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胡珊兰淡淡的声音传到门外,郑蔚只觉着心头尖锐的疼痛。
没有如果。
白姮轻轻的叹息叹到了郑蔚心里,他有些彷徨无措,然而更多的还是伤怀。但他不能真就挟恩图报,让她以身报恩。
她会更恨,更怨。
他是要赎罪的,不是让她更不痛快的。
他慢慢走过胡家门前,又走过沈润门前,才走过,大门声响。沈润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
“她变成如今的样子,拜你所赐。”
是郑蔚让胡珊兰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不信情,不信爱,小心翼翼,固步不前。看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可谁又知道她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佯装冷漠来保护自己。
“我的罪过,我自会去赎。”
“你能让她回到从前么?”
从前?
胡珊兰进郑家的那个夜晚,在檐下飞快的一眼,因为他的冷漠不公而有怨气的疏离,得知他经历不幸时的心疼,在他哀求时的心软,为他筹谋时的奋不顾身。哪怕一次又一次面对郑家的伤害而恐慌畏惧,却为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坚强起来。
郑蔚觉着眼前模糊,心里酸涩疼痛。
是他把那个姑娘弄丢了,是他把那个姑娘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沈润看他僵直的身子,冷冷嗤道:
“你死不足惜。”
身上扎刀子算什么?往心上扎刀子才能叫他痛彻心骨的难受。
郑蔚狠狠闭上眼,但再睁开眼时,软弱伤痛不见,化为坚定。
死不足惜。
是的,他死不足惜。但他不能死。
死在这时候,会让胡珊兰因此存下心结。她不想背负与他有关的业障,而他也不愿这时候就死。她的路还长,他还……不想离开他。
归根结底,他仍旧是那个自私的人。哪怕知道离开才是对她最好,可他不愿离开。
他觊觎着她。
京中很快下了嘉奖的旨意,郑蔚在长宁镇的作为确实值得被嘉奖。宣旨的内官同郑蔚道喜后,又与郑蔚寻了僻静处说话。
“皇上的意思,大人到昴城才一年多,升迁还得等到任满的好。不过皇上记着大人的功劳,除了旨意上的赏赐,皇上说您现既在昴城,那么陶知州被抄封的产业,大人也可择选一二。”
照理说立了不小的功劳,郑蔚确实可以升迁。但毕竟郑蔚处境尴尬,在盛京得罪了那么多权贵,朝堂上就有不少人要阻拦。何况郑蔚也不想离开昴城。
因为胡珊兰在这里。
内官又打开一道册子,是查清的陶家家业。郑蔚只扫了一眼,便点了长宁镇外的陶家庄。
内官见他老实,只选了一样,便在私宅一座的地方也点了一下,同郑蔚笑道:
“这是皇上的意思。”
郑蔚谢恩,等送走内官,他就去寻了朱同知。
“托大人帮着办件事。”
“什么?”
“请朱夫人去浣花布庄,只说州府在发卖查抄的陶知州家产,长宁镇外的陶家庄也在其中。”
第四十五章 贺生辰
朱同知不疑有他, 来宣旨的内官除了嘉许新上任的霍知州和郑蔚,确实还有查封陶家产业,并发卖一部分的差事。但他不知道, 陶家庄在一刻钟之前, 已经归郑蔚所有了。
但朱夫人从朱同知的话里咂摸出了点儿意思来。
“当初郑同知就是为着胡老板才与陶知州撕破脸, 陶知州临被拿之前闹的那么一大出事儿, 郑同知也是为着保护胡老板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如今发卖庄子……”
特意告诉胡珊兰,显然是叫胡珊兰去买的意思。但两个人若私下要好, 私下说这些也就是了,何必要借她的嘴?她想了想,把郑蔚与胡珊兰并在一齐想,还别说, 觉着还挺般配的。
朱夫人有种促媒的喜悦,第二天就去浣花布庄找胡珊兰说话去了。
胡珊兰也有些喜欢朱夫人,这位朱夫人很知进退, 人虽精明但不市侩。
布庄秋后狠忙了一阵子,但那阵子胡珊兰不在, 现下没那么忙了,白姮见朱夫人进来胡珊兰就面有笑意,就让冬儿备了茶水点心, 让她们到二楼说话去了。
“陶知州问斩啦,他那倒霉儿子过几日也要斩了。”
朱夫人喝了口茶说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胡珊兰倒不太意外, 朱夫人看她神情, 忽然有些拿不准了。胡珊兰要知道, 那说明郑同知私下与她还是有消息往来的, 但怎么……
她又瞥了瞥胡珊兰, 这般年岁的姑娘郎君,闹些别扭也是有的。她便又笑道:
“这不,盛京来了内官宣皇上的旨意,郑同知这回立了这样大的功劳,还以为要升迁的,但皇上虽嘉许了,还赏赐不少,却没提升迁的事情。”
胡珊兰点点头,朱夫人便点着指头与她说起赏赐来:
“黄金百两,纹银两千两,一套奚山墨石的文房四宝,两块文山白玉,两块……”
胡珊兰越听越咋舌,东西还真不少。她忽然想皇上要知道郑蔚劫了陶知州的钱财宝贝,如今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儿?
想着免不了抿嘴笑了一下,朱夫人见她笑,立时道:
“你也觉着赏赐丰厚吧。”
“嗯,嗯。”
胡珊兰忙应付过去,朱夫人便道:
“这内官宣旨是一道差事,还有个差事啊,是把陶家的家产清点,能带回京的带回京,不能带回去的就地发卖。我听说有几个铺子,奴仆罚没官奴,也是要卖的,还有两处庄子,一个远些,还一个近,就在之前出了大事的长宁镇边儿上。”
胡珊兰神情一顿,陶家庄也要发卖了?但她想了想,还是追问道:
“夫人知道多少银子么?”
“那就不知道了,还没挂出来呢。你想要?”
“想是想,之前也问过,六百亩良田,庄子倒是个极好的庄子,可惜银子要的太多,买不下。”
朱夫人想郑同知既特意叫她传话,想必还有旁的安排,遂怂恿道:
“嗐,你去问问,问问又不值当什么。这种事得尽快,万一要是实惠,被别人捷足先登可就坏了。”
胡珊兰觉着朱夫人说的也对,便叫阿平去府衙打听,朱夫人阻拦道:
“去府衙能打听出来的,那就全都知道了。听说郑同知与你住在一道巷子,你问他不就是了?左邻右里的,问句话又值什么?”
她觑着胡珊兰,自觉是给郑蔚造了时机。胡珊兰却笑了笑:
“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好叨扰郑大人。”
郑蔚的心思她明白,倘或她问一句,只怕郑蔚就要上了心,这田庄无论如何也要留给她。
朱夫人看她这样,觉着还真是闹别扭了。于是喝茶道:
“那我叫我家大人替你打听,等得了消息,你赶快去。”
“那真是多谢夫人了。”
宁愿欠她人情都不愿意和郑蔚说一句话,可见是闹了不小的别扭啊。
胡珊兰也不知道朱夫人想那么多,只单纯的在想那个庄子。
当初陶家庄她是看了的,不仅仅是田好,庄子建的也极好。尤其那庄子除了六百亩的良田,还跨了半边山林,种了不少果树,当初拿不下还有些惋惜。银子不够是一层,还一层是不想与陶家有瓜葛。但如今不一样了,是官府发卖,也就只欠着看银子多少了。
因内官来前就已叫霍知州将陶家产业查清入册,如今那些珍奇古玩和为数不多的银子自然是要带进京的,查抄下来府内的东西还真不多,不过内官是知道的,那位王夫人进京是带了一两万的银票去疏通的,可见是提早换了银子带去京了。
现下就将宅子铺子还有田庄奴仆等都在府衙造册,预备隔日挂出去发卖。
正巧了,这差事又落在郑蔚头上。
朱同知来打听,郑蔚就知道胡珊兰心思动了,告诉朱同知隔日挂出去,朱同知就问长宁镇外的陶家庄须得多少银子。
郑蔚思忖了个胡珊兰能接受,也不会怀疑的价钱:
“一千五百两。”
朱同知瞪大眼:
“这么便宜?”
他蠢蠢欲动,郑蔚冷眼泼灭他心头的火:
“那庄子如今是我私产。”
朱同知眼睛瞪的更大:
“什么意思?”
“皇上赏赐的。”
“那你卖?”
“胡老板看上那庄子了,又没那么多银子吃不下。”
郑蔚将那日的事与朱同知和盘托出,朱同知啧啧道:
“这庄子若按市价能卖五千两银子,你可真舍得。”
郑蔚笑了笑,朱同知立刻就明白了。
“哎,难过美人关啊。”
他又不明白了:
“看你这偷偷摸摸的样子,那胡老板还没瞧上你?”
郑蔚轻轻的叹了口气,笑容虚浮:
“是啊,没瞧上。”
“啧啧啧,你可是为了护她,被陶知州砍了刀子的,这都瞧不上?”
“挨刀子算什么?”
千刀万剐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