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兰礼面无表情问:“想清楚她为什么忽然不想嫁给你了吗?”
罗韶先是摇头,紧接着出声答道:“没……”
兰礼冷笑一声,起身绕过罗韶,罗韶扭过头见他要离开,不禁道:“殿下,你要走了?”
兰礼走到厅门口,侧身睨了他一眼,低沉的嗓音略带嘲弄道:“该不会以为我还有心情玩你吧?想死吗?”
罗韶脸色微变,兰礼扬长而去,留下一室的阴冷。
罗韶颓坐在地上,昏暗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畸形。四周静悄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在回荡。他闭上眼睛,寂寥的感觉从心口散开,缓缓爬过他的四肢。
不知从何时起,他越来越留恋兰礼,无论兰礼如何对待他。
被踩在地上的尊严四分五裂,他已经懒得拾起它们可笑地拼凑。
兰礼的那一句“想死吗”在他的脑海中久久盘旋,兰礼根本不知道,他愿意被他玩死,这样便能结束乱七八糟的人生,他也不用再在眷恋兰礼和为此感到痛苦的矛盾里挣扎。
“少爷……”婢女小青站在外面的廊道上,稚嫩的圆脸上神情黯淡,蒙着一层阴影。
罗韶起身径直走回寝室,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少爷……”小青兀自呢喃,怔愣片刻,随即迈着小碎步赶上罗韶。
“少爷,你受伤了。”小青站在门口,巴巴地望着罗韶。
“那又怎样?滚。”
小青哆嗦一下,“奴婢担心少爷。”
漆黑的房内,罗韶坐在床边,脸庞笼罩在晦暗之中,叫人辨不出他的情绪。
半晌,罗韶抬眸,门口那抹倩影还在,扶住门框,明明怯懦却舍不得离去。这样的情形罗韶见过太多,当年的冷懿生就喜欢黏在他的门框边,不进门也不离开。
罗韶有让她进的。
冷懿生慢吞吞说:“外婆说不能进男子的寝室,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因此,每回她要找他,都只在门框边伸出脑袋四下打量,鬼鬼祟祟的模样却异常可爱。可惜一回,被余氏撞到,她把冷懿生骂了一顿后,冷懿生就不敢再离罗韶的房间那么近。
往事袭上心头,带给罗韶的,全是爱而不得的悲哀。
他轻声道:“进来。”
像在呼唤冷懿生,但羞赧忸怩走进来的,是小青。
“少爷,奴婢……”小青不忘关上房门,期期艾艾跪在床边的踏脚凳前,迷迷糊糊望着罗韶的脸庞,心里小鹿乱撞,眼里露出晶亮的希冀。
“你想怎么样?”罗韶直白地问,落寞的眉眼间掠过一丝鄙夷。
小青睁大眼睛,没料到罗韶会看穿她的心思,脸颊烧得通红,却有了更大的勇气,她抱住罗韶的长腿,引来罗韶垂眸。
小青的双手颤了颤,第一次离男人如此之近,还是自己爱慕许久的男人,她不禁热泪盈眶,感受着他充满力量的长腿。
“少爷,小青想帮你分忧,也愿意给你纾解。”她的身子前倾,胸前的柔软抵触罗韶的坚硬膝盖。
罗韶没有踢开她,这给了她莫大的自信,她展露出可人的笑容,水亮莹润的大眼睛满是期望。
“少爷……”
罗韶盯着她迟迟没有出声,心里却在冷笑。
他居然想把她当成冷懿生,可冷懿生哪会将心机欲望都写在脸上,不要脸地往男人身上蹭……
“少爷,你想要小青吗?”小青等不及,抓起罗韶的手牵引到自己的心口,“小青爱你,小青想为少爷生儿育女,想永远陪着少爷。”
罗韶触摸到柔软的手一僵,迅速抽离,长腿一抬,令小青猝不及防地往一旁摔去。
“少爷?”
“滚。”
第二回听到无情的字眼,小青受伤地流下眼泪,低泣诉道:“少爷何必对小青如此残忍?难道小青比不上冷姑娘吗?”
罗韶冷哼一声,“你也配和她比?”
“奴婢不配,她也嫁了,她只会给太子生儿育女,而不是你。”
罗韶的眼神变得阴鸷。
小青接着用哭腔道:“少爷,难道这辈子,你都没打算成家吗?冷姑娘嫁了,信王他也有自己的家室,你何必那么傻,自己一个人……”
“闭嘴!”罗韶攥紧拳头,心中的悲愤被揭穿,他几乎恼羞成怒。
兰礼有家室,冷懿生嫁了人,唯独他郁郁独活,守着见不得光的秘密,余生朦胧。
罗家四兄弟,两个大的薄情寡义,忤逆长辈,随心所欲,逍遥自在。剩下两个小的,一切都要循规蹈矩,按着长辈安排的路一步一步走。尽管如此,两人也有自己的天地,一起做对难兄难弟,但最近罗三失守了,他去与人相看,差不多就要与人过定,届时只剩罗韶。
“少爷,小青心疼你。”
小青没打算放弃,看罗韶的情绪,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趁虚而入,下回就未必还有机会。罗家的四位少爷,两位在外鬼混,至今未娶,一位正按部就班,就要有结果,剩下罗韶,罗家早晚会给他安排一门婚事,可这是能安排就安排的吗?还有信王在。她深知,罗韶需要的,是守住秘密,却还要和家里交代,他不可能就这么独身一人,他需要子嗣,也需要一个知道他秘密但守口如瓶的妻子。
如此想着,小青越觉自己有希望母凭子贵。罗韶身边合适担此任的女子只有她,比冷懿生还合适。此刻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女,但又如何?只要她怀上罗韶的种,她就攀高枝变凤凰了。
小青一鼓作气,干脆伏在罗韶膝上,柔柔弱弱的言语声楚楚可怜,轻易引人心神荡漾,“少爷,你就成全小青吧,让小青永远陪着你,小青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小青这辈子只想做你的人。”
罗韶怅然地望进漆黑阴影,脚边女子轻轻娇啼,恍若鸟羽拂过心头,令人发痒。
良久,罗韶垂眸,将小青扯上床榻。
小青先是一惊,再是喜极而泣,羞红了面颊,自然而然解开自己的衣衫裙带,迫不及待将自己从未示人的丰腴身子献给这个走投无路的男人。
“少爷……”
“闭嘴!”
冷懿生从不会惺惺作态地娇吟,更不会叫他少爷。
黑暗里看不清面容,可身下女子的身躯还是令他提不起兴趣。
冷懿生要更清瘦些,细腰不堪一握。
“啊……”
许久,罗韶起身,仍是衣冠齐整,床上女子的胴体却泛着凄白的光泽,紧绷而瑟瑟发抖,欲语泪先流。
“少爷,小青终于是你的人了……”
罗韶背对着她,她也不觉他冷漠,柔软的小手抚上白嫩的小腹,心情越发激动不已。
她流着泪,感到疼痛、幸福、快慰……
……
远在天边的东宫里,灯火通明,厚厚的一沓宣纸被泄恨般砸在案桌上,修长的手捏着墨块重重在砚石上磨了几圈,随后提笔蘸墨,每个动作都散发着一股杀气。
她开始在纸上一笔一划书写出与气势天差地别的柔婉小楷:“鄙人愚暗,受性不敏……①”
床榻边的寻雨问道:“水心这是怎么了?”
寻寒叹道:“太子要她替太子妃在一个月内抄完三百遍女规。”
寻雨在水心不受控的腾腾杀气里打了个冷颤,同情叹息一声:“难怪……”
水心冷声低喝:“都闭嘴!”
失眠
白天时喝安神汤,安稳地睡了大半天后,天黑了,冷懿生失眠了。
身边的太子睡眠浅,冷懿生睡不着也不敢翻来覆去,怕吵醒他。她侧躺着,在黑暗里精神无比地眨着眼,恍若夜猫子被困住,浑身上下哪都不对劲,胸口也隐隐作闷。
她悄悄平躺,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自己也看不清,但就是一二三四五地数着。数了一会儿,她开始默默吟诗,吟了一会儿,她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苦难她不愿多回味,于是呆愣半晌,她的脑海都是空空如也。她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头,浑然不相信自己的过去没有一星半点可以回想思念的喜悦时刻。
可是真的没有,即便小时候曾与母亲相依为命,那时年纪也小,她记不住什么。
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冷懿生不禁又翻身侧躺,呆呆地盯着兰贺的位置,忍不住想钻进他的怀里,却不能。
她蜷缩起来,安安静静地回想他的怀抱,宽阔温暖,圈住她的手臂结实有力。在他怀里,她渺小却不卑微,心虚的任性也被纵容着。
冷懿生实在不明白,这辈子怎么这么好,能嫁给太子。她鬼使神差地咬住下唇,小心翼翼掀起被子,偷偷摸摸一点一点地往床中间挪,挪到与太子咫尺之距,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倏然,兰贺翻身,修长的手臂一把搂住吓一跳的冷懿生,将她扣在怀里。
冷懿生一动不敢动,“殿下?”
回应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尽管失眠时坚持一个睡姿很难,但冷懿生就此安分下来,贪婪地嗅着兰贺怀里的冷香,气息越发滚烫,全喷洒在兰贺的中衣上。
不知几时,难得昏昏欲睡的冷懿生听到敲击声,她一下子清醒,敲击声从屋顶传来,一下又一下。
不只她,连兰贺也醒了,她连忙闭上眼睛,兰贺起身时还给她拉好被子。
夜很长,到现在还没天亮。
兰贺披上长袍离开后,冷懿生从床上爬起来,一个可怕的认知瞬间席卷她的四肢百骸,令她震惊不已——
太子看来夜夜与她同床共枕,实则半夜会离开。
他去哪了?
屋顶上的敲击声没有了,四周回归死寂,冷懿生茫然四顾,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
外厅守夜的宫人们都坐在角落里沉沉地打盹,兰贺没惊醒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临华殿,站在院落里回望屋顶,蹲在上面的刘怀棠拿着剑朝他挥了挥。
凌晨天际暮蓝,冷风习习。
兰贺与刘怀棠并肩走在前往校场的小道上,两旁的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也不想这个时候来吵你,主要是我那儿地方小,那个疯子吵得一群人睡不着觉,都想杀了他,我只好趁没人在,将他带来还给你。”刘怀棠郁闷地打了个哈欠,“殿下,我说你也别磨蹭了,要杀人还是干脆点,耗着让人担惊受怕多缺德啊。”
兰贺默不作声。
“给他个痛快吧,反正他已经疯了,不仅背后指使的人供不出,连东宫里有没有同伙都不说。”
闻言,兰贺喉咙一痒,停下脚步掩口轻咳。
刘怀棠扶住他,“怎么了?着凉了?”
兰贺轻声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