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百里子苓这会儿能说什么,二哥上了贼船,她能怎么做?
跟着晋北王一起反了,如果得了天下,论功行赏,或许他们百里家也能像从前一样辉煌。但那只是或许。
如果晋北王失败了,百里家自然也是要被灭满门的。
二哥啊,如今是把一家人推到了火焰上烤。
“怎么,你也哑巴了?还是说,你们兄妹这是达成了一致意见,要帮我那位九弟了?”赵怀已然急红了眼。
论亲疏,自然是他与百里家更亲。他不愿意把百里家再扯到这场漩涡中来,因为他觉得当年百里老将军遭当今皇帝嫉恨也有自己的原因。但既然百里家已经参和进来,为什么选择的会是赵启,而不是他赵怀。
“怀哥哥,你先别着急。”百里子苓叹了口气。
“我怎么能不急。老九的人马已经开始往京城方向移动,按现在行进的速度,不出两日,先头部队就会抵达上都城外。还是说,你们二位这是要等着吃了李桑两家的喜酒再来考虑这件事?”
赵怀挖苦起人来本就很有一套,不然也不能屡屡在大殿上撒泼耍赖。
“你们今天就给我个准话。你俩要是支持老九,我没意见,毕竟人各有志。”赵怀一撒衣袖,直接跟那地上坐着,也不怕寒冬腊月里地上冷。
百里子苓只得上前扶住赵怀的胳膊,“怀哥哥,你先起来说话,这地上凉。”
“地上凉又冻不死老子。子苓,你二哥糊涂,你总不能也跟着他糊涂吧?”
“郡王爷,我是糊涂了。你这些年,也没少在朝中拉帮结派,背地里也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怎么,这个时候想起表忠心来了?皇上没少打压你,还不许你离京半步,我当郡王爷对皇上是多有怨恨。看来,是我小看了郡王爷与皇上的兄弟情深了。”
百里策突然刻薄起来,这冷嘲热讽的话,别说是赵怀听不得,百里子苓听着也觉得怪刺耳的。
“长风,是我小看你了。百里大人脱下了战袍,当起起了谋士,倒也让赵怀刮目相看呀!”赵怀也没客气,直接怼了回去。
“行啊,都能算计到自己亲妹妹头上了,百里大人还真是算无一策,真没白瞎你这名字。”赵怀又道。
“你……”
赵怀这会儿在气头上,没一句好听的,百里子苓瞧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她与二哥还有事没有说完。
“怀哥哥,今晚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跟二哥说,天亮之前,肯定给你准信儿。”百里子苓扶了赵怀起身。
赵怀看了百里子苓一眼,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只得点头,指了指百里策的鼻子,“你把整个百里家都给搭上,你有脸去地下见老将军跟大哥吗?”
赵怀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百里策伸手摸了摸放在边上的那把刀,手指有点颤抖,没敢拿起来,好像觉得那刀扎手一般。
“二哥,安西侯是怎么回事?”百里子苓送走了赵怀,再回书房时,把门一并插上。
百里策没言语,眼睛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个被朱砂圈起来的地方。
“安西侯回京了,西南并无战事。说吧,都到了如今,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百里子苓伸手拿过那把刀,顿时把刀从刀鞘中拿出来,泛着寒光的刀在烛火的闪烁中像是那年刀光剑影的回放。
百里策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寒光,这才把手放下那条瘸了的腿上。
百里子苓随手挥了一下刀,再把刀插入刀鞘之中,“父亲的剑,我一直带着。大哥的剑,我也带回来给了云昊。埋羊谷,那是扎在我心上的一把刀。但是,我不希望那把刀,会是把咱们百里家连根拔起的利剑。二哥,你没有子嗣,你无所谓。我和大嫂、老娘都可以陪你一起死。但云昊,凭什么?”
“云昊我已经让人送到乡下去了,你大嫂也是同意的。”百里策说道。
“送到乡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若是败了,云昊还有可以躲的地方吗?就算有,那也是像只野狗一样四处逃窜,随时等着被人宰杀。”
“他不会败的。蛰伏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击,怎么可能会败。你以为我那位岳父大人会拼死力保皇上吗?不会!他只会在旁边观战,等着再捡一回功臣来做。至于安西侯……”百里策笑了起来。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安西侯当年可是平叛洪万山谋反的功臣,他怎么也会跟晋北王扯在一起。不得不说,这位洪提督还真是未雨绸缪。当年叛乱,眼看着大势已去,便让自己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做了英雄,顺理成章地再度掌握了兵权,而且还做南陈的驸马。”
百里策的话让百里子苓着实意外。任谁都想不到,如今的安西侯冯康会是洪万山同母异父的弟弟,论起来,冯康依旧是晋北王的舅舅。
关于冯康与洪万山的关系,几乎无人知晓。
一方面是洪万山的母亲早年与其父和离,之后再嫁,才有了冯康。但他们的母亲去世比较早,而冯康的父亲亦有几房妻妾,谁也不会把他与当时的西南提督联系在一起。
但洪万山这个人,还是比较重感情的。知道母亲早亡,弟弟在冯家不受重视,后来便安排冯康入了军营,但是明面上,他们兄弟二人是没有来往的。大约也是洪万山久在朝中,需要这么个信得过的人,以防朝中变故,不会全军覆没。
后来的事,也果然应验了洪万山的未雨绸缪。
第96章 、真相(3)
安西侯进京,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令百里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秘密会是西北提督周深告诉百里子苓的。
黄昏时,府外来了送信之人,要亲见百里子苓,自称是西北提督府的。百里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那送信之人已经随易风去了大理寺监狱。
现在,百里策看着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的妹妹,所有的事情里,最让他没能估算到的就是自己的妹妹。
在百里策的计划,就没有百里子苓。
一开始,他是想让子苓留在北楼关,手中有兵,无论京城的风云如何变幻,手中有兵都不会受制于人。但,北楼关一战,损兵折将,而且西北提督还盯上了北楼关。
其实,在几个月以前,西北提督周深就曾向皇帝谏言,要把原本属于他西北提督辖下的青州化归北楼关将军统辖,理由很充分,毕竟北楼关孤悬在外,万一有战事,恐青州部署不得西北提督令,不敢驰援,以给敌人可乘之机。
这件事,皇帝当时并没有应允。
百里策在兵部,这点事他是很清楚的。
皇帝当时不同意,大约是觉得百里子苓手中的权利过大,毕竟一个青州可不小,再加上青州又是通向西北的最大中转战,位置十分重要。
但是,后来北楼关一战,完全应证了周深的担心。此后,周深二度上书,皇帝这才应允把青州划归北楼关将军统辖。
只不过,这些事,远在北楼关的百里子苓并不知晓。
百里策觉得子苓被周深盯上了,或许已经闻到了什么味道,再加上抓住了南颇。百里策觉得,他们的计划有可能会提前泄露,所以才着急想要子苓回京一趟。
而后来的事,便更不受他控制了。子苓确实要回京了,但宫里又传出消息,说皇帝有意给子苓指婚,更头疼的还是户部的烂账。
百里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笔烂账会落在子苓头上。他原本想让子苓回京,以早早给子苓选一门亲事,最好是年前就能嫁出去,自然也就可以让百里子苓辞去北楼关将军一职。
如此,不管他们的计划成功与否,百里子苓都跟这些没关系。
可是,这些事没一件如他如他愿的,最终只得见招拆招。
“二哥,我再问一句。”沉默良久的百里子苓总算又开了口。
“说吧,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贺老将军,是你要杀他,还是那位的意思?”百里子苓问。
“有差别吗?如果我没估计错,贺老将军根本没死,而你们也抓到了人。”
百里子苓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贺老将军在朝中威望极高,当初皇帝还是五皇子的,便是他力保五皇子上位。这也不奇怪,毕竟五皇子的生母与贺家有些亲缘关系。如今,贺老将军虽然是提不刀动,也骑不上马,但曾经效力于他麾下的那些人,也因着他的关系没少受皇帝提拔。所以,只要老将军振臂一挥,还是有不少追随者的。如果他还活着,无异于会让南陈的军队多些损伤罢了。折他一人,可以让南陈快速结束动荡,那也是一种大爱。”
百里策的话子苓着实不敢苟同。
她的二哥,早就不是当年的二哥了。
她默默地站起身来,这些日子以来,想不明白的那些事,似乎在这一刻也都想明白了。
南陈要变天了,二哥要报仇了,百里家被推入了刀山火海里。
她的脚步有点踉跄,走了两步,险些不稳摔倒。
父亲和大哥曾经为之生死相拼的南陈,父亲用一生的换来的功绩,或许在不久之后,都将荡然无存。当然,也可能会被拔到更高的位置。
“二哥,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百里子苓走到门口,缓缓转过身来,这么几个字,像是从心底涌上来的,落到地上,也是铿锵有力。
“子苓,你是要站在二哥对面了吗?”百里策问道。
百里子苓看着他,眼神很复杂,却没回答。
“父亲的死,大哥的死,难道你都忘了?还有那些死在埋羊谷的兄弟,他们为南陈流血拼命,却被自己人给害死。你可以不为他们报仇,但我不能。我百里策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百里策双眼通红,像是来自地狱的嘶吼,他要让这熊熊的复仇大火燃尽每一个欠下血债的人,即便那人是皇帝。
“二哥,你保重!”
百里子苓扔下这话,转身离去。
院子里,大嫂一直候着。见百里子苓出来,忙迎了上去,道:“子苓,就算你不帮二叔,能不能别站在二叔对面。”
“大嫂,你糊涂啊!”百里子苓听了这话,自然知道,大嫂也是知道这些事的。
“子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那些个大道理。但我的夫君死了,若只是为国战死,我自当以他为荣。可是,他若是被人害死,我生为他的妻子,如何能让他含恨九泉。”
百里子苓知道,这件事的策划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她想劝是不可能了。
于是,她问了一句:“大嫂,咱们这些人也就罢了,但凭什么要搭上云昊,他才多大呀!”
“他……他会理解的。”
“他会理解?”百里子苓苦笑起来,这些人都疯了,被仇恨逼疯了。
踏出百里家大门前,她去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母亲,她不敢问母亲知不知道这些事,或许母亲也是知道的。
她也不敢问,二嫂知不知道这些事,毕竟这可能会让百里家全都掉脑袋。
从家里出来,百里子苓踉跄着走在深夜的上都大街上。
无力回天,无从选择,这便是她眼下的现状。
险些摔倒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突然抚住了她。回过头来,是夜色中乙辛那张看不太真切的脸。
“你跟着我干什么?”百里子苓有些无力。
“他不放心,让我看着你。”乙辛如实答道。
“他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赶紧走人,天亮跟他一起出城,回你们的大草原去。”百里子苓推开他的手道。
“将军,他已经连夜出城了。之前来见过你之后,就出城了。”乙辛又道。
“之前……连夜……”城门早就关闭了,连夜出城,她还真是小瞧这狼崽子。
百里子苓很快明白过来,忙问:“他跟晋北王……”
这话没敢往下说,能把战马卖给晋北王的,不可能是哪个小商小贩,而雄鹰部的萧宗元和雪狼部的莫车都不可能干那种蠢事。只能是他,老狼王的小儿子。
同样的,晋北王收了战马,不可能没给木苏和好处。他要夺回狼王之位,需要力量,这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他离开北楼关到京城,这是早就计划中的事,甚至是搅乱京城或许也与他相关。
“说吧,他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百里子苓看着乙辛。
“他……想过,把你打晕了,带回草原。”
“打晕?”百里子苓低骂了一声,“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