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柳昭星道:“你是说整个京城里只剩一万禁卫军?”
“是……”
柳昭星简直不敢相信,如果说兰贺一点不知道柳家的谋反之心,那留一万情有可原,可显然他知道,否则一万禁卫军不会藏藏掖掖营造出只有一二千的假象。
为了把柳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兰贺想设局给柳家钻,可是仅仅用一万,就想对付柳家的十万——兰贺根本不能确定他柳昭星不会谋反——这种胆量实在骇人听闻。
也就是说,兰贺在赌,赌他的忠心,赌他手里的四万军队!
心中的惊骇过后,柳昭星对这个鲜少见面的表弟生出敬佩之心,自己的命都敢这么玩,成了是枭雄,败了就什么都不是,连命都保不住。
柳昭星将兵符给了柳昭实,“你回去大营,召集全部人马,分四路将四个城门外的军队围起来,以我的名义劝服他们归降皇上,否则就地处决!”
柳昭实深吸一口气,接过兵符道:“是!”
他要走,柳昭星又叫住他,望一眼天色,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柳照珠一眼,道:“此次柳家造反失败,你们的父亲很可能……”
柳照珠想起自己的父亲柳广泰。
在她得知他想造反后,她好心好意费尽口舌劝了他几回,得知他为造反勾结图尔和歧音的重臣,她也没偷信件大义灭亲,无论怎么想,天底下都是再找不出像她这么孝顺的女儿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做女儿的只能祝愿父亲一路走好。
柳照珠道:“三哥,我来找你,心里已经有数了。”
柳昭实叹气道:“比起我爹,现在我更担心我自己,还有家里,万一城里乱了,或是皇上下令围剿柳家……”
柳昭星直言道:“放心,围剿柳家这种事,皇上现在是不会做的。”
除非他想逼他造反。
“你赶紧去吧,早些解决了这件事,就能早些回家了。”
“是!”
柳昭实纵马疾驰而去。
“二妹,你随我去南门见见二叔。”
“是。”
柳昭星带着现有的人马往南走。
南门一片混乱,柳家军死伤无数,却迟迟没能攀越城墙,撞开城门,以至于还在原地僵持。
两军休战时,柳广南眼睁睁看着城墙上薄弱的禁卫军撤下,换了一支银甲军,所擎的军旗有别于禁卫军的“刘”字,是“兰”字。
他朝心腹娄翘问:“那可是兰字?”
娄翘望向城墙上新立起的旗帜,道:“回大人,是兰字。”
柳广南纳闷了,“怎么还有兰家的军?”
娄翘眯起眼睛使劲盯着迎风飘扬的旗帜好了一会儿,盯出端倪而震惊道:“大人,那旗上的暗纹是一座山!是相山!也是素以山为图腾的相王!那是相王兰敏的兵!”
柳广南心中一震,“兰敏!”
他们忘了烟消云散的卢家,也就忘了兰敏。
“不可能!”柳广南坚决否认,“兰敏早就一败涂地,怎么可能还有军队在京城之中!那一定是唬人的!他们已经穷途末路了!”
“可是……”娄翘担忧地仰望。
银甲军的出现,干净的铠甲像带鱼般瓦亮瓦亮,是纯粹无暇的银一般的颜色,令人眼前一亮。
没过多久,城门上出现了两人,令柳广南脸色煞白,那二人正是相王敏和郑王籍,两人淡淡地朝底下人头攒动的大军扫了一眼,并未生惧。
他们像站在海上颠簸的小舟上,四周的海水里全是伺机而动的凶猛大鱼,团团围着小舟不愿离去。
兰敏神色漠然道:“柳广南在哪?”
便有手下朝底下大喊:“柳广南在哪?”
玄甲军纷纷朝一个方向望去,柳广南的位置暴露无遗,无奈之下,柳广南只能驱马缓步上前。
兰敏居高临下,气定神闲道:“柳广南,你想知道城里的情况吗?”
柳广南的额角流下一缕汗水,兰敏逗狗似的闲情雅致已然说明一切——
柳家叛变失败。
他陷入惶然无措,既怀疑是假像,又不敢贸然攻城,一时间真是进退不得。等他终于想起来要撤退时,后方奔来马蹄震地和群马长嘶的声响,一声声都像踢在他心上一样。
“柳校尉来了!”
城门上的兰敏和兰籍脸色一变,暗道不好。他们清楚柳家十万大军还没集齐,他们想赶在柳昭星发兵之前拿下柳广南,收回围城的四万,然而柳昭星来得飞快。
人群里辟出一条道,柳昭星和柳照珠御马上前,来到柳广南身边,柳广南松了一口气,看着救星般看着侄子侄女。
“你们来得正好,我们立刻——”
他欣喜的话还没说完,柳昭星已漠然抬手,令他不禁消声。
柳昭星仰起头望着城门上的人,一点也不意外看见兰敏和兰籍。
他神色平静,回首看向柳照珠。
柳照珠与他心意相通,抬手用手中的宝剑狠劈柳广南的后颈,“得罪了二伯。”
兰敏眉一挑,只见底下哗然一片。
柳广南晕倒在马背上,而后柳照珠用剑直指娄翘。
柳昭星朝一众摸不着头脑的将士们道:“柳广南已受擒,尔等若归降于皇上,便即刻回营,否则杀无赦!”
他带来的近千人即刻拔刀,对峙片刻,柳广南带来的玄甲军终究收起兵器,由一人恭敬道:“柳校尉,弟兄们这就回营去,听凭皇上差遣!”
兰籍难以置信地看着万人军灰头土脸却又乱中有序地撤离,乌泱泱很快就离城门远了一大截,只剩下柳昭星和他的兵。
“于行,这柳昭星是不是疯了?”
“他疯了你我也没好到哪去。”
与柳昭星同行的便衣侍卫终于松一口气,欢天喜地朝上头的人使劲挥手,“开城门!我是禁卫军!”
城门终于开了,兰敏和兰籍亲自在城门口迎接柳昭星,柳昭星顺势将柳广南和娄翘连人带马都推给他们。
“接下来便交给相王殿下了。”
“你不亲自走一趟?”
“还有东西北三门,待微臣处理完毕之后自会进宫请罪。”
父子
柳家叛乱祸京一事不到一天便平息了,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
对于太上皇来说,他只是在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儿。外面兵荒马乱,京城百姓的天都塌下来,他的日子一如既往,平平无奇。
午后,听内侍绘声绘色说完外面的突变后,太上皇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看柳继德父子。
断臂的柳继德、手脚全废的柳广泰、被穿喉的柳广运、完好无损的柳广南,父子四人都被关在皇城西北角的地牢里,由重兵看守。
“太上皇帝驾到——”
宦官的高声长宣从地牢外传到地牢内,惊醒了因重伤而浑浑噩噩的柳家父子,柳继德睁大眼睛,没过多久,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左看右看,散步似的走进他的眼帘,悠闲之姿如柳絮飘进他的眼里,刺眼得他的气血上涌。
“兰衷!”柳继德用嘶哑的嗓子喊道。
太上皇走近,亲眼所见柳家父子的惨状,连柳广运的尸体都被扔在其中,他微微皱起眉宇,摇了摇头,似是不忍。
“兰衷!”柳继德在墙角,不甘地咆哮着太上皇的名讳。
他喊了好几声,太上皇终于开口,淡淡的语气无奈道:“柳继德,堂堂太尉大人,却把自己弄成这个下场,你实在出乎朕的意料。”
柳继德凄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兰衷,你能比我好多少?皇位都被人抢了,你也好不了多久!”
太上皇感觉柳继德痴傻,心中愈发唏嘘。
“朕的皇位早晚都是他的,何来被抢一说?柳继德,你不可谓不是老马失蹄,也不想想自己只剩几年能活,还纵容自己的野心……不,你这还不是野心,你只是狭隘,连女儿和外孙的东西都要抢,见不得他们好。你活一辈子,朕给你的权力还不够大吗?”
柳继德一怔,眼睛失去光亮,空无一物。
“不过也是,皇帝,谁不想当?但也该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些年,柳家要什么,朕就给什么,倒的确是让你们鬼迷心窍了。”
太上皇一想,便觉庆幸。让位以后,他唯一的忧虑是怕兰贺会看在柳静娴的面上继续对柳家百般纵容。如今,他的忧虑烟消云散。
“你也真是老糊涂。你看看,柳家上下也不只你们父子四人,其他人呢?”
不用他讽刺柳继德也已知道,自己是众叛亲离,连带三个儿子都是众叛亲离!
“年轻人到底是聪明些,也许是有个前车之鉴吧。”
“什么前车之鉴?”
“你忘了罗家?”
柳继德茫茫然瞪大眼睛。
太上皇负手,唇角噙笑道:“作为前车之鉴,罗家的年轻人是真正聪明,知道要和老糊涂划清界限。”
说起罗家,太上皇眼里满是赞赏。
说起罗家,柳继德心生怨怒。
“有他们在前,但凡脑子拎得清的年轻人就都不会随老东西胡来了。你说是吧?听说摆平围城大军的是柳昭星和柳昭实两兄弟,还有一个柳照珠?真是年轻有为。”
太上皇面善含笑,温文尔雅,却怎么看怎么像头得意的老狐狸。
柳继德不仅眼睛被他刺痛,连耳朵、鼻子还有心都像被着老狐狸用千万根针刺了又刺,扎了又扎,已经千疮百孔痛得难以呼吸,痛得他要发疯。
他愤怒咆哮:“兰衷——你早晚会死在你的好儿子手上!”
太上皇面不改色,幽暗的眸光瞥一眼唯一没受伤但戴着镣铐的柳广南,淡然一笑道:“朕的好儿子又不是疯子傻子,朕没教唆他寻死路,如何会死在他手上?”
他的话使绝望呆滞的柳广南眼睛一动,缓缓看向柳继德。
柳继德听出他的弦外教唆之意,心口一咯噔,下意识看向柳广南。
柳广泰已经残废了,没手没脚似的昏迷在地,柳广运死得干脆,他们二人都再没有动手发泄的机会,只剩柳广南。
柳广南毫发无伤,仍然孔武有力,要对一个断臂重伤的老人出手,哪管这老人曾是名扬天下的大将军,于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