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嗐。”
朱夫人悄声与胡珊兰道:
“说是州府丢了紧要的东西,是江洋大盗的手笔,这才叫护城军预备封城,全城搜拿呢。你啊,多加小心些,这趁乱不知要出什么事呢。”
朱夫人跑这一趟也是为着提醒,见她要回去,又四下看了:
“你这铺子另一个老板呢?”
胡珊兰缓了缓才明白她说的是沈润,还没回话,朱夫人又道:
“听说沈公子是有功夫在身的江湖人,有他在身边护着你才平安些,快回家吧。”
朱夫人这话透出的讯息实在太多了。
沈润自入昴城,从未显露身份,反倒小心隐藏,而如今孟夫人这话却叫胡珊兰怀疑。说什么江洋大盗,又说沈润是有功夫在身的江湖人。
孟夫人深宅妇人,是无从得知沈润的事,这般提醒,只怕是从陶知州的路子得来的消息,若这样看,今日这场乱事倒像是冲着沈润来的。
因着城防军,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这时候都在匆匆往家回。才走近小巷,胡珊兰就瞧见巷子口也有城防军往来,几人匆忙进了巷子,才进院子,就听身后脚步声响,胡珊兰回头就看见了郑蔚。
多日不见,郑蔚气色瞧着好了些许,只是眼下神情冷峻,带着阿瓜与荣寿荣阳也一同进了胡珊兰家,胡珊兰蹙眉,但驱赶的话并没出口,到底忌惮着巷口的城防军。
“沈润被绊住了。”
胡珊兰惊诧,但随后松了口气。
被绊住了,看来主要目标并非沈润。
郑蔚看她这般,心里不是滋味,她很担心沈润,却没想到自己的安危。正这时候,外面传来声音:
“大人,都在里面。”
第三十八章 昴城
胡珊兰顿时变了脸色, 原来这场乱事是为着她?
郑蔚拽着她手臂将她带去屋后,白姮等人跟来,郑蔚打开屋后那间小库房的门, 就把胡珊兰推进去了。
“别出来。”
“你……”
“听话。”
郑蔚同她笑了笑, 就关上了小库房的门。
胡珊兰一颗心慌跳, 这时候才忽然发现, 阿瓜与荣寿荣阳竟然都在小库房里。荣寿拽住要说话的阿瓜,沉声道:
“爷说,叫奴才几个护住姑娘。”
胡珊兰狠狠皱眉。
从盛京离开后, 直到再遇郑蔚,不管郑蔚做任何事情,胡珊兰都是信两分疑八分的,毕竟从前种种, 郑蔚的欺骗与利用,对他的不信任早已深入骨髓。可今日所面临的,却绝不是能作假的事情。
大门被骤然砸开的声响令小库房里的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然而此时此刻,前面只有一个郑蔚。
依稀的声音传来, 杂乱不堪,良久之后才传来郑蔚的声音。
“杀害朝廷命官,陶知州, 你罪加一等。”
他的声音竟格外从容。
陶知州大笑,带着愤恨:
“终究要死, 把你们这些仇人带走垫背, 也不亏。”
陶知州身边就跟着个武将, 但瞧着并非是护城军统领, 只像是个小头目, 带着五六个心腹,跟在陶知州身边。陶知州知道自己的事经不起推敲,只想生乱,再趁乱生事。
选在今日,实在是圣旨已经快要抵达,他必须要趁最后的时间把事情料理干净。
譬如送走家产留给子嗣傍身。
他是获罪要抄家的,但不能让他的子嗣艰难度日无法生存,他还盼着陶家再出光耀门楣的人物。
再譬如临死之前,总要报仇的。
“去搜搜,把那女人搜出来。”
几人往后去,郑蔚却往大门处去。小头目立刻拿刀警醒:
“别动!”
可郑蔚只是去关上了院门。
后面很快传来激烈的声响,一个兵跌跌撞撞跑过来:
“大人!有埋伏!”
后头还在打斗中,一时僵持不下,小头目大惊,待要呼喊,却被陶知州死死拦住,咬牙道:
“先把他杀了。”
小头目皱眉,提着刀却半晌没动。郑蔚慢条斯理道:
“陶大人贪墨鬻官,抄家斩首的旨意不日即将抵达昴城。陶大人闹这一场,只是为着转移家产,趁机寻仇。杀我事小,但陶大人伏诛后,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也就只有你来背了。”
“少听他胡扯!就是他偷盗了州府重要文书!”
“谁不知道大人把持州府政事,紧要文书?”
郑蔚笑了笑:
“别说我拿不到,即便是拿了,我要给谁?谁要一个州府的文书?”
小头目已然开始发抖,郑蔚的话解释了陶知州近日的诡异。陶知州眼见小头目迟疑,劈手夺刀就朝郑蔚砍去,郑蔚闪身躲避,而后头的打斗声正在这时停下,几个狼狈的士兵将荣寿几个拖过来,还有一人拿刀驱赶着胡珊兰等人朝这边而来。
郑蔚一眼看见,几个躲避就朝那边冲过去。
一行人被打散,郑蔚将拿刀的兵撞倒,从靴筒里抽出短匕护在胡珊兰身边。
“走!”
几个士兵大怒,待要再动手,却被小头目喝住,呆愣中只见陶知州举刀而来,忙闪避着,就见陶知州直奔郑蔚而去。
郑蔚正叫胡珊兰等人还回后头躲避,毕竟外面还有好些护城军,在陶知州的煽动下,难免趁乱伤人,眼下只有避在院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陶知州冲过来,郑蔚以短匕格挡,倒也挡开了几下,陶知州是酒色掏空了的身子,看着肥硕,实则没多大力气。眼见几次不中,早已红了眼,看郑蔚只小心翼翼护着胡珊兰,遂再度朝郑蔚攻去,在郑蔚要格挡的时候,将刀转向胡珊兰。
郑蔚大惊,回手已来不及,只能扑身而过,以身挡刀。
大刀在他胸前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液顿时翻涌着淌出来,染红了他的官服。胡珊兰大惊失色,将他扶住。
“哈!哈哈哈哈!”
陶知州大笑,眼见郑蔚失去抵抗,再度举刀。
胡珊兰被郑蔚推倒在地,他的后背立刻又被刀砍开一道伤口。他踉跄着让胡珊兰跑,转身再要去抵挡陶知州的时候,陶知州身上忽然一颤,举着刀顿住。
郑蔚喘息着看他,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陶知州轰然倒下,露出了身后的沈润。
小头目吓得哆嗦,眼看一州最大的官员倒在眼前,沈润却只冷淡道:
“没死,赶紧把他抬走!”
几人如梦初醒,忙搓弄着把陶知州抬走,小头目思量着还得与统领快些禀报方才郑同知的话。
郑蔚喘息的声音越发的重,胡珊兰爬起来跑过去,郑蔚却没等她到近前,就倒下了。
“郑蔚!”
胡珊兰惊呼。
他身上的血吓坏了她。
在桂花林,在郑家的后花园。郑蔚两次身受重伤的倒下,每次都是为了她,她的惊恐早已深入骨髓。在这一刻,许多事情都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惊恐。
郑蔚看出胡珊兰神情的不妥,艰难的朝白姮道:
“白夫人,请你,请你带她离开。”
白姮五味杂陈,方才混乱之中,不过瞬息之间的事,然而她却将郑蔚拼死保护胡珊兰的举动全数看在眼底。她拦住胡珊兰,捂住了她惊恐的双眼,与沛青和展婆子陈婆子将她搓弄走了。
阿瓜等人急着去找郎中,郑蔚看着沈润就笑了:
“总算是拖延到你回来了。”
“我若回不来,你就死定了。”
“你回得来,你一定回得来。沈二爷的本事,我还是信服的……”
他说着,就昏了过去。
胡珊兰心境平复已到夜深,但郑蔚浑身浴血的场景在脑中挥之不尽。许多她刻意去忘记的事情翻涌着上来,让她仿若重新经历了一番一般,让她惊惧,让她疲累,让她有着难以逃出生天的无力感。
“阿娘,他死了么?”
白姮也不知道。
不过因郑蔚伤的严重,就没挪走,还在他们院子的厢房里。
“我去看看。”
她往厢房去,在黑沉沉的夜里走过不大的院子,很快就进了厢房。一进门就有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扑面而来,胡珊兰皱眉,就听见了阿瓜的哭声。
郑蔚昏昏沉沉,这几日虽说有了心劲儿身子好了些,可再度受伤还是令他比常人要难以抵抗些。
沈润站在旁边,阿瓜在喂药,可药喂不进去,阿瓜急的哭。
胡珊兰看着一碗药几乎顺着嘴边都流出去了,她沉沉的站在门边上,看着生死不明的郑蔚,好半晌忽然淡淡道:
“郑蔚,你要是死了,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永生永世,生生世世。赎罪的机会也不会再给你。”
她说罢转头出来,站在院子里,胸中憋闷着一股气,让她臌胀的难受。
沈润跟出来:
“不必担心,虽瞧着严重,但并没伤到要害。”
胡珊兰狠狠的出了口气,又深吸气,再出气,往复几次后,才同沈润道:
“沈二哥,我为什么逃不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