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大将军,我们抓到一个从南武方向来的商队,他们鬼鬼祟祟的,很可疑。”
兰希彦让他们把人带进来。
禁卫军先后押了五个人进来,四男一女,看清他们的面容后,兰希彦、柳照珠和兰礼军队统领傅七都震惊了。
傅七忙起身下跪行礼,“属下拜见王妃殿下。”
其余人一愣,王妃?
末端的女子捋下黑色斗篷帽子,露出一张清隽秀雅的脸庞。
她叫傅七起身,径自给兰希彦行礼,“见过大将军。”
柳照珠木然道:“信王妃不是服毒自尽了吗……”
她说出信王妃三个字,在场的人都一脸错愕,传言信王绑架当今皇后冷氏之后,就被赐死,信王妃自然也跟着死,信王府都被抄家封禁了。
钱如金偶然经过信王府,王府气派的大门被刑部贴了好几条封条,她都亲眼看见。
如今,信王妃施绰竟然活生生站在他们眼前。
兰希彦和施绰对视一眼,相互一笑。
施绰缓缓道:“蒙帝后宽宥,释免了我们。”
兰希彦为能见到她而欢喜,她拉着她的手问:“阿煜和阿礼呢?他们怎么样了?”
施绰道:“他们都好。在歧音充军以后,他们得到赏识和提拔,只可惜职位不高。前些日子,他们刚荣升将军,就被调遣到南武。歧音国主要求他们在月底之前把宛州打回去,否则要砍他们的脑袋。
“南武城里有七万将士,他们都听楚王和信王的。楚王派我来宛州,要我告知大将军,随时都可发兵,收复南武无需费一兵一卒。”
在场的人听了都十分高兴,兰希彦也高兴,笑眯了眼,连声道好。
夜深人静时,兰希彦躺在榻上,回忆着信王妃的一举一动。
倒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弟弟和弟媳,谁叫他们犯过事呢?何况她现在要为二十多万将士的性命负责,无论如何,她都得万分谨慎。
启程时,兰希彦和施绰带一队人马先走,命令其余人收拾营帐,搬运粮草,存心要他们慢一步。
几日快马加鞭,在路上,兰希彦都看见平民百姓出行,一问便知他们都是南武人,从南武出来的,还都说南武被收复了,楚王和信王都在,让人安心得很。
抵达南武城时,兰希彦看着城门上的“兰”字军旗,“晋”字旗帜,心中踏实,既平静又有层层涟漪漾开。
进城以后,兰希彦久违地重逢两个弟弟,重又像个吊儿郎当的道士,一把搂过弟弟摸摸他们的脑袋,拍拍他们的肩背,笑靥如花。
兰礼被兰希彦当小孩似的摸完抱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皇姐,你的大军呢?”
兰希彦脸不红气不喘道:“大军嘛,走得慢。我迫不及待想看见你们,就马不停蹄地先来了。”
兰礼玩味道:“噢,不是皇姐在防着我们吧?”
兰希彦往他肩上一搭,“阿礼,你也该知道,小心使得万年船。”
兰礼浅笑着点点头,“有道理。”
正午,四人一桌同食,有一句没一句谈起时下的形势。
兰煜和兰礼都难得一致决定,要攻占歧音,他们二人对歧音已经了如指掌,对于接下来的仗,赢是势在必得。
兰希彦沉吟道:“还得管京城要辎重呢,先存够粮草再开战不迟。”
北伐
塞北的天一亮,秋阳照在荒芜冷冽的野原上,刺骨的朔风刮过暗红的营帐,裹挟着一股浓厚刺鼻的锈腥味。
这儿一场漫长的杀戮刚刚停歇,哀鸿遍野。刘怀棠任由强壮的黑马驮着他在溅满鲜血的草地间行走,带他穿梭在破败的营帐间。兵士们也都在寻找着仍有气息之人,用手中的兵刃给予最后一击。
“大将军!这里!”
几个禁卫在远处完好的营帐前欢呼雀跃,使劲朝刘怀棠挥舞手中的兵器。
刘怀棠御马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被押着跪在一旁,哭哭啼啼道:“那是小人的,那是小人的……”
一群禁卫让出一条道,从营帐里牵出一匹令所有人都眼前一亮,令刘怀棠愕然的高大马匹,通体是淡淡的金色,如初升太阳的薄辉。
“汗血宝马!”有人接连感慨。
“天哪,汗血宝马,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也第一次见,我摸摸——”
“我的马……”跪在地上的男人哆哆嗦嗦地哭着,看着别人惊奇地抚摸金马,他的命根子像被撕扯了一样。
“大将军,这还是一匹怀孕的汗血宝马呢!”
不用他们眉飞色舞地说,刘怀棠也看得出来,马腹已经相当大了,里面揣着的应该也是纯种的汗血宝马。
刘怀棠睨向地上卑微哭嚎的男人,“你不是图尔人?”
男人连连否认,用不大熟练的晋廷官话和图尔撇清干系,自称从西域而来,是个马贩,之所以在这,是因要将这匹母马和它肚子里的小马卖给图尔的将军,生意才刚谈拢,仗就打起来了。
他泪流满面地磕头,“将军,求求你们了,把马还给我,不要杀我,我还要养家糊口,我只是个无辜平民……”
刘怀棠利落下马,上前细看这匹金马,它体态饱满优美,四肢纤巧,薄皮勾勒出漂亮结实的身体,细细的金毛油光水滑,煞是好看。
刘怀棠眼珠子一转,扭头问禁卫军八校尉之一的连校尉,“带钱没有?”
连校尉想都没想,将手上提着的包袱递给他,“刚搜刮的敌军财物。”
刘怀棠在包袱里摸出一条金条,转身扔给男人,“本将军买下这匹马了。”
“啊?”男人倒抽冷气,又如丧考妣地嚎起来,“啊——我的马啊——”
金条不过几两重,连条马毛都买不起,居然还狮子大开口,直接连大带小都要了,这是在抢!
刘怀棠把包袱丢还给连校尉,揉揉耳朵道:“拉下去!哭爹喊娘的吵死了!”
马贩被拉远,痛不欲生的哀嚎也随风远去。
刘怀棠神色满意地抚摸金马头,一旁的禁卫觍着脸凑上来问道:“大将军,你打算换马啦?你这马可是皇上御赐的千里战马啊,不比这什么汗血宝马差啊,而且你的还是公的,这个是母的。”
“谁说我要换马了?”
众人眼一亮,“那这匹母马……”一副垂涎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刘怀棠含笑道:“这匹母马,还有小马,没你们的份,不用想了。”
众小伙不知大将军要这马干什么,想来想去怀疑他铁树开花,要拿去讨小姑娘欢心,于是都哼哼唧唧地趁着现在多看几眼,多摸几把,目不转睛,爱不释手。
搜刮完图尔军的大营,刘怀棠下令回滕州休整。
从京城启程,刘怀棠让罗家兄弟和钱同财拿着虎符绕道去幽州接手相王的十万大军,他自己则带着禁卫军直奔滕州。彼时图尔军队与驻守北珑的十万晋军联合,吞并北珑以后开始攻打滕州。
刘怀棠赶到时,滕州已沦陷,图尔军队与叛变的晋军在滕州设立军事要塞,从滕州兵分两路,一路往东,一路往南,意欲直推京城。
战火告急,刘怀棠命人快马加鞭去催促罗家兄弟,让他们一路往西,阻杀敌军。他自己则率领五万禁卫军与不少于十万的敌军正面厮杀。
迫在眉睫的一仗,双方都杀红了眼,天昏地暗打了将近十日,刘怀棠回过神时,已经身处荒原腹地,回头南望,也不知怎么知道远处狼烟四起的破败城垛便叫“滕州”。
跟随刘怀棠从滕州以南一路杀到滕州以北,四名年轻校尉都安好,五万禁卫还有四万多在,如今随他们返回滕州的,还有八万多听从命令被逼叛变但迷途知返的柳家军——他们想回家。
图尔军有六万多人,尸体横陈在辽阔的荒原里,横陈在回滕州的路上,触目惊心,而他们的统领已经逃往北珑。
刘怀棠在滕州城一处因位置偏僻而未遭损害的官府驿站里休息了不到半天,就开始处理军务,命人去打探往东的敌军和罗家兄弟的情况。
两日后,这支十万雄狮浩浩荡荡来到滕州城,带着图尔的前锋将军和叛变的柳太尉门生几个人头,还有归降的六万多人,战马不计其数。
打了胜仗,大胜,每个人都欢天喜地,滕州荒凉的街衢也都久违地喧嚣起来。
刘怀棠命人设宴,特地款待相王的四大心腹。于刘怀棠等人而言,他们四位都是老成持重退隐江湖的前辈。酒过三巡,相互熟悉,称兄道弟,好不融洽。
整个席间,钱同财是年岁最小的一位,他因习惯使然并不贪杯,只默默吃着,陪笑,被前辈提及并大赞时,他便说几句谦逊的客气话。
灯火通明而热闹的宴厅里,钱同财的心是平静而深远的,仿佛飘到了遥远的南方。这些日子,他亲身经历打仗的残酷,为此刻有幸在此与众人一道庆祝胜仗而欢喜,但同时,他更牵挂钱如金了。
尽管打打杀杀这种事钱如金一向比他更得心应手,他也还是担心她。可惜姐弟相隔千山万水,他只能默默祈愿,希望钱如金平平安安,希望长公主率领的大军旗开得胜,捷报频传。
罗机坐在钱同财身边,注意到了天才少年眉眼间的忧思,他轻抚额角要去解手,钱同财怕他醉,扶他一把,两人一同离席。
走在廊道下,钱同财发觉罗机没醉,他也没要去茅房,站在阑干处深吸一口气,望着夜空银河道:“还是这外面清明。”
钱同财将手搭在阑干上,“嗯”一声。
头顶星河璀璨,他不知道钱如金有没有空暇也抬头欣赏这般景致。
罗机睨了他一眼,浅笑道:“想家了?”
钱同财点点头,“罗大人,你以前去过南方吗?”
罗机明白了,这小子在担心他姐的安危。
“去过,还去过歧音,南海。”
“那里能看到这样的星海吗?”
罗机想了想,沉吟道:“你说这个时节啊……能看见雨海吧。”
“雨海?”
“那里下大雨能淹死人的,而且接下来几个月,我记得就是到处湿答答的,严重的时候连衣服被窝都是潮的,反正很难受就是。如果是前几个月去,那还挺好的,可惜现在时机不对,这场仗要是打久一点,不习惯那里的人可能会发霉。”
钱同财听了都觉得难受,“你也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嗯?”
“我们以前听去南方经商的人说过,不过听完就忘了。书上也没有这么写,反倒是写那里的牛肉有多好吃,片得薄薄的,肥瘦均匀,又鲜又嫩,在锅里烫一下再蘸酱吃,又香又甜,好吃极了。”钱同财说着咽了口口水。
罗机忍俊不禁,“什么书还写这个?不过那里的牛肉确实好吃。”
“是以前家父跟圣上借来的书,据说是长公主写的游记,她去过南方,写的全是吃的。我和家姐看过以后,就觉得南方是个好地方,遍地美味,特别憧憬。”说着,钱同财叹一声。
罗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也真是个好地方,没错。相信只要令姐适应了天气,便会喜欢上那里。”
“那罗大人喜欢那里吗?”
“嗯。”
“去过几回?”
“……一回。”
“以后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