秧都说着南瓜不行,徒长!把养分都耗到长秧子了,后继无力,就没有养分供给南瓜啦!
李明言嘴硬:“徒长那就吃秧子!总有个吃的,现在再下新的也玩了。”
其实心里也直打鼓,手机上的东西鼓吹的再好,那毕竟是在别的地方,万一到了李家庄适应不良,不就完了吗。
她一边在藤蔓之中穿梭,一边想一些七七八八的,不一会儿手里就拿了一大把南瓜头,把外头毛茸茸的一层皮去掉,里面的清脆水灵,爆一颗干红辣椒,及其下饭解腻。
可惜没有腻可解,没啥肉吃,下饭也行,李明言遗憾的心想。她弯腰准备再折最后一个,就回家,在叶片的缝隙之间突然看到了一朵金灿灿的花儿!
一时间惊喜无比,趴在花朵上细细的看起来,和家里平时种的南瓜并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只是大了一点,香了一点而已。里边已经有细小的飞虫在忙来忙去了,她抽抽鼻子,不敢再看。
老人说不能把鼻子凑上去去闻花的香,里面看不见的小飞虫进了鼻子,能把你整个鼻子都吃掉!
她有一次偶然看到一个男人,鼻子都塌缩了,一个鼻孔狰狞的搅在一起,只有一个鼻孔可以呼吸,就坚定的相信了上面的说法。
不能凑近了闻,更不能让虫子进入鼻子,没有鼻子多难看。
倒是南瓜花,开的多了可以吃,裹上面粉用油炸,甜甜的,香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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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陈梅送陈姥姥走了好远,陈姥姥装米面的篮子里被装了两个芒果,一个椰子。陈梅叫她留着玉米糁子自己吃,别吃那些野菜,老年人吃多了野菜对胃不好。
陈姥姥都笑呵呵的听了,然后迈着她的小脚回家去,跨过北河,再翻几个小土包,陈庄就是她的家。
回到家,她大娘来了,这位真的是个不速之客,还带来了一个干瓢。由瓢里的粉糠来看,由以往与大伯娘打交道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确凿无疑是借粮食来了。QAQ
大伯娘开口就是笑:“梅啊,这家里快断顿了,跟你借一瓢大米吃,等新麦下来了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