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 第33章

作者:绘画 标签: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甜文 穿越重生

  当今太子是何人物?是深居东宫不问世事的阴毒废物,见不得光,吹不得风。过往十多年,春来秋往,任凭天气再好,阳光再灿烂,谁也不曾见太子出门走两步。如今寒冬未过,身体再好的常人,北风一吹鼻子也红了,无论如何都得抖几下,畏头缩颈。这样的天气,太子出门了?

  大多官员,对太子的长相,印象还停留好多年前他唯一一次出现在皇帝寿宴上的样子,幼小瘦弱,被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像件易碎琉璃。那以后还有人开玩笑,说皇后没准还是生了个公主,却偏说是皇子。而对太子的脾性,印象则停留在东宫出的数条人命上。都道皇城东门的禁卫军惨,守门之余还得替太子丢尸乱葬岗。

  原本太子大婚,是个给人留下新印象的好机会,偏偏太子剑走偏锋,不出面迎亲也罢,还小气,吝啬得一场喜宴也舍不得请。初八当日红妆十里,聘礼嫁妆宛如长龙,绵延不绝,声势浩荡,令京城女子上至八十下至三岁都艳羡得不行。但是,谁知道那些箱子里面是不是空的啊?弄上百匹马拉上百个空箱做面子,哪个男人做不到?只是不屑罢了。

  很快,宣政殿正门出现一道身影,兰贺一身玄青朝服,栩栩如生的华丽金蟒在金色祥云间浮现,随着兰贺沉稳的步伐,掠过簇簇光芒,祥云流动,金蟒腾飞,华贵奢靡之风卷着森然寒气直扑众人脸庞。

  兰贺径直走到光可鉴人的玄玉阶前,微扬下颌,朝上首有数十层玉阶远的男人扯出一抹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顺便为自己晚到找了借口。

  “儿臣错估了东宫到宣政殿的距离,这才迟了些。”

  他微蹙眉头,无辜又愧疚,配上苍白的肤色,谁也不忍心和他计较这些小事。

  皇帝别开眼,挥了挥手,“赐座。”

  龙椅之下,左右设有两把玄金高椅,历朝为天子赋予东宫太子或股肱之臣至高荣耀的象征。现今一张椅子端坐着今上最看重的皇长子楚王兰煜。在太子步入宣政殿时,兰煜就站了起来,斯文俊雅的面容含笑,看着太子一步步登上玉阶,走向另一张被觊觎多时的玄金椅,旋身落座。

  太子这一坐,天雷乍响,轰在阶下群臣天灵盖上。唯有前排的缪丞相心绪宁和,反应快,率先行礼,毕恭毕敬的问安声唤醒其他人。于是,此起彼伏的心神不宁的声音响彻宣政殿——

  “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兰贺只觉吵闹极了,唇角的笑意冷却下去,沉默片刻,不出声。

  正位龙椅上的皇帝无奈道:“都平身吧。”

  佳节刚过,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稍显混乱和尴尬的场面就这么出现了。好在皇帝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展望了太子辅佐朝政的好处和未来之后,楚王兰煜直接上禀工部的事务,萦绕在群臣头顶上的尴尬方缓缓消散。

  工部近来繁忙,雪灾损坏的房屋桥梁不可计数,户部赈灾的款项也迟迟未有着落,一番禀报下来,就过了一刻钟,再由户部尚书侍郎争先出列喊冤哭穷,就又过了一刻钟。

  兰贺轻抚袖口的金丝,看起来百无聊赖,目光慵懒地逡巡下方,先和自己的四个兄长对上眼神。

  二皇子相王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对兰贺视而不见。

  三皇子郑王看见兰贺,还记着那一日在东宫的所见所闻,唇角不自在地扯开一个纹路,眼珠子转向户部的人,一脸认真,像真在听他们说话似的。

  五皇子怀王在郑王后面,拿着朝笏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凝在户部的人身上,面色凝重,好像户部忧虑国库亏空的事是真的。

  只有四皇兄信王,一边听工户两部之间的爱恨情仇,一边神色轻松地对着兰贺笑。兰贺不得不承认,兰礼身上有一股恒远的局外人气质,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总是笑得出来。

  兰贺年幼时,最敬爱的两位兄长便是兰煜和兰礼,一直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因为他们的笑意都一样真诚温柔,没有野心和算计。

  可惜他到底看走了眼,兰礼和儒雅的兰煜不同,兰煜常笑脸迎人,却也心怀悲悯,对一切贫苦大众他是笑不出来的,但兰礼可以。

  经历一回教训,兰贺才看懂兰礼的笑,那只是他戴上的面具,一个温柔诚挚的面具,以掩盖他没有心的面具。

  兰贺微微靠进椅背,将目光移到户部的人身上。户部尚书武德是兰贺外祖父、也是国丈柳继德的大舅子,可说是柳家势力。武尚书的下属之一,罗恒罗侍郎则是太子妃的舅父。表面看来,两人都该是拥戴太子的,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给楚王使绊子。但兰贺想想这两人,心里就觉得好笑得很。

  众所周知,罗家亲相王,而柳家树大根深,看来亲皇后,实则态度暧昧。总而言之,他们论起关系,和太子是亲戚,论起政见,太子是谁,他们心中自有人选。

  上一世兰贺至死未曾驾临宣政殿,却在漫漫时间长河里看清擅长弄权舞弊的每一张嘴脸,如今身居高位,睥睨这些人,他的心里像明镜似的平静,也像看戏般轻松。

  一切别有一番乐趣。

  好像上天让他重来一次,是觉得他上一回玩死这些人的手段不够残忍,不够看。

  此时已把默不作声的太子忽视掉的众人逐渐恢复常态。皇帝很快解决了工户两部的矛盾,操起御史台的奏疏责骂了刑部管辖下,大牢内小吏狱卒私相授受的事。刑部尚书暗暗剜了御史大夫一眼,忙不迭领罪,说必定彻查。

  兰贺并不参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一直等到群臣再无事启奏,该退朝了,他才站起来,瞬间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幽幽侧身道:“父皇,儿臣有一事启奏。”

  皇帝道:“何事?”

  兰贺从广袖里摸出一封信,慢悠悠地打开信笺,“这是一封揭发禁卫军一年前南下越州,以权谋私,犯下强掳民女、索取钱财、恣意杀人三大恶罪的诉状,请父皇过目。”

  一位殿前宦官端着托盘来,兰贺将信封与信笺扔在托盘上,由其呈给皇帝。

  底下在兰贺话音未落时就炸开了锅般,一部分窃窃私语,一部分睁着眼睛凝望皇帝看诉状的脸色。没有人知道深居简出的东宫太子是怎么有来自越州的诉状,更没有人知道东宫太子是怎么会知道一年前的事。谁也无法确定事情真伪,但皇帝阅后将诉状猛拍在御案上,已然震怒!

  兰煜惊异地看着兰贺,兰贺偏过脸,准确盯上位列文官后的武将,在那一片哗然里风轻云淡点了名,“禁卫军八校尉之一的岑校尉——岑扬。诉状上虽无点名道姓,但一年前,休假返乡的越州人士,到越州的人只有你罢。”

  太子一点名,所有无关的人立刻惊恐地挤到一边去,顿时令一身形矮小的男人孤身而立,蓄着胡茬的脸庞对上兰贺淡漠的目光,他的额角渗出冷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扑通跪地,人小声亮,高昂喊道:“陛下!微臣冤枉啊!”

  真金

  

  “冤枉?”

  兰煜眼看着对面的兰贺冷笑一声,一丝空暇都不留给在场的人做出反应,负手又甩了一道晴天雷——

  “你府上可有个哑女?你一年前从越州带回京城的,昨夜她失踪了吧?”

  兰贺轻飘飘两句话,令岑扬目眦欲裂,兰煜见状,便知兰贺不是无中生有。所有人也知道了,下意识地却不是去深究禁卫军校尉的为非作歹,而是带着畏怯去凝视兰贺,一个未及弱冠的药罐——他怎会知道这么多?他还知道什么?

  “你还找了一宿,可惜没找到。”

  兰贺负手缓缓步下台阶,一身高华宛如神祇临世,倒映在正面相对的岑扬眼中,却像恶鬼扑向他——

  “你安慰自己,她说不定就冻死在哪个狗窝里。”

  兰贺的靠近,令岑扬冷汗涔涔,身体比呆滞的脑子先作出反应——认栽,认命。他所依赖一生的拳头软绵绵地垂在身侧,任兰贺就在眼前,他也没力气拉他一块死。

  “可惜你要失望了,她现在好好地在大理寺衙门等着,在等大理寺卿押你回去还她公道呢。”

  岑扬不得不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太子,太子的声音低沉平缓,落在他头上的每一个音节都像刑场的锣鼓,轻飘飘却砸他满头血。

  岑扬仍在惊恐里。

  兰贺伸出一只漂亮的手掌心,一缕淡淡的冷香侵入岑扬的意识。

  “校尉令牌。”兰贺不再多说,言简意赅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皇帝在龙椅上,这一刻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难以置信极目远眺,就看见岑扬果真老老实实将令牌放在兰贺手上。兰贺拿着令牌,转身往回走,苍白得略带病态的脸庞上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隐隐像是讥笑。

  皇帝倏然发觉,这个儿子陌生得可怕。

  禁卫军校尉知法犯法,一案即日起由大理寺与刑部共同会审,这本该是大案,因为牵连了禁卫军八校尉之一,如今空出来没有主人的这块令牌会落在谁手里,事关重大。

  可没人在意了,初涉朝堂的太子又狠又利落地抢走一块令牌,令满朝文武心有余悸,退朝时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自己为官多年做过的数不清的肮脏事,是不是也落了把柄在太子手里?一时间人心惶惶。

  兰贺和兰煜随皇帝一离开宣政殿,身边的宦官都被屏退,父子三人站在廊道头大眼瞪小眼。

  皇帝伸出手,“拿来。”

  兰贺歪过脑袋,“拿什么?”

  兰煜这会儿已经完全了解情况,不像在朝堂上那样频频始料未及。他和声悦色道:“父皇,你不觉得七郎今日做得甚好么?”

  皇帝想都没想道:“好什么?”

  “他揭发了岑扬,如果没趁早将这等祸害拿下,往后还不知他会以禁卫军的名义做什么,长此以往会大大损害父皇你的颜面。”

  兰煜替自己说话,兰贺一点也不意外,他悠然地往兰煜身边凑近,广袖里的令牌微沉。

  皇帝不动声色扫了两个儿子一眼。

  兰煜芝兰玉树,丰神俊朗,天生明君姿仪,仁君心怀。反观他身边的兰贺,男生女相,沉郁凛然,一身阴晦不明,满是天煞孤星的气派。

  他也不是不知道兰贺这突如其来的手段够狠够好,拔了他心头一根小小的刺。可是,眼下还远远不是能把可以调集兵马的令牌给兰贺的时候。

  他还没开口,兰煜这个不知危险的又道:“父皇,儿臣以为,当下该着人暗查禁卫军,看是否还有如岑扬之流。”

  皇帝心里难受,偏过脸不去看。

  兰煜压根不防兰贺,也不将他视为应该取而代之的目标。

  兰煜没有野心。

  可兰贺呢?他上朝议政了,他抢了岑扬的令牌,那野心扑通扑通跳得宣政殿都要安不下了!

  兰煜对兰贺没有加害之心,不代表兰贺没有。

  兰贺笑道:“皇兄说得甚是。俗话说蛇鼠一窝,禁卫军八校尉向来齐聚一心,既出得了岑扬,其余人便不见得有多干净,是该暗查。”

  皇帝转身盯着兰贺道:“今日你揭发岑扬一事,是已有人帮你查了。”

  不出所料,接下来兰贺该举荐他自己的人了。

  事到如今,要还看不出兰贺想吞掉禁卫军,那他就白活了。

  他有些失望,这样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人,不是兰煜。

  然兰贺笑着摇头,“儿臣哪有人帮查?”

  皇帝半信半疑地蹙了眉头,竟然不是他料想的那样。

  他方才觉得兰贺变得陌生可怕,明明一直都是个深居东宫,动不动就要突发心疾死掉的病秧子,怎么会忽然就能上朝堂狠戾起来,还有心腹举荐。

  兰煜问:“那你是如何知晓岑扬做过的恶行?”

  兰贺道:“我听钱依山说的。他之前忙着处理我要成亲的事,常往宫外跑,就也顺便偷偷回家了。他家儿子是药童,女儿是个小厨子,两人据说人脉挺广,对民间许多流传的事向来都有耳闻。皇兄,你也知道钱依山那人,善良两个字是刻在他脸上的,他听他家孩子说了这事后,气不过就来找我了。”

  兰贺推钱依山出来遮掩完全不用多想。

  “不过你们也知道,我都没什么人使唤,哪有那么大本事只凭他说几句就去动一个校尉?他就说让他家孩子去打探,然后……”兰贺掐指一算,微微委屈道,“他们好像请了什么江湖人士去办事,请了一群又一群,拢共花了七千两,全让我掏。”

  兰贺叹声道:“我实在太信任钱依山了。即便如此,今日上朝前,我还隐隐担心,我和他会不会都被骗了。”

  兰煜没听懂兰贺的暗示似的,轻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七郎,这七千两掏得值。”

  兰贺默然,将写满“七千两”的暗眸投向皇帝,皇帝冷哼道:“七千两买块令牌,你也还是赚了。”

  ……

  兰贺不在,冷懿生惦记着他还没能用早膳,不知受不受得住,心里忧心忡忡。然而钱依山打开库房,带人清点婚时的聘礼、嫁妆、贺礼,一下子就让她把兰贺的温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兰贺的聘礼,冷懿生只是粗略翻阅了账册,就被吓呆了。上面记金器二十箱、银器二十箱、漆器十箱、陶器十箱、珠宝美玉十箱、丝绸锦缎十箱、金元宝二十箱、银元宝二十箱,另有京城千亩地契。

  她下意识惊叹道:“殿下哪来这么多财产?”

  钱依山站在她边上,想了一下,幽幽道:“他是太子。”

  冷懿生恍然如梦,钱依山道:“不过现在这些都是太子妃你的了。”

  冷懿生不敢相信,“都是我的?”

  “当然,罗家没敢收,可不就是你的了?”

  在这一点上,罗家还算聪明,因为冷懿生到底不姓罗,还是嫁给太子,若是强占了这份聘礼,保不准不会让太子记恨。

  “太子妃开箱查验吧?”

  今日兰贺不在,按他的吩咐,是要开库房给冷懿生消遣。所以钱依山带了一群小宦官来干搬运的粗重活,除此外还有当时负责记录的水心等宫人,剩余的就是冷懿生的陪嫁丫鬟,跟着来凑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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