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试探。
兰贺深吸一口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没好气道:“那叫好龙阳,好男风。契兄弟,说白了就是养外室,不过养的是男人。”
冷懿生没料到兰贺会这么直白地说与她知,她惊愕地微张红唇,看在兰贺眼里,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终于一窥天地的惊奇模样。
兰贺抬手轻轻一弹她的脑门,“傻了?”
冷懿生呆愣地点头,蓦地又摇头,然后她回过神来,吞咽一下问:“殿下,你怎么懂的呀?”
“钱依山教的。”
钱依山对于兰贺出宫不带随从很不安心,因此滔滔不绝和年纪还小的兰贺讲了一堆世间险恶的话,打算恐吓他,最令兰贺印象深刻的是,“你长得这样精致白嫩,多的是人喜欢你,能把你卖很多钱的!”在当时,兰贺有被他吓到,但过段时间,就抛之脑后了。
“钱公公懂这么多呀。但是,为什么男人会想要养男人啊?”
“我怎么知道?”
冷懿生放下心来,已经完全肯定,兰贺的袖子还好好的。她心满意足开溜,留下兰贺不明就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本朝自始就禁男风,虽说近年来这股风气压不住了,但在话本子里写这些,是不可能公然开卖,只能作为禁/书在有门路的人之间流传。
冷懿生又怎么会看到有龙阳的话本子?
兰贺心里有个答案。
其实冷懿生本就懂,装模作样来问他,不过是怀疑他好龙阳罢了,因为他至今没碰过她。
兰贺觉得好气又好笑,冷懿生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不过过后,他照旧把这事放一边,只是还挺想知道,冷懿生以后该如何怀疑他,好龙阳不是,接下来就该是……
随她怎么想吧。
兰贺自觉心胸宽广,不打算和她计较这些。
如何
窗外风和日丽,老太医抱出一篮子新得的药材在廊下仔细铺开,让它们晒干。
“天气这么好,睡懒觉太可惜。”
闻言,楼小屿挪到墙边,脑袋伸出窗台,双手扒住道:“又不是小的想睡懒觉。”
老太医拿了张小木凳和一册医书,靠墙坐着。“今日一早,老夫听闻你们东宫又出人命啦。真是人生无常。死了,就能一直睡懒觉了。”
“你说什么?”楼小屿激动得就要坐起来,只是动作一大屁股就扯得剧痛,便又趴回去。
“又出人命啦。”老太医气定神闲道,翻开医书根本没看进去。“你这回伤好了,还敢回东宫吗?”
楼小屿蓦然想起福平,一颗心吊到嗓子眼,“谁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似乎是好几天前了,叫什么老夫没听说。是中毒的,七窍流血死了。”
鬼使神差,楼小屿心里无比笃定,是福平,一定是福平。他从窗台猛地滑下去,趴在榻上,心慌意乱,老太医再念叨些什么他都听不进。
过了大半个月,伤势好转的楼小屿被太医院扫地出门,回了东宫。他神经紧绷,好在除了福平,其他人还安然无恙。
守冰窖的老宦官没什么精气神,看起来更老了,眼皮耷拉下来,将眼睛遮成三角。他没力气和楼小屿发脾气,幽幽嘀咕一声,“你是不是在讨好那个女人?帮她顶罪?”
楼小屿咕哝道:“那是死罪,我至于吗?”
石头砸到今圣,纵是无心之过,也根本不能被轻易放过。楼小屿那时头脑空白,哪想得到顶罪讨好太子妃这些心机搏命的事。他顶罪,是因惧怕太子吃人不吐骨的阴鸷目光。
与其被太子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如被皇帝一刀砍了痛快些好。
楼小屿趴在榻上,望着福平睡过的位置,心力交瘁。
太子究竟知道多少?
午后,得知楼小屿回来,冷懿生携素月找来宫人居住的院落里,有素月指路,冷懿生很快见到只能趴着的楼小屿。
楼小屿一发觉太子妃,怔愣一瞬,即刻要滚下床去,冷懿生及时制止他,“别动,不必多礼了。”
“太子妃……”楼小屿垂下眼眸,不敢和她对视。
素月将一张木椅搬到床边给冷懿生坐,冷懿生坐下,楼小屿用眼角瞟一眼,对她脸上的轻浅笑意感到极其不安。
他何德何能让太子妃对他笑。
“楼小屿,谢谢你帮我顶罪。”
冷懿生表面风轻云淡,随和地微笑着,心里却五味杂陈。楼小屿吃里扒外,偏她还和太子说给他一个机会。这机会一给,该玩完的人就是她。
楼小屿低着头,摇着头,“太子妃别这么说,为太子妃赴汤蹈火,是仆的本分。”
冷懿生抿唇,片刻后叹息道:“如果你是真心在伺候我,我希望你明白,我不用你为我赴汤蹈火,不要命。”
楼小屿心中一咯噔,僵硬地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冷懿生。
被禁足这段时间不见冷懿生,楼小屿发现,她似乎更稳重一些,至少在此刻,她没有昔日在暮春苑嬉闹时的轻佻。
“你明白吗?”
楼小屿摇头,“仆愚昧,仆不明白。”
冷懿生又叹息,“我知道你是自小卖身,可也不必自轻自贱,为谁生为谁死的,这不是什么本分,这是愚笨。有句话你听过没?良禽择木而栖。”说着,她的语气渐渐冷淡,多了一分不容质疑的凛冽,“倘若你的主人要你觉得为他死是你的本分,你就该记着,你也还是个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楼小屿再笨,这一刻也明白冷懿生的话了,她在说:“我知道你另有主人,我觉得你该识相,换掉那个主人了。”他的呼吸不由停止,瞳孔紧缩,眼睑轻颤,不可思议的情愫从心底里冒出芽来,迅速长出藤蔓,蔓延至四肢百骸。
冷懿生用一种半死不活的语气没什么感情地絮叨:“我才当太子妃不久,不知太子殿下是如何规训宫人的。但就我来说,如果要素月为我赴汤蹈火不要命,那是不可以的,我想也不会这么想,不行的。”
素月不知她要干什么,但听她这话,不禁感动万分,“娘子。”
冷懿生偏头握住她的手,轻抚一下,“乖。”
接着继续对楼小屿道:“明白吗?我不用你为我赴汤蹈火。”
楼小屿如秋天落叶般抖颤着点点头,声音颤动道:“是,仆明白……”
可是他更想为她而死了。
“你明白就好,以后别再做傻事了,根本不值得。”冷懿生说着,也不知往后还会不会被这人陷害,心里压根没有底气,但真要这人死,她也狠不下心,“你好好养伤吧。”
冷懿生和素月走后,门被带上,屋里昏暗下来,楼小屿忍不住将头埋进一旁的被子里,发出窒闷的崩溃哭声。
素月跟上冷懿生,摸不着头脑道:“娘子,就这么放过他吗?要不,还是想办法把他送别地去吧?跟钱公公说肯定能。”
“算了,送别地去换也都是这宫里的人,谁知道都存的什么心。太子殿下没说什么,咱们也当不知道就好。”
“唉。”素月叹气,“我现在每天起来都觉得阴森森的。”
……
临近月末,禁足期限将过,数着日子的冷懿生越发紧张。经过无意偷袭皇帝,碰见兰礼,险些害死阮充仪等事,尽管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她心里也是慌张不安,为此甚至希望再被禁足得久一些。
一早,兰贺出门,冷懿生在院子里饮茶,捧一卷史书时不时看几页,桌上的糕点一块接一块被她塞进嘴里。
“娘子,六公主来了。”
素月通禀后,冷懿生意料之外见到患难与共的小孩子们,六公主和兰十一、兰十二、兰十三,她不禁又露出雀跃的神色,孩子气尽显。
这四位一样被禁足,不过只禁足半个月,早就又自由地到处玩耍,只是没了太子妃作伴,玩起来有些寂寥无趣。
冷懿生吩咐素月再备点心来,还谨慎地和她觑了一眼,以确保端上来的点心是无害的。
兰十一道:“七嫂,我们早就想来看你了,但是我们不敢来。”
“为什么不敢呀?”冷懿生温柔一问,心里却早有答案,东宫里死过人,太子的态度看来也不是很疼爱弟弟妹妹,好比他说过要从暮春苑赶掉这些孩子。
兰十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道:“我们怕太子哥哥在。”
六公主道:“我们一早就准备好了,在太子哥哥上朝的时候,来看你。”
“真的呀?”
冷懿生怜爱地看着他们,他们四人都安好,仍是聪明伶俐的模样,她放心了,那一天的意外并没把他们吓坏。
兰十一道:“是真的,我们还是第一次来东宫。”
冷懿生讶异,“第一次?”
兰十一点头道:“是啊,本来我们都不敢来的,因为实在太想看到你了。”
冷懿生一言难尽地笑着,太子这个兄长做得实在不怎么样。
五人围着石桌吃糕点,冷懿生默默听他们发牢骚,在禁足期间被逼着背诗写字,闷在屋里快要发霉。
她发现小孩子长得真快,她感觉他们都长高了一点。
“七嫂,你是不是就要能出门啦?”
“是啊。”
“那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好不好?”
“嗯,好。”
兰十一插嘴道:“你放心,这回我们让人守住,要是父皇去了,我们就跑。”
冷懿生哭笑不得,这就是他们想出来的对策,躲着今圣。
六公主道:“还有,下个月淑妃娘娘的寿宴,七嫂你会来吗?”
冷懿生一愣,“淑妃娘娘的寿宴?”
兰十二道:“就是能吃好多好吃的。”
六公主道:“是那样。七嫂会来吗?”
冷懿生不明白孩子为什么这么问,她困惑道:“我还没见过淑妃娘娘……”
兰十二道:“那你来,既能吃好吃的,还能见到淑妃娘娘。”
冷懿生看着孩子天真的脸庞,福灵心至,缓缓问道:“往年的寿宴,太子殿下会去吗?”
四个孩子想了一下,都不约而同摇头,“没有。”
冷懿生了然于心,难怪问她会不会去,原来是他们的太子哥哥没去过。
六公主竭力解释道:“往年,都有宴请大臣,今年,只是家宴。”
今年民间多灾,国库吃紧,身为盛宠不衰的淑妃,卢氏自然懂得如何退让。她不办寿宴,宁愿把钱拿去赈灾。皇帝被她感动,铺张靡费的宴席不办,无论如何也要办个家宴,要三宫六院同卢氏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