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你这个想法好,但我们不配,你去帮长公主提议吧,长公主不够,还有钱大夫的姐姐,还有柳家二姑娘。”
冷懿生眼睛又亮起来,“她们我当然不会忘掉,但你们为何要说自己不配?你们不配还有谁配?水心啊,做人不要太谦虚,也不要妄自菲薄。”
水心咬紧牙关,“那你说我们有什么好写成话本的,被人砸粪吗?”
寻雨和寻寒笑出声。
寻雨点头道:“对啊,被人砸粪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连校尉都不愿再提及这件事了呢。”
寻寒道:“唉,一说起来那股味道又来了,真是太气人了!”
冷懿生一手掩嘴轻笑,一手顺顺寻寒的背,“不气不气,都过去了。”
那天晚上,她们三人兴致勃勃地提剑上马追杀敌军时,压根没想到天亮以后,她们会遭遇这样令人忍无可忍地攻击。
逃命的敌军拼死不求饶,逃到平民晒马粪牛粪的地方,抓起干涸的粪便劈头盖脸一顿砸,许多禁卫军也被砸,当即破口大骂,气得迎粪而上,敌我乱成一团。
之后,尽管打赢,还是有不少人气得哭了,在暴怒的水心的带领下,都对着敌军的尸体刺了又刺,砍了又砍,发泄完了再拿粪埋了他们。
“这个事咱们略过不写,就写勇猛威武的时候,好不好呀?”
寻雨道:“那我同意。能被人传颂总好过无名。”
寻寒道:“那我也同意。”
冷懿生看向水心,水心睨着她,“他会听你的?”
冷懿生想了一下,知道她在说兰贺,她笃定地点了头,“这可是件好事。”
水心沉吟道:“真要找人写,那就你来写。”
冷懿生诧异,“我?我不行的,我文采不好。”
她的文采被兰礼狠批像车裂的尸骸,兰礼宁愿看她画也不愿看她写。
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写的诗都是骂他和罗韶两个苟且之人的缘故。这么一想,冷懿生的信心就如火山喷发一样一泻千里,顿时灌注四肢百骸。
正好水心说:“文采也不必好,据实以告就是了。别人不知道我们究竟都做了什么事,你不写,我们也不会一件一件说给别人听,那还写什么?”
四人就此说定。
冷懿生高兴地晃荡着去找兰贺,正逢兰贺闲下来,和刘怀棠、罗延之、柳昭星在喝茶,她没头没脑地闯进营帐内,看到还有人在,连忙规规矩矩地行礼,在场三人也纷纷起身给她行礼。
兰贺朝她招手,“什么事这么高兴?”
冷懿生没好意思当众说自己要写话本小传,怕最后还真是因为文采不好而搞砸。
她摇摇头,“没有,我只是高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冷懿生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去,留下四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十月底,朝廷送来一批辎重车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箱文书,要兰贺过目的。
与此同时,兰希彦和柳昭汉打了漂亮的胜仗的消息也传来。
远在京城,代掌政务的相王因此给刘怀棠和自己的四大爪牙写了几封信。
刘怀棠拆开信封,相王龙飞凤舞的好字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三页纸,乍看是和气慰问之言,实际从头到尾都透出一个意思——
废物。
李大、赵二、冯三、卞四也当场拆了信,写给他们一人一封的四封信就直白多了,都是一张纸两个字——
废物。
柳昭实在一旁偷看,笑得直不起腰。
冷懿生从兰贺处得知兰希彦打胜仗的消息,很是高兴,和水心三人说了也不尽兴,又去和钱同财说,她在有功之人的名录上看见钱如金的名。
钱同财一得知消息心生欢喜,眉开眼笑。
改法
被兰贺召见时,冷懿生蹲在禁卫军堆里玩骰子,每个人都被她震慑,因为她能一直摇出三个一样的数字。
“皇后娘娘,皇上找你。”
冷懿生摇得手臂发麻,停下来后她道:“最后一次,你们自己看吧,我走了。”
冷懿生逃命一样跑了,因为这群人不信邪,一直要看到她摇出不同的数为止,偏偏她摇了上百次,次次一样,她自己也从惊奇摇到麻木,开始发困。
冷懿生走后,柳昭实将手按在骰盅上,和所有人都屏息静气,“要开了啊。”
盅被拿起,三个四!
兰贺的召见救了冷懿生,她心情舒畅跑回兰贺的营帐。
“陛下,你找我?”
兰贺的案前堆满京城来的文书,猜拳输了的寻雨在一旁磨墨,她看见冷懿生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冷懿生。
好在兰贺也终于开口,“你先下去。”
寻雨立即扔下墨块,“是。”
冷懿生趴在案前,一封奏疏递到她面前,兰贺道:“你看看。”
冷懿生慎重接过奏疏,谨慎问:“我能看?”
兰贺搁下笔,唇角噙笑看着她,“可以。”
冷懿生一脸荣幸地打开来看,天真无邪的笑容很快僵硬在脸上。
“陛下,这……”
“嗯?”
“这个为什么要给我看……”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啊?”
冷懿生如同置身云端,整个人天旋地转,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这封奏疏是代理大理卿一职的罗况上呈的,他提了一个案子,刑部六品主事林辞被御史台的小御史亲眼目睹和一个捕快举止暧昧,伤风败俗且犯法,而他还是官,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在御史台的施压下,林辞被判绞刑。
事情到此本该平息,这仅仅是一个寻常的案子。但林辞的表兄是柳昭汉的手下,柳家叛变时,他在宫中保护太后,立了不小的功,被兰贺提拔为校尉。他向太后求情,太后便插手这个寻常的案子。
柳太后理清案子原委后,衡量了两个犯人的为人处世,觉得这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便向刑部施压,要改判无罪。
此时,御史大夫相王不满了,他甩出律法和往年的案子,认为处死林主事和他的男人已是板上钉钉,无需多言。
这个小案子就这样被柳太后和相王搬到朝堂上说,两人据理力争,最后让缪丞相决定。
缪丞相和稀泥是一把好手,他想了想,将绞刑和无罪折中一下,建议将二人发配边疆。
缪丞相失策了,柳太后和相王都是互不肯让步的人。
刑部尚书一个头两个大,灵光一现,拉来罗况垫背。
罗况既是相王下属,又是外戚,他横竖是哪边都不敢得罪,干脆叫停此案,上奏山高水远的皇帝,让兰贺自己决断。
兰贺看到这封奏疏时,无言以对,本想把大理卿本人召来,想想还是算了,召他来也没用,他会按律判决。
按律法来是没错,但太后坚持两人无罪的想法也没错——这毕竟是人家你情我愿的私事。
兰贺想起冷懿生,愈发觉得比起他人的想法,冷懿生更有资格为这个案子说几句话。
冷懿生曾是苦主,如今也是局外人;她有怨恨,也有宽容。
“依你看,这个案子该如何判?”
兰贺深情又宠溺地看着冷懿生呆愣的样子。
冷懿生不知所措地挠着头,看着罗况的一手漂亮字,一个个好字写出来的意思却令人头皮发麻。
“我不懂呀……”
“过来。”
冷懿生乖乖绕过长案,兰贺拉着她坐下,将奏疏摊在她的面前。
“你可以慢慢想,是觉得二哥有理,还是母后有理。”
冷懿生怀疑兰贺存心刁难她。她若是觉得相王有理,就得罪太后,若是觉得太后有理,就得罪相王。她不想得罪人,何况是这两人。
她委屈地鼓起腮帮子,又咬咬唇,可怜兮兮地看向兰贺,“陛下,我不懂……”
早知道兰贺要她来得罪人,她宁愿继续蹲在那里摇个千八百次骰子,享受众人的惊叹和钦佩。
兰贺缓缓抚摸她的发丝,“你也看过本朝律法,难道没有什么心得?”
冷懿生眨眨眼,迟疑道:“陛下你也不知道怎么办的话,不如把这案子交给父皇?”
一边是妻一边是子,这烫手山芋该太上皇来接。
兰贺嗤笑,拍拍她的脑袋,抽了一张信笺扔给她,“你怎么这么聪明,罗侍郎想到的你也想得到。”
信是罗况另外写的,说明并非他要拿小事千里迢迢来烦兰贺,为这个案子他特地去求见太上皇,结果太上皇罚他回去抄一百遍“太上皇”三个字。
罗况在信里说抄一百遍后,他悟了,但没说悟了什么。
冷懿生看完信讪笑两声,莫名也悟了。
太上皇的意思,就是甩手掌柜,他老人家一甩就甩了个干净,什么事都不想掺和,烫手山芋谁也别想扔给他。
“要不按缪丞相说的来?”
如此一来也是缪丞相把柳太后和相王都得罪了。
“你想让缪丞相晚节不保?”
冷懿生几乎想哭了,“那就……我觉得母后说得对,这是人家的私事。”
兰贺淡淡道:“那就是律法错了。”
冷懿生脱口而出撇清自己,“我没有这个意思!这条律法很好!很好!”
兰贺懒洋洋地看着她。
冷懿生脑海中一番天人交战,双手绞着,蓦地对上兰贺的眼睛,小心翼翼问:“陛下,你刚刚问我对律法有没有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