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望着罗韶,她像看见了许多个罗韶。
“认、认得……”
“喜欢他吗?”兰礼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眸底一片沉冷。
罗韶不禁屏息静气,定定地看着冷懿生。
冷懿生迟钝良久,摇了摇头,吐着酒气道:“我喜欢殿下……太子殿下……”
罗韶脸色微变。
“乖,你以前不是喜欢他吗?”
冷懿生继续摇着脑袋,有几分气急败坏地纠正兰礼,“我喜欢太子殿下!我要太子殿下……呜呜……”
“好,你喜欢太子,但为什么不喜欢你的表兄了?”
冷懿生偏过脸,看见问话人的脸庞,顿时清醒了一点点,但转眼就忘,只听他按捺性子重复道:“为什么不喜欢你的表兄罗韶了?”
“他骗我!他不喜欢我!”
“他骗你什么?”
“他和……”冷懿生又看向兰礼,语气高昂道,“他和你有苟且之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兰礼心中一凛,强忍着才没扭断她的脖子。
罗韶一脸惊骇,走近两步想解释,“殿下,她……”
“闭嘴!”
冷懿生不知死活地笑起来,打了个酒嗝继续笑,“还好我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除了我,谁也不会要,也不会养男人为……外、室,嘻嘻……”
她孩子气般洋洋得意,兰礼深深看了她稚气的模样一眼,拇指摩挲她柔软的墨发,心里不禁生出一丝亵玩之意。
他看向罗韶,“以前我都不知道,她比你有意思多了。”
罗韶瞳孔一缩,像被夺走声音般再也无话可说。
“乖孩子,说,你是怎么知道他和我有苟且之事的?”
闻言,冷懿生泯去笑意,瑟缩一下嘀咕道:“我不是有意要看见的……不是有意的……”
事已至此,兰礼也不想探究她是何时何地看见的,干脆问:“你有和谁说过此事?”
冷懿生连连摇头,“我没说我没说,我谁也没说,我死也不会说出去的,我没说……”连素月也没说,素月也不是有意要看见的。
兰礼微微满意,安抚道:“乖孩子,你连太子也没说吗?”
冷懿生摇得脑髓都要晃出来了,一个劲说:“没有,我没说。”
“真乖。”兰礼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罗韶却问:“你为何没说?”语气颇有不甘。
兰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冷懿生打了酒嗝,乖巧地说:“娘说过,不要说别人的事,嘴碎,不好,要有口德。”
兰礼总算放心了,这傻姑娘傻得很实在。
一个时辰后,冷懿生渐渐清醒,脑袋昏沉,对一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想不起来,越想头越痛。
兰礼亲自端来一碗肉粥给她,她仍怕他怕得要命。
“吃吧。”
兰礼将粥放在床边,自己到桌边坐下,给她适应的距离。
冷懿生浑浑噩噩地盯着粥,肚子咕咕叫,胃里火辣辣地烧着,她顾不得兰礼就在不远处,捧起碗大口吃起来。
一碗粥吃到一半,水心三人神色匆忙地进来,关上门。
水心回禀道:“殿下,罗韶的妹妹来了。”
冷懿生瞬间酒醒,手一松,瓷碗滑落,粥洒了一被褥,她连滚带爬地下床去,张嘴便要大喊,却喊不出声——兰礼敏捷地闪到她身后,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想死吗?”他在她耳边低语,威胁意味十足。
兰礼朝罗韶示意,罗韶默默不语地开门出去,冷懿生眼睁睁地看着门开了又关上,外头的日光消失在她的脸上。
“四哥。”
外面传来轻微的声音,冷懿生绝望地流下泪水。
是罗六娘和罗七娘的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
“三婶一早在家里发脾气,六姐好不容易才安慰好她,想散散心,又不知能去哪,就走到这里来了。四哥,太子妃不见了,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我们一路走过来,外面都是官兵,到处还有太子妃的画像。大哥他们天没亮就走了,到现在没个信,也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罗七娘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太子妃在宫里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
“四哥,刚才我们进来时,好像有看见什么人……”罗六娘四处张望。
出狱后,面对父亲沦为奴籍,母亲发疯,自己的仕途也烟消云散,罗韶在家人面前一蹶不振,不愿回家,自己躲回这座府邸,也遣散了所有下人。
按理说,这儿除了罗韶,再无别人。
“六姐、七娘,我在这里啊……”
冷懿生听着一门之隔的话语,崩溃地哭着,声音都被兰礼扼在嗓子眼,半点吐不出。
“你看错了吧,这里还能有什么人?走吧,到厅里去。”
“可是我好像真的看见了……”
“你是担心过头了,看看你们哭成这样,先洗把脸再说。”
兄妹三人的脚步声远去,冷懿生难以接受,哭得背过气,绝望地晕倒在兰礼怀中。
剿杀
随着太子妃失踪,朝廷动荡。
吏部尚书柳继全与兵部尚书柳广泰徇私结党,吏政不廉,有买卖官职、克扣军饷之嫌,是日被兵部侍郎罗延之参了一本,皇帝震怒,随即暂罢奏疏中提及多人之官职,命罗延之为此次尚书怠职一案纠察史,御史台、大理寺、禁卫军辅以左右。
柳皇后还没从太子妃失踪的震惊里缓过神来,自己也得了一道闭门思过禁足令,多年没冒出来的暴脾气发泄无门,只能对着之前还站在她这边的禁卫军校尉撒气,瞪得年轻校尉里外不是人。
“皇后娘娘,微臣也是听命行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句话。
“陛下凭什么听那罗家小子的谗言!”柳皇后动怒,自己也有点心虚,她知道自家人在想什么,只是他们的马脚不该就这样露在姓罗的面前才对。
飞薇知道皇后生气,却也不得不实话实说,提醒她道:“娘娘,从罗侍郎勇夺武试魁首那年起,陛下就对他格外看中,格外喜欢,此次轻易信他一本奏疏之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总而言之,换个人写这封奏疏,皇帝真不一定看在眼里,当一回事。毕竟柳家的小毛病多如牛毛,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成习惯了。
罗延之是皇帝欣赏多年的唯一栋梁之材,他想做什么,皇帝都会自己往他要大展身手,为朝廷肃正纲纪上面想,自然就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望他无拘无束,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罗延之带人亲自上太尉府抓人时,还带了个柳昭汉。
柳昭汉对这件事摸不着头脑,但罗延之是太子任命、皇帝器重之人,做的一切不是皇帝的意思就是太子的意思,他不必多问,只是带了几个神策军的高手以防万一。
柳家人言辞激烈,辱骂、拒捕等行为都在罗延之的意料之中,好在他带来的柳昭汉派得上用场,很自觉地关起门来,劝解长辈道:“叔父,姑母让侄子带个字给你。”
“什么?”
“忍。”
柳家兄弟差点又骂起来,不过这回要骂的是他们自己的姐姐,也就是皇后,好在柳昭汉眼色使得急,眼睛都快抽上天了,他们才忍了下来。
最后是柳太尉开口,平息这场干戈,让弟弟、儿子、侄子都随罗延之走一趟,罗延之也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进大牢。
柳家的砥柱都入狱,几十年来安富尊荣的显贵世家、最大外戚顷刻间成了一个空壳。与此同时,太子妃失足落水,生死不明,东宫太子念妻心切,旧疾复发,一件又一件大事传得满城风雨。
柳氏一倒,大晋也将倾颓。
这样的话由在野闲人开口后便愈传愈广,愈传愈真。
大晋无人了,早前的卢氏、吕氏,如今的柳氏,早前的相王、郑王、怀王、端王,如今的太子。
已有不少人开始揣摩新太子人选,风头最劲的无疑是还未回京的楚王煜,至于信王礼,他一向懒散随性,而如今朝政一窝乱,文武皆缺,谁都心知肚明信王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
不算信王在内,就没人了,往后的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六位小皇子还小,母族也无权势,自是挑不起大梁,新太子于是非楚王莫属。
信王府上,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暗卫都一一回来禀报,形势正朝着利于兰礼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他自己都没料到,抓了冷懿生之后,会有柳家这个收获。
信王妃道:“殿下还在想什么?现今正是我们动手的机会,圣上、太子羸弱不堪,时日无多,缪丞相一派恐怕已打算拥立楚王,若不动手,之后便该与楚王正面交锋了。”
兰礼沉吟道:“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吗?从太子在罗家、父皇在宫中中毒开始……”
兰礼清楚眼下就是一个机会,一个他等了几年的机会,但动手之前,他必须冷静。
“究竟是谁下的毒?”
信王妃暗忖片刻,道:“殿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是我们,也非相王、怀王,那便只剩楚王。”
兰礼摇了摇头,“大哥不会做这种事。”
换而言之,兰煜身为长子,若有野心,他根本不会有一连串弟弟,他和贵妃一直都能先下手为强,将对手扼杀于娘胎里,杀人不用刀,更不费吹灰之力。
信王妃哑口无言,心思一转,“难道是温昭仪?”
温昭仪有两个儿子,八皇子和十皇子,与卢淑妃、吕贤妃一样,都是众所周知的好福气,一得宠就顺顺利利地生儿子,还是一双。
温昭仪早该母凭子贵,有更高的品阶,奈何进宫晚了点,四妃之位都被牢牢占据。
“殿下,淑妃和贤妃之位已空了出来,接下来不就轮到她了吗?”
“父皇中毒之后,对自己的后宫众人已经避而远之,在真凶未现之前,只怕他根本无心册封谁。”
“所以她更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指皇位。只要你们这些兄长斗个鱼死网破,八皇子就能坐享渔翁之利。殿下,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但之后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皇帝的后宫妃嫔和年幼子嗣一个都不能留。
这样绝情残忍的事于兰礼而言理所应当,但他还有疑虑。
“你对罗延之有何看法?”
“罗延之?”信王妃微蹙眉头道,“他受命于太子,如今却反咬柳家一口,我倒觉得没那么意外。罗家家破人亡,都是拜皇后和太子所赐,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家仇,忠心臣服这对母子?太子妃失踪,太子受挫,心疾复发,自是泥菩萨过江,罗延之在这时参柳家一本可谓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