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对于此番种种, 李御从不会有半丝吃味,皆是一笑作罢。
他忙于朝政安排, 人心把控,无暇也不屑顾忌那些京城女子, 且因了父皇对贵妃的宠爱, 他对女子更是多了几分漠然。
再说他的身份和陆郁毕竟是云泥之别, 那些女子张望陆郁,只是爱慕颜色。
觊觎东宫, 却是僭越。
因此, 李御从未把自己当成和陆郁同龄的少年, 暗中比较过所谓女人缘。
可如今李御却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心境,只要三人同在一处,他和陆郁孰更胜一筹的念头,便会在他脑海盘旋。
两人正笑谈着,绫枝和苏朝朝也从那头结伴而来,李御不由得瞥了小姑娘一眼,不着痕迹的振了振衣袖。
“枝枝,”一看到绫枝,陆郁便上去黏黏糊糊:“今日天阴也许要下雨,你怎么只穿单衣?一路上奔波,吹了风更是难熬。”
“青玉。”陆郁回头唤了一声自家书童,吩咐道:“你去房里,把我的披风拿来。”
青玉答应了一声,忙要离去,却被绫枝叫住:“不必麻烦的,我如今觉得恰好,本也是夏天,怎用得上披风。”
陆郁思索着道:“船上风大,不比在平地上。”
绫枝却执意觉得用不上,陆郁皱眉,也只得听从了绫枝的意思。
李御眸光转向逐渐晦暗的天际,顿了顿,朝一旁微服的金吾卫亲信递了个眼色。
这金吾卫便是当时下雨只送一把伞的那个,甚明白李御心意,略点点头,飞速离开。
李御望着他背影,嘴角几不可察的轻轻勾起。
几人上了画舫,喝茶半晌,也算融洽,谁知坐了片刻,江风愈发夹带凉意,纵使是夏日,也让人遍体生寒。
李御悄悄握拳,状若无事道:“方才阿郁还真是说对了,这江上还真有几分凉意,我们几个还好,朝朝和江姑娘,定然受不得凉。”
绫枝本就觉得有几分冷,听李御一提,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寒颤。
陆郁见状,便回头让青玉去拿披风,谁知青玉不多时跑回来,却说不知为何,码头门已关了。
"码头门关了?”陆郁凝眉望向绫枝,低声道:“你先去船舱,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李御眼神幽幽的看向那金吾卫,那人忙把披风送来,李御笑道:“这是前几日刚做的全新衣裳,江姑娘身子弱,先抵抵寒意。”
陆郁自然推辞谢恩:“殿下御服,怎么敢当?”
“这只是常服,事急从权。”李御淡淡道:“孤并未上过身,让江姑娘取暖又有何妨?”
陆郁却执意不取,绫枝乖乖谢恩后,也连连推辞不敢。
李御自是不好坚持,一笑作罢了。
绫枝的侧影在江风中愈发显得单薄,陆郁脱下外衣衫裹住她纤细的身姿,二人相视一笑。
他们自然不会留意到,尊贵的太子殿下垂下眸,双手握拳用力攥住那被拒绝的披风,眼底掠过阴冷的暗色。
今日在船上,李御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小姑娘几眼。
他今日穿的是她最喜欢的白衫,本想着定然会多看自己几眼,绫枝却始终和陆郁在一处,丝毫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久之前那也是个雨天,他能和她一同在雨中奔跑,为她挡雨。
如今却只得眼睁睁,望着旁人呵护照拂她。
明明已经说好不在意,今昔对比,胸腔却憋闷沉痛。
李御转移视线,冷峻紧绷的侧脸却泄露了他的不悦。
苏朝朝和侍女不知去了何处,陆郁绫枝视旁人于无物,也只有沈千章看出了端倪,头皮一阵阵发紧,飞速想法子让自家殿下转移注意力:“殿下,您来这边看看湖景——”
他决定从最安全的角度入手:“看今日游人如织,画舫穿梭,还真是盛世气象啊……哈哈哈……”
画舫继续向前,李御眯眸,看到了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另一条船,声音沉沉响起:“那船上的人,怎么都穿白衣?”
在一旁陪驾的沈千章忙道:“那是姑苏书院的人,恰好出来散心游历。”
“这书院的人,皆穿白衫吗?”
“江南这一带的书院,有不少生员都穿白衫,”官员忙道:“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孩子,附庸风雅罢了,自然不能给殿下的风姿相比。”
李御瞧着,却忽然笑道:“姑苏书院,那不是阿郁你曾就读之处吗?”
他眸光看向陆郁,甚是随意平静,倒如同和心腹闲话家常。
陆郁回过神道:“殿下有心了,这书院恰是臣曾就读之处,”
李御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忍俊不禁:“那阿郁也曾穿这白衫?”
陆郁笑道:“倒是让殿下见笑了,那时去学里,每日皆是如此……”
提起往事,他不由得想起记忆中的枝枝,笑道:“当时枝枝也晓得,还因了白衣,曾给臣起了一绰号。”
李御似乎甚有兴趣的模样:“是吗?阿郁说来听听。”
“因那白衣是梨花白的色泽,她便常围着我,梨花哥哥梨花哥哥的唤个不停。”陆郁笑着:“如今想来,倒甚有趣味。”
李御笑道:“这名字一听就是小姑娘起的,这衣衫之色倒是像梨花……”
他忽然顿住了口。
梨花,白衫。
那天,小姑娘便是在梨花飘落的树下,仰脸笑道:“你的衣衫真好看。”
她看到的是他李御?
还是十年前,一身白衫,踏着梨花散学归家的陆郁?
她把自己当成什么?
陆郁的影子?!
李御仰头,仍只是笑道:“有趣,有趣。”
李御的语气有丝古怪的暗哑,沉溺在往事中的陆郁却未曾发觉。
绫枝也在一侧含笑听着,她如今满眼皆是郁哥哥,说说笑笑间也放松了心弦,不由得搭了一句腔:“那我也是报仇的,之前我可未曾招惹你。”
李御看向绫枝,陆郁感觉不出还情有可原,可她竟也敢如此坦荡。
坦荡到从前种种,似乎从未发生过。
她当真觉得自己不会介意吗?
李御眸光阴冷,也不知是自己这几日遮掩的太好,还是她……从未仔细看过他。
陆郁忙笑道:“是——说起来还是臣之过,认真说起,也是臣先给枝枝起了绰号,如此也是赠木桃还琼瑶。”
他的语气虽是对着李御,可那情思和柔情却是对着绫枝的。
几人说笑间,陆郁便简短的提了初见,那片荷花池,和荷池中的小妹妹。
这些话,陆郁是不会对主君说起的。
但他们此时远离京城,少年心性,却忍不住会对友人一次次提及。
“也是因了初见时的荷叶妹妹,枝枝才特意唤我梨花哥哥,都是儿时的趣事,许久未曾有人提起了。”
荷花妹妹。
李御蓦然想起那日见面时,他顺口问绫枝为何总穿碧衣。
小姑娘便说,因和自己初见时便穿碧衣,自己还夸过她。
他当时以为她说的初见,是西湖小舟。
可原来她提及的初见,是在遥远的姑苏。
那是她和陆郁的初见,荷香荡漾,情窦初开,却和他李御毫无关系。
他只能像个局外人般含着笑,听陆郁说起他们的往事。
绫枝的记忆,早就因了青梅竹马的年华,被陆郁填满。
自己并不愿夺人之美,但就连他珍藏的回忆,也烙上了陆郁的影子,
那他又算什么?
想起自己浮动的种种心思,白衣而立的李御,望着谈及往事笑颜如花的娇俏少女,眼神愈发冰冷。
想起今日穿白衫的小心思,他只觉自己沦为了笑话。
她如此可恨,他又怎能让她毫发无损,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说:
鲤鱼——论身为男主的孤为何拿了女配的黑化剧本
第33章 赌石
几人在嘉兴逗留了好几日, 其实一到嘉兴,陆郁便想着去看望留在此处的老母,但因有心事, 却迟迟未上门。
毕竟绫枝一事, 他还未曾想好, 究竟要如何开口。
他遇到绫枝, 自是极喜悦之事,但陆郁却晓得,母亲想来对此时出现的绫枝, 并不欢迎。
毕竟在京城,他已定下了一门婚事。
他一直将此事压在心底,没曾想,倒是太子主动提起了此事:“阿郁,我看你对江姑娘倒是一片真情, 但你在京城已有婚约——你打算如何安置江姑娘呢?”
陆郁垂眸,沉吟道:“臣与她有婚约之盟, 亦有青梅竹马之谊, 她因了臣才千里迢迢进京,臣便定不会负她。”
陆郁向来淡泊, 当下一番话甚是认真,俊朗清俊的面庞上有几分难得的偏执。
李御神色淡淡, 笑道:“话虽如此说, 但并非只有明媒正娶才算不负佳人, 收了养在外头,也不算想负。”
他本是似笑非笑的说来试探, 谁知陆郁登时严肃了面色, 拱手正色道:“臣请殿下勿再做此笑谈。”
李御挑眉望向他, 陆郁顿了顿才认真道:“臣多年未曾照拂枝枝,以致她多受了不少苦楚,每每想起,已甚是愧疚,余生只想和她两人相伴,臣意甚坚,请殿下勿要轻看她,也莫要轻看臣。”
李御眯起眸子打量着陆郁。
自己一句说笑的话,便引得他如此认真的态度……
也唯有和绫枝有关的种种,才能让陆郁如此敏感。
李御笑道:“就算你真心待她又如何?一纸婚约,就能让她在京城立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