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 第5章

作者:绘画 标签: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甜文 穿越重生

  她呓语,虚弱的声音空旷寂寞,如恶鬼远远呢喃,“罗韶……”

  兰贺瞪着罗韶,他竟抬脚踩上冷懿生的手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地上就要死了的傻子欠了他几世的债般恨不得落井下石嘲讽道:“冷懿生——还真是被冷落一生。”

  兰贺牙根发痒,这种阴险小人也就只有仰仗同样阴险的兰礼才能爬上高位了,若非此前受蒙蔽,他早将他碎尸万段。

  可惜死人的眼神再如剑刃,活人也感受不到。

  罗韶蹲下身,掐着奄奄一息的冷懿生变本加厉道:“虽然你要背着和太子殉情的罪名,但可惜你还没法和他葬在一起。冷懿生,待我休了你,你便只有乱葬岗可去了!”

  这一瞬,兰贺胸口抽痛,冷懿生最后的悲鸣成了他耳边唯一的声音,跟着他坠入无边的黑暗。

  冷懿生的命运不该如此,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过于在意她,害她成了一枚注定要被毁掉的棋子。可笑的是,冷懿生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更可笑的是,他对她来说,只是个知晓姓名的陌生人……

  重活一世,兰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一道赐婚圣旨,连找媒人说媒都等不及,就先把圣旨扔出去了。

  他也知道,他和冷懿生的婚约一成,这辈子就是一条新的路,没法沾走过一回的光,没法知道哪里有坑,但他不在乎,只要冷懿生在他眼皮底下,走什么路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会带着她走到最后。

  兰贺在窗前闭目养神时,宫人来通禀,皇后来了。

  兰贺当即翻身下榻,刚几步,皇后已带着几名宫人宦官入殿来,他正要行礼,皇后笑意盈盈地先拉起他的手,开门见山道:“我的儿,终于要成家了。”

  “母后消息灵通。”

  皇后带来的宫人与宦官们给太子行礼后,皇后玉手一拂,他们便退至殿外候着。

  皇后拉着太子坐下,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今日气色也不错,不过还是要谨慎些,窗别开太大,免得着凉。”

  “儿臣知道。”

  兰贺见她这般,自是清楚她对他要娶的冷懿生很满意。

  “七郎,我听说陛下赐婚的冷氏,是个孤女?只是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冷懿生寄居罗家,如蒙尘明珠,鲜有人知。她本人也如被困井底之蛙,否则怎会看上罗韶那么个卖妻求荣的小人呢?

  兰贺莞尔,并不说明自己与冷懿生的相识。

  皇后沉吟道:“我没记错的话,她该是户部罗侍郎的外甥女?”

  兰贺应道:“正是。”

  但很快就不是户部罗侍郎了,罗韶出卖冷懿生,即使在此时仍未发生,但还是得让罗家付出点代价,才能消他心头之恨,否则,他真得憋出病来。

  他补充道:“不过儿臣听闻,她与罗家素来不亲,罗家人背地里都道她是白眼狼呢。”

  他这么说,皇后也没在意未来儿媳是否真是白眼狼,神色不改,端庄一笑道:“难得是七郎看上的姑娘,娘相信,是差不到哪儿去。”

  接着又道:“只是,你贵为太子,选太子妃一事不可疏忽,你先看上人,怎的都不来和娘说一声?倒还急急让陛下颁了圣旨,陛下也真是……”话语戛然而止,她懒得再说。

  兰贺靠着椅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敲扶手,气定神闲道:“儿臣是怕别人捷足先登,还请母后不要怪罪。”

  老实说,兰贺觉得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皇帝这一次很厚道,他去找他要圣旨时他没问东问西,只是凉凉地睨了他一眼,就将笔扔给他,豪气道:“自己写!”

  兰贺便提笔蘸墨自己写,余光见皇帝拿眼角瞟了一眼,微皱眉头猜测,“冷氏女?朕怎么从未听过?”

  兰贺一脸无辜回他一句,“边疆将士遗孤,父皇听过就奇了。”

  皇帝当即拍案而起,“混账,你在挖苦谁呢?”

  兰贺视若无睹,只是眼一闭,提笔之手捂在胸口,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像是随时要驾鹤西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忿然坐下,气得牙痒痒,瞪着他,又不能拿他怎么办。

  兰贺缓了一下,方才懒洋洋道:“父皇拍这一回桌,是嫌儿臣的心疾好得太快还是还不够严重?”

  皇帝抿着唇不说话,所有怒气都往肚里吞。

  谁有病,谁就是天皇老子,打不得骂不得,气死他了!

  兰贺垂眸继续书写,不过还是说了一句,“冷氏孤女,便是户部侍郎罗恒外甥女,明日,有劳父皇将圣旨交与他便是。”

  “罗恒?这么说来,你是要从罗家选这个太子妃?”

  选太子妃一事非同小可,等于也在选未来的皇亲国戚。皇帝至今都觉得自己当年在选太子妃一事上犯了个错误,他选了出自将门的柳氏。

  这本来没什么,武将向来不比文臣心眼多,也大多忠心耿耿,有战说打就打一点都不畏缩,能为君王出生入死在所不惜。可柳氏他们不一样,许是受文臣的气受多了,到了柳皇后这一代,柳家男儿连科举都要插一脚。在柳皇后还是太子妃时,柳家男儿不知不觉渗透三省六部,等太子妃顺利成了皇后,柳家人已是文武双全,手中兵权政权双开花。

  都说为人臣最忌功高震主,可柳家不怕,毕竟他们每天在朝堂上都抢着高喊忠言逆耳,自谦认罪,并学会文官动不动撞柱子那一招,俨然一副就差开膛剖腹把一颗对兰氏江山的天地可鉴的忠心掏出来的模样,实在是没法找他们的茬。

  当然也是柳家聪明,没把手伸得太长,但终究还是个隐患。为此,皇帝看太子的眼神,恨铁不成钢是必不可少的。明明他和柳氏都没什么病,偏偏这小子什么病都有。若他有命熬到他驾崩,以这小子的病体如何能压得过如狼似虎的柳氏一族?届时岂非要叫他兰氏的江山拱手让给柳氏?那么,娶了柳氏的他真真就是兰氏的千古罪人了。

  眼下有柳家,皇帝想废太子已是不能够,苍天知道,他做梦都在盼着这小子良心发现主动让贤,可都是痴心妄想。

  现今兰贺要娶妻,皇帝无端生出两个心思来:其一,他希望兰贺娶的女子家世平平,免得日后成“柳家第二”;其二,他希望兰贺娶的女子家世显赫,可与柳家对弈,但又怕其与柳家联合。

  结果兰贺要娶的女子两种都沾不上边,既是孤女便已没有家——外家是不算的。

  兰贺也纠正他道:“虽说她住在罗家,但她姓冷。”

  皇帝默然,兰贺不愧是兰贺,真是一点也不让他失望。他也生不出气了,虽然他很想怒吼一声,一个病秧子跟一个孤女,能成什么事?就问能成什么事!但他懒得吼了,兰贺也不会觉得他在和他推心置腹而涕泗横流悔不当初立刻变得靠谱起来,生气只会让他自己短命。

  总之兰贺没要娶柳家的女子便好,他爱娶谁娶谁。

  而他自己要端好心态,长命百岁,守住兰氏江山。

  兰贺是不知道皇帝想得那么多,那么长远。

  倒是皇后的态度,让他也顺便明白了皇帝此番对自己的纵容。

  他要娶一个孤女,对皇后来说是远远威胁不到柳家,所以她高兴;对皇帝来说,只要不是柳氏女,可能他娶头猪当太子妃都行。

  与皇后一番话家常,被千叮万嘱要好生保重身体后,兰贺送走皇后,回到窗前继续躺着,心情不复之前轻松了。

  上辈子他没耍手段把冷懿生娶回来,无非还是觉得深宫疑虑多,不适合她,没必要拉她陪他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终究是世事难料。

  压制

  

  太子兰贺的婚事在第二天传遍京城,未来太子妃冷懿生仅仅十五年的人生也被呈到台面上供人审视,官场更因她而风声鹤唳,隐隐震荡。

  向来要死不死的兰贺年龄已不小,娶妻生子是该提上日程。朝臣们关心过这回事,从太子十五岁就开始了,奈何太子不理睬,皇帝和皇后在太子妃人选上又选不到一块,此事便一拖再拖。

  如今,这件被拖得已被遗忘的事忽成定局,实在叫人措手不及,更令人惊异的是,未来太子妃是个寄居外家的孤女,便是身后没有可倚仗的家世。

  一时之间,怀疑皇帝终会废了太子另立储君的官员更加相信自己高瞻远瞩的实力;而认定嫡子继承大统理所应当的官员则恨得牙痒痒,强忍着才没到皇帝面前去哭闹,如何这般对太子!

  还有一部分介于这两派之间的顺其自然的官员则心平气和,只是惋惜未来太子妃没有一点与婆婆柳皇后对抗的底气,往后终究还是柳家独大。

  被钦点为太子大媒的缪丞相在三日后到了罗府。

  缪丞相与罗侍郎、罗少卿在朝中向来不大对付,若说缪丞相是顺其自然派,那罗家就是皇帝必废太子派,双方平日仅仅是点头之交。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未来太子妃还住在罗家呢,缪丞相只好给人道喜。罗家人也会做面子,待缪丞相为贵宾,一行人放下各自政见,在水榭把酒言欢,共商喜事。

  而此时在城北的一座大宅里,刚刚回京的信王长臂一挥,扫落案上书册,笔墨纸砚也掉一地。

  他一身风尘仆仆,沾了雪的大氅还没来得及脱下,微有倦意的脸庞一片阴霾,眼下染着微不可见的青色。

  在他发作时,罗韶也跟着案上的东西跪倒在地,年轻意气的面容在此刻也不复往日神采飞扬,低垂的眼眸带着绝望和悲伤。

  兰礼淬了毒般的目光又朝他射去,见他那即便怕自己也心不在焉的神情,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

  兰礼单手扯开大氅,随手将其扔在案上,而后揪住罗韶的头发逼他抬头,声音冷漠而讥讽道:“表妹被人捷足先登,你就只会在这黯然神伤?真是好可怜啊,以为本王会同情你么?嗯?”

  “不……”罗韶被迫望着兰礼乌云密布的俊脸,目光却还是畏缩地游移在他的脖颈上,看着他的喉结危险地动了动,自己的呼吸颤抖起来。

  兰礼手一甩,罗韶的脑袋朝一边斜去,束得齐整的发丝变得凌乱。

  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太子要娶太子妃,会令兰礼如此生气。

  是因为太子要娶的是冷懿生么?可为什么是冷懿生呢?

  这几日来,罗韶的思绪都乱了,沉溺在年少时与冷懿生相处的时光里,原本随着年龄增长而忘却的关于冷懿生的一点一滴都突然涌现,熟悉又真切,仿佛它们从未离开过他,只是被尘封在脑海深处,现在它们都卷土重来,好像只是昨天的事。

  “罗韶啊罗韶,你真够出息!”兰礼气极反笑,“你有大把的时间把冷懿生娶到手,结果还能让一个病秧子抢了!”

  罗韶怅然若失,不由问出心中疑问,“信王殿下,你气的,是懿生要嫁太子?”

  难道兰礼喜欢冷懿生?

  那过去他又为何将他占为己有?

  当真只是玩弄他……

  兰礼偏过脸,眸底晦暗不明,叫人难以揣摩他的心思。

  可他看过来,罗韶便知道是肯定。

  他喃喃:“为什么……”

  兰礼冷冷看着他恍惚的模样,顿觉好笑,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为什么?谁让你的表妹那么招人喜欢呢。”

  话音刚落他的笑意就荡然无存,背着罗韶一脸深沉思虑。到底是他大意了,没催促罗韶尽早将人娶了,可他也实在没料到,兰贺会变得这般果断。

  他在思考接下来的部署,罗韶却被他的话搅得心乱如麻,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冷懿生是什么时候入了这些人的眼?她一直在罗府角落里靠着施舍战战兢兢过活,为何忽然间,就天翻地覆地变了?

  不一会儿,兰礼像想到什么似的,笑着走到罗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想得到你的表妹么?”

  罗韶茫然无措。

  兰礼俯身,带着凉意的手轻碰他的耳廓,在他耳边低语一声,随即就见罗韶惶恐后坐,几乎是想远离他。

  “不……”

  兰礼直起身子,定定地盯着他,“不?难道真想由着她嫁进东宫?”

  罗韶仍睁着眼睛,惊愕极了。

  “罗韶,”兰礼气定神闲,幽幽道,“别忘了她在你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等她成了太子妃,给太子吹吹枕边风,以太子的德行,你们罗家上上下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罗韶下意识地不想听他的话,却还是听到了,脸色一息一息变得青白。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她不会……”

  兰礼嗤笑,“是吗?你这么笃定?你了解她?那又为何不知她与太子的渊源?”

  罗韶几乎不会呼吸了,耳边除了兰礼的声音,眼前除了兰礼的讥笑,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兰礼完全压制他,哪怕此刻青天白日,在兰礼面前,他都是赤/裸的,无所遮掩,无处可逃。

  “她与太子……”他无力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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