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国十三弦
沈晚夕洗净了手,将油渣分成两半,一半同钟家分食,另一半打算明早送到客满楼去,这种油渣无论如何都是用得着的,指不定掌柜的尝过之后还能卖个更高的价钱。
饭后,花枝给她说了说村里的事,提到阿萝时不禁露出鄙夷的目光,“小嫂子不知道,咱们没见到阿萝的那几天,听说她夜里做梦被人扼住了喉咙,醒来时脖子红肿了一圈,还有五个手掌印,吓死人了。”
“啊?”沈晚夕低呼了一声,这是被鬼压床了么?
花枝摇了摇头,又道:“本来那几个姐妹还都心疼她,可她倒好,转眼的功夫竟爬上了新来的保长的床,说什么求人帮她脱离苦海,可她不晓得那保长是商州下面韩安县县令的纨绔儿子,人家来咱们这外放一回,体验一下民间疾苦就等着回去就升官呢!结果闹出这个事,人家正房娘子特意从韩安县跑过来甩了她几个巴掌,出了口恶气又扔给了屠户,昨儿屠户又把她打了个半死。今日我去李宝山的肉摊子买肉时瞧见了她,整个人像个木头似的都傻了。”
沈晚夕听着唏嘘不已,原来阿萝也不是多喜欢云横,她只是想找个能给她好日子的男人,不是云横,也会是别人,人心中的欲望一旦熊熊燃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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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红糖糯米藕
厨子回来之后, 客满楼生意又比往日热闹了不少。
鲜美的菌子人人爱吃,沈晚夕每日那么一点供货远远不够,店掌柜又雇了两人专程上山采山珍, 采回来的菌子要等沈晚夕一一过目, 确认无毒之后才进客人的肚子里。
还有很多菌子连沈晚夕自己也不认识,她便买了些药草和山野食材方面的书,一有空就在家中研读,按照书上的图册与采来的菌子比较, 也慢慢学会通过观察菌子的形状、颜色、气味来确定有没有毒素。
渐渐地,山中能吃的菌子种类越来越多,客满楼的生意也更加红火起来, 原本不算大的厅堂又添了几张方桌仍是不太够。
不仅如此,此前做的那些炸得酥脆的油渣也让客人们食髓知味,掌柜的那边催着做,可沈晚夕只想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于是又给掌柜出了个主意。
两张方桌腾出来放在店门口处,专门留给等座的客人小坐一会, 但凡留在此处等待的客人每人赠送一小碟酥油渣或酸豆角这些小菜, 如此一来, 专程赶过来吃饭的客人见店中客满不会当即离开, 可以一边吃一边等。
掌柜的原本觉得店里多放几张桌子, 便会多几桌客人吃饭, 自然挣得更多。可按照沈晚夕的想法,原本满客的店中要少赚两桌的钱,还要多备食材给那些不一定能留下来的客人,实在是太浪费了。
厨子盯着他一副斤斤计较的财迷模样,冷嗤一声道:“你就按照她说得来, 搞两天又能少你几块肉?”
掌柜悻悻盯回去,琢磨多时还是决定试一试。
才过三日,沈晚夕再去店中送去晒干的羊肚菌,掌柜的见到她来眼睛都笑弯了。
门口两张小方桌每到饭店就坐满了人,有带着孩子来的,又三五成群的,把店门口排得热热闹闹。
开胃的小菜勾起了客人肚子里的馋虫,掌柜的吝啬,每一小碟都只放三五块零碎的油渣,可只吃这么一点连塞牙缝都不够!才打开了味蕾,盘底就见光了,如是下来更能激起食客们进店吃饭的欲望,甚至每天赶早,不厌其烦。
更夸张的是,路过的行人见这家门口排了不少人,个个都想来瞧瞧热闹,甚至比别人家门口雇来吹拉弹唱的引客效果还要好,一时间客满楼果真店如其名,客满为患了。
沈晚夕也未经过深思熟虑,只是参考了当时阿娘讲过的沧州醉仙楼揽客的手段,随口和掌柜提了一嘴,没想到用在小镇上的酒馆还真能行。
生意一好,掌柜的也咬咬牙,每斤酥油渣加了比往常高出两成的银子给沈晚夕,让她再多做一些,沈晚夕却拒道:“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你若是一日日地吊着他,他便日日都能来,若是一次给得多了,他吃着吃着就不来了。”
掌柜的把话听进去了,体恤她辛苦,也感激她揽客的好手段,还是每样多给她加了十文钱,并嘱她来日送些酿好的桂花蜜过来,沈晚夕亦欣然答应。
秋日山上凉风来袭,寒雨沾衣,沈晚夕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云横早晨刚刚叮嘱过她今日天不好,万不得已不要出门,可她没听,趁云横不在又溜出来蹦跶了。
原本正和花枝到山上采桂花,却不想回去路上果真下起了毛毛细雨。
怀孕的人淋不得雨,沈晚夕登时就慌了,立即抬手至花枝额间,试图替她挡去冷雨的侵袭,花枝却伸手将她拉过来,两人依偎在一起小跑到一棵茂盛的大树下。
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沈晚夕忙解下身上的一件外衣,不管花枝如何拒绝,最后还是强硬地披在她身上,“我一点也不冷,倒是你,怀着身子万万不能着了风寒!”
花枝见她冷得轻轻颤抖,却又不肯穿回外衣,无奈只得打开衣裳将她也一并裹了进来,口中骂骂咧咧说老天爷这雨下得不是时候。
沈晚夕吸了吸鼻子,笑她粗鲁。
两人在山里一直等到雨停,沈晚夕先将花枝送了回去,申时过后才回到家中。
云横也未归,沈晚夕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先将桂花洗净放到筛子上晾,又拾掇起昨日从莲塘挖回来的几节老藕。
莲藕洗净,刨去外皮,再将两端切开小段,一头用纱布包裹扎紧,再从另一端的藕洞中塞满浸泡好的糯米,最后用竹签将塞糯米的这一端封口固定,同红糖、桂花、红枣一起下锅。
熬煮半个时辰后,沈晚夕将藕节翻了个身,再往里放入冰糖继续焖煮,锅中淡淡的桂花香味缓缓钻入鼻尖,沁人心脾。
锅中勾芡,小火焖煮小半个时辰收汁,此刻的桂花糯米藕已经慢慢软糯酥烂,呈现出了诱人的红糖色,捞出锅后,沈晚夕将藕段切成厚厚的大片,再将锅中粘稠的红糖糯米汁均匀地浇在藕片上,最后撒上一小撮桂花以作点缀,漂亮极了。
单吃糯米藕过于清淡,单品红糖糯米汤又觉得黏腻,唯有浇了汁的桂花糯米藕口味清甜软糯,沈晚夕自己先尝了两块,又重新摆好盘等云横回来。
晚间云横到家时,一身黑色长袍也沾染了轻薄的雨丝,第一句却先问她:“今日下雨怎么回来的?”
沈晚夕眨了眨有些迷蒙的眼,心虚地看着他,原本想扯个谎说没出去的,可云横就像是开了天眼,一下子把她给问懵了。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小鸡啄米似的,然后突然兴奋地端过来那碗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糖藕,笑嘻嘻道:“云横,吃藕。”
云横俯身去碰她额头,她却小鹿受惊般地往后躲了躲,他又略微着力将她揽到身侧,不顾她闪躲,抬手摸到她额头。
果然,微微发烫。
云横心里陡然泛起一丝愠怒,伸手挑起她下颌,目光严肃又认真:“不是说过今日有雨不要出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沈晚夕被他的眼神盯得脚掌都蜷缩起来,四肢一时无处安放,知道他只是担心自己,所以还是敛住慌张的心神,朝他浅浅笑了笑:“我没事,晚上好好睡一觉就好啦。”
她乖巧地抱紧他的腰,脸蛋往里蹭了蹭,绵绵的声音从腰身传入耳中,“云横,我下次一定听你的,好不好?云横,云横……”
云横慢慢叹了口气。
她一讨饶,他心里就犯软。
可他又能如何呢?
小姑娘的声音就像是绵软的风,在他腰间轻轻吹拂,明明只是寻常的接触,却将他所有的沉闷与怒气去地轻描淡写,干干净净。
抱了一会云横,沈晚夕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还是喂她吃了些东西,再熬了一锅热腾腾的姜茶逼着她喝下,而后将微微发汗的小姑娘放到被子里裹紧。
云横坐在床边,盯着她因发热轻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蜷缩成瘦弱的小兔子,两只小爪紧紧扯着被沿,心里温意渐起。
仿佛时光停滞下来,每望她一眼,生命都不会有额外的流逝,他能够这样一直看着她,守着她,忽视窗外所有的风声雨声。
直到油灯忽闪一下,在她眼前打下一片跳动的光影,睡梦里她眉心微蹙,云横这才下床将烛火吹熄。
而后揽她入怀,将自己身上的暖意揉进她的身体里。
第50章 还苦吗
沈晚夕在家里休养了十来天, 酒楼的生意却不能停。
店里的佣工除了负责上山采菌子,还要将掌柜的意思传达过来,将沈晚夕做好的酸萝卜、酸豆角、桂花蜜之类的小食带回去。
病中她还琢磨了一份秋季养生食谱, 包括红烧板栗鸡、鸡骨草煲猪横脷、排骨南瓜煲、阴米煨猪肚、老鸭菌子汤、清蒸藕丸、丝瓜炒虾仁、姜丝炒芥菜、山药百合羹、清炒菊花叶在内的十道菜品, 此外一桌还附赠茯苓莲子饮或山楂荷叶茶一壶。
秋季饮食最宜滋阴降噪,客满楼推出这份养生食谱算是专供给客人聚会的福利,比单点这几道菜相对实惠一些,也省去了客人点单纠结的麻烦。一次性点十道菜, 表面看是降了价钱,实则食材用料也相对降低了一些,客人几乎毫不察觉, 而对于酒楼后厨备菜更是方便许多。
养生食谱推出之后,掌柜发现最近几日的进账竟比从前高出不少,原本磕磕巴巴只打算点七八道菜的客人,在听了这份养生食谱之后,大多选择了后者。
酒楼挣得盆满钵满,掌柜的一高兴, 又给沈晚夕涨了小菜的钱。
“廿一, 桂花蜜, 五十文;廿三, 酥油渣, 两钱银子;廿七, 豆豉,三十文;廿八,糖炒板栗,六十文;初二,定胜糕, 三十文……”
沈晚夕神情恹恹的一边算账,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直到云横端了药汤进来,才立即提起些精神,乖巧地端过那碗难喝的桂枝汤,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小姑娘立即狂甩粉嫩的舌头,气哼哼道:“好苦好辣,真难喝!”
云横塞了一枚饴糖到她口中,问:“还苦吗?”
沈晚夕眨了眨眼睛,认真点头:“苦。”
云横唇角微微上扬,抬手捏了捏她粉嫩柔软的腮边,薄唇附在她耳廓,轻笑了声:“可我怎么听大夫说这个汤一点都不苦?你若说苦,那便是大夫骗了我是不是?”
沈晚夕忽然觉得耳边阴风阵阵,还有点痒,忙绕开他的气息,开始心疼起那位可怜巴巴的大夫来。
发烧的次日,山里还下着雨,云横天未亮就到镇子上请了那位回春堂的程大夫,他脚步快,可老头子追不上,还苦哈哈地在泥地里摔了一跤。
到竹屋时沈晚夕还在睡觉,云横便在屋外等她醒,老头子看他面色冷厉深肃,更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主动提进屋坐坐,只能硬着头皮陪他坐在外面等。
等她醒来的时候,老头子身上的泥巴都被风吹得硬邦邦的,整个人像是山石里长出来的劲草,顽强极了。
云横无意间得罪的大夫,要靠她好言好语地哄着,还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多取了些银两付给大夫作辛苦费,否则人家真以为进了虎口狼窝了。
想到这里,沈晚夕不禁叹了口气,药汤苦,大夫的命更苦。
于是她又缩了缩肩膀,收回了刚才的话,悻悻道:“一点点苦啦,还挺好喝的。”
桂枝汤是云横让大夫新换的药方,中有一味甘草、一味大枣,其实口感已经好多了,辛辣中多了一丝甘甜,至少是可以下咽的。
可听她这么说,云横自然是不肯放过,当即俯身贴过来在她唇舌间浅尝一口,经过鉴定后才严肃认真看着她道:“我尝着是甜的,你味觉不对。”
沈晚夕登时红了脸,“你……你流氓。”
云横低眸一笑,道:“你醉酒那日也如是亲的我,不仅如此,我这里,”他抬手捉来她的手指,指着自己唇角,指尖又往下,指向脖颈,“这里,”手指再向下,一点点地挪过去,停在衣襟前,“这里。”
沈晚夕被他灼灼的眼神盯得面红耳赤,用劲想甩开他的手,无奈男人力大无穷,只能任凭自己的手指慢慢地,一寸寸地碰过去。
直到她手指被他牵着挪到再往下,她慌忙缩回手指攥成小拳拳,眼睛闭得紧紧的,甚至浑身都发烫起来。
她真的不想碰啊!可怕怕,呜呜呜。
云横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笑非笑,“自己亲过的地方,却不承认了?不如我帮你回忆回忆。”
沈晚夕被他气得又羞又恼,她哪里知道庄稼人酿的粮食酒那么烈,而自己那么不争气,才喝了一点点就醉了!
她还丢人地亲了云横,比云横本人还要无耻地到处吻他!连那个碰一下就烫得缩手的地方,她都亲了呜呜呜……
更可怕的是,她次日醒来后把那些丢人的画面全都想起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一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自缚于耻辱柱上,自己抽自己两嘴巴,让你馋嘴,让你喝酒,你若是酒醒之后翻脸不认人也好,怎么就全都记起来了呢!
时隔多日,那些场景还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
好像一个恶魔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云横不是流氓,你才是。
双眼未睁开,她却觉得浑身酥酥麻麻像小虫子在爬,脑子里混沌极了,手指也毫无知觉,她甚至不知道云横握着她的手在做什么,究竟碰到了没有。
颈窝忽然一痒,激得沈晚夕浑身轻轻颤栗,淡淡的青草气息缠绕鼻尖,她猛然睁眼迎上他炙热的双瞳,可却已经避无可避,只能咬着唇,瑟瑟出声:“云横,大白天的……”
云横唇角微抬,一瞬的沉默之后吻住她小巧的樱唇,在那里辗转流连许久,将她唇齿间残留的药香吞噬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