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又忘拿钱?”
但错开门缝,就瞧见外面站着个神情柔和,眉眼缱绻的女人。
胡珊兰那双如雾娇媚的眼睛,就是袭了这双眼睛。她站在门里愣怔了好半晌,门外的女人淡淡笑了笑:
“不叫我进去么?”
胡珊兰恍然回神,顿时觉着鼻尖发酸,却忍着,冷淡而不失礼道:
“请进。”
女人进了院子,四下打量过,视线落在合欢树下的小木桌。
“我去盛京找你,听说了你的事,费了些功夫才找到二姑娘,这才知道你的去处。”
胡珊兰倒茶,淡淡笑了笑:
“找我做什么呢。”
女人只沉浸的看着她:
“山岚,我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信。”
胡珊兰忽的顿住了,遥远的记忆里,她得知生母离开,哭着跑回去的时候,主母身边的婆子从她屋里匆忙出来,险些将她撞倒,但她只顾着伤心,没留意那些。
“胡家不许我带走你,我给你留了信,在客栈等了你半个月,直到胡泰来驱赶,我才离开。从那以后,我每年给胡泰送去两匹布,换看你一眼。”
胡珊兰怔住了。而慢慢的,泪水上涌。
白姮看她掉泪,也心酸的红了眼眶,她上前去,轻轻抚着胡珊兰的头,一如多年之前,她尚是伏在她膝头的幼女时:
“山岚,是娘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说:
女鹅支棱起来!
明天凌晨更!
第二十六章 外任
七年前白姮离开, 但并未走远。胡泰留下胡珊兰,一是为着这个女儿生的貌美,将来联姻有用, 二就是用胡珊兰能让白姮每年给他织两匹浣花锦。
难怪胡家商铺每年年底会留两匹最好的浣花锦, 价高者得, 胡珊兰还以为是从织娘每年织出的锦缎里挑选出来的, 原来还是白姮织的。
“我去送布的时候,胡泰只说夫人带你出门进香,为你择选婆家了, 再三再四的推脱不让我看你,我才生了怀疑,悄悄打听,才知道你被他送去盛京了。我一路赶过去……可到底还是迟了, 让你受苦。”
白姮很内疚,若非她无力带走女儿,也不会叫她遭这么大的罪。
胡珊兰对白姮是有些怨气的, 曾经母女多亲近,白姮织锦缎, 去布庄,都会将她带在身边,但忽然走了, 多年不见一面。她不想女儿,可女儿却念着娘。
当初胡泰只同她说了白姮离开的事, 余者一概不提。但每年十月初十她生辰的时候, 都会叫人带她去园子走走。从前不明白, 如今看来, 大抵是带去给白姮看看。
胡珊兰哽咽难言, 这么多年,她深埋着对白姮的怨,但没想到她也这么艰难。她大哭起来,白姮抚着她背脊温声劝慰: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母女不知簇在一起哭了多久,忽被冬儿的惊呼惊醒。胡珊兰这才看见大门外除了冬儿,还站着个不算年轻的女人。只是这女人容貌骇人,襟口上露出的脖颈直到脸上,一片烫伤的疤痕,将一只眼睛都牵扯的变了形,甚至还有两道刀疤。
冬儿正贴着墙,瑟瑟发抖。
“不怕,这是沛青,这么多年,亏她在我身边照料。”
胡珊兰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沛青身边还放着两只不小的藤箱。她眼瞳晶亮的看向白姮,带着深深的希冀,白姮同她笑:
“能收留我么?”
胡珊兰顿时呜咽出声。
“阿娘当初,委实自私了些。这么些年看你好好儿的,我尚且还能安生,但自从得知你被送去盛京,我对自己的悔恨一刻都没有停过,我为什么就不能留下呢?那点子私心,和我的女儿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不管离开谁,离开哪,我最不想离开的就是你。往后你在哪,我就在哪。”
白姮也哭起来。
当初胡泰蜜语甜言,哄她以为情真,为着他,吃苦受累也甘之如饴。一直到那时候忽然得知,胡泰做一切都只是为了她织的锦缎,经历一段痛苦挣扎的磨难,还是用一匹世间绝无仅有的浣花锦,才换来了放妾书。
胡珊兰听着这些,只觉她们母女都是一样的命,一样的命不好,但白姮说的对,都过去了。她张了张嘴,那声多年未曾再唤过的称呼,终于又出现了。
“阿娘。”
白姮哭着点头。
冬儿听这半晌,也哭起来。
姑娘这一年熬的苦,如今可总算苦尽甘来。
沈潇没想到,郑蔚明明被他打的奄奄一息了,但第二天就又到他这儿来了。
他知道郑蔚想去泽安州,也知道郑蔚没法舍了这小小的官位就这么走了。毕竟他本来就一无所有,若再辞官,以郑尚书那老货的凉薄性子,郑蔚别说找胡珊兰了,连通州只怕都只能走着去。
如今人就跪在他院子里,沈潇从门缝儿看他,转头又看胡瑜兰。胡瑜兰正看沈润传回来的信,仿佛心气儿顺了很多,慢条斯理把信收了才道:
“让他去。”
“嗯?”
胡瑜兰都铺排好了,有沈润,有她大哥,如今白姨也去了,他想死谁还能拦着?刚好给胡珊兰出出气。但她凑眼看了看,啧啧了两声,压低声音同沈潇道:
“他这样,能活着到泽安州么?”
沈潇搓了搓鼻梁,心虚道:
“够呛。”
如今可没人花大价钱给他请谷先生了。
自从胡瑜兰气的食不下咽睡不安稳,沈潇特地叫人查了郑蔚。有些事确实没的选择,但有些事也确实干的真不是玩意儿。这种东西,也合该是中了探花郎,如今是有官身的人,轻易不能打死。
他是听娘子话的好郎君,娘子说让这狗东西去,他就安排上。
吏部很快下了调引令,调任郑蔚往泽安州任从六品同知。
以郑蔚一甲的名次,从六品也衬得上,但这职务却并比不上个七品县令。毕竟一县之主总能出些政绩,但作为州同知,有政绩那也是知州的,若是朝中无人,那升迁艰难。
东大街的铺子原是做南北货的,从前的管事不仅搜刮了铺子里的银钱,还赊了大批货物转而贱卖出去,捞了大笔银子跑了。铺子被欠账的商户捣的不成样子,修整就需耗费不少时光。
胡青羽在到泽安州的第二天再去看胡珊兰时,乍见白姮,很吓一跳。他比胡珊兰年长五岁,当初的白姨娘他印象深刻,如今七年过去,竟好似没有变化,还是当年模样,一般的淡漠,一般的从容。
“白,白姨。”
胡青羽对白姮更多的是敬重,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她那样,于商铺的事那样精通,更能织出世上最好的浣花锦。
白姮只点点头,依然坐在树下摇扇假寐。胡青羽愣怔了一下后,忽然觉着安心了许多。
有白姮在,胡珊兰商铺上的事就顺当多了。更甚至她一个孤身女子叫人担心的局面也就解了,但他才松口气,转身要寻胡珊兰说话时,忽就对上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他失声惊呼,陡然一身冷汗,心吓的突突直跳,那人只淡漠的扫他一眼,端着一碟子杨梅放在桌上。
“啊……”
胡青羽在沛青走后心有余悸的出了口气,胡珊兰在檐下瞧着她那贯来从容的大哥这般失魂落魄,端是想笑。胡青羽张罗着,带胡珊兰母女寻了本地可靠的人牙子,毕竟一院子女人,总得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还得有能传话的小厮。
这日胡珊兰与白姮往东大街去,看看铺子修整如何了,但走到一半,忽听身后马蹄声响,还带着铃铛轻缓而清脆的声音。
胡珊兰回头,顿时愕然。
昴城虽比不上盛京,但也富庶繁华,东大街作为昴城主街之一,更是热闹宽阔。但如今宽阔的大街看起来忽就逼仄了起来,那架马车也实在叫人觉着匪夷所思。
当马车慢慢从她身边经过,她嗅着一股香风,看轻纱帘幔里斜倚着的慵懒郎君,忽然就想起这是谁了。
是泽安州之主,南怀王。
不然谁敢如此公然造次?
若非文贤太子命薄,这位如今就是盛京上清殿的主子。
先祖皇帝过世时,是亲自择的封号和封地,且不顾病躯,亲自送南怀王出城就封,并下了旨意,泽安州每年赋税,两成都归南怀王府。
这是真正的富贵闲人,听说南怀王风流雅致,醉心琴棋书画,先祖皇帝过世后,再没去过盛京,哪怕过年也只是叫人送个折子给皇上,再带些泽安州本土的礼物。
马车过去的时候,胡珊兰恍惚从对面的人群里看见了沈润,但一闪而过,又仿佛并没看见。
铺子已修整过半,至少门窗是都装上了,至于里头的货架,污损的墙壁,连隔断用的博古架都惨不忍睹,还有裂开的房梁需要更换。
这哪是讨债,分明是拆房子。
胡珊兰啧啧了几声,与白姮回去时也不忘了带醉合斋的红豆饼。她喜欢吃红豆饼,这些日子冬儿换了不少地方买,只有醉合斋做的最好吃。
离开胡家,离开郑家,胡珊兰才仿佛新生,知道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院子太小,如今人多有些拥挤,白姮把旁边空置的小院儿也买下来,中间院墙打通,这才宽松许多。铺子虽还修整,但白姮陪女儿吃喝玩乐了几日后,就投入了铺子的准备中。
货总要备齐的,手续也要办妥。
铺子起名儿时,胡珊兰就犯难了。胡家叫胡记布庄,她总不好也叫胡记。还是白姮说,既然预备做浣花锦的生意,不妨就叫浣花布庄。
其实白姮更想叫山岚布庄,胡家没人知道,她给女儿取的小名儿叫山岚。但想着总不能叫人都唤女儿的小名,这才作罢。
这厢起好名字,那厢郑蔚也在通州登船了。
沈润听黄雀卫在昴城的小统领给他念过信后,觉着也没必要知会胡珊兰。到底没瓜葛的人,莫名其妙提那一嘴做什么?更何况听着形容,这人能不能活到这儿还不一定呢。
调引令下来的那天,郑瑾来见郑尚书,说了郑蔚在会试结束,见过孟夫人后,派小厮去了晏家一趟的事。
孟夫人派人打着皇后的旗号拜会几位主考的事,晏贵妃比孟凌薇要先一步告诉皇后。可见晏贵妃比郑家孟家都要早知道这事。郑尚书合理怀疑,是郑蔚通风报信,甚至怀疑郑蔚是故意让孟夫人如此,设了陷阱。
毕竟他在进贡院前就可以警醒孟夫人,又何必等到考完才说?
虽然郑尚书明知这想法不对,孟夫人也一定不会听郑蔚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迁怒。
一个中了探花郎,又立刻让他丢尽颜面的庶子,外任去做那劳什子的同知,还不如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谁还不是个有妈疼的小可爱呢?
白姨贴贴~~
明天大概会很晚更……但是十二点之前肯定更~~
第二十七章 报复
郑蔚在临行前, 又受了一顿所谓的家法,这令他原本就很严重的伤势越发的严重。阿瓜哭个不停,再三求郑蔚缓几天再动身, 但郑蔚却一刻不愿停留, 立即就要前往泽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