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得有情郎 第33章

作者:渡水看花 标签: 古代言情

  那人淡淡道:“原来是京城里的某位大人物,,失敬。”

  “不过,京城里遍地都是大人物,俯首皆拾,不知道你家老爷的主人,算个老几?”他慢条斯理道:“我从前一直听不懂什么叫‘狗娘养的’,现在明白了,原来你这就叫狗娘养的。”

  贺初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什么?”那伙计蒙了,一蹦三丈高,他知道那人在骂他,可他不明白,狗娘养的有什么难懂的,而且什么叫他这就是狗娘养的。他想骂回去,可看那人身躯高大,心中发怵,不敢轻易动手。

  贺初道:“给那位夫人和她的孩子一间房,费用记在我账上。”

  妇人正要向贺初道谢。伙计却刁难道:“今晚我们客栈满了,柴房也没了,怎么也腾不出一间房给他们住。”

  妇人恍然,“我明白了,我在你们店里丢的那件首饰,一定是你拿的。当时我说要报官,你做贼心虚,所以怀恨在心。”

  “你个贼娘们敢攀诬我。”伙计恼羞成怒,扬手要打妇人。

  贺初抬手,轻轻一拉,便卸了他一条腕子。

  伙计愣了片刻,下一秒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他蜷成一团,坐在地上,疼得快要昏死过去,仍不忘撒泼,“光天化日之下你,你打我,我要到衙门里去告你。”

  贺初笑:“仅仅是你敢侮辱神仙人物住的地方,就该狠狠教训你。更何况,我打你了吗?不过卸你一条腕子,接上不就毫发无损了吗?”

  伙计一边哀嚎,一边想,他这叫毫发无损?

  “”不过我卸的腕子,就只有我能接上,看你识不识相了。吵死了,无病呻吟,先到一边嚎去。”

  “夫人,你且跟着我来。”贺初对妇人招呼道。妇人连声道谢,牵着孩子,跟在她身后。

  “要两间最好的上房。”贺初道,掌柜垂着眼,压着嘴,什么也没敢说。

  他们四人正要上楼,贺初偶一回头,才发现原先一直站在她身后说话的,竟是凉亭避雨,借给她蓑衣斗笠的那个人。难怪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

  他身上依是那件夏布圆领外袍,鸦青色洗得有些泛白,然而人却是一身明净、矫矫不群。

  那人也认出她来,倒没有上次那般疏冷,启唇一笑,亲切唤道:“小兄弟,原来是你。”

  真是好眼力。上次她出城送顾汾,是男装打扮。回城时,两人在雨中仓促相逢。此刻,他竟能立即认出身穿女装的她,且依然称呼她为小兄弟。

  亭中避雨时,他不卑不亢的气度就令她印象深刻,刚才和那伙计的对话,更让她觉得这人有趣。木樨客栈温然的灯火下,那人眉目平和,倒不像那天大雨的时候,隐隐约约给人一种险峻的意味。

  贺初行了一礼,“兄长怎么称呼?那日多谢你的雨具,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那人朗然道:“卓韧,表字孤城。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家中排行第九,卓兄叫我九郎便好。”

  卓韧点头。

  崔彻冷眼旁观这一出他乡遇故知,见两人的寒暄似乎意犹未尽,心中无语,刚走了一位顾兄,又来位卓兄,提醒道:“走吧。”

  上楼时,一行人听掌柜问:“这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的房间?”

  卓韧道:“一张床铺,单独一间。”

第52章 人证

  到了房间里,贺初对那妇人道:“这间房留给夫人和公子住,你们先安顿下来,过一会,我们再来。”妇人拉着孩子一同拜谢。

  两人离开,回到自己房中,崔彻问:“你这般行侠仗义,就不怕遇见歹人?我们一来投店,她就被赶了出去,这么巧现在就住在我们隔壁,她会不会是今晚派来杀我的刺客?”

  贺初道:“我怎会那么鲁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放心吧,我之前就有观察过,从那娘子的手,便能看出她生活的点滴,多数时候修饰自己,少数时候做做针线活,那并非是刺客的一双手。还有,我们一进客栈,那伙计把她的行李扔到水坑里,还威胁孩子,她的第一反应是护着孩子,而不是去捡行李。伙计污言秽语的时候,她紧紧捂着孩子的耳朵,种种都是出于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这一点,刺客想装也装不像。”

  “你那位卓兄又是怎么回事?”

  “那日去郊外送顾兄,回城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正逢卓兄出城,他给我指了一处凉亭避雨,后来,城门要关了,雨还没停,他又借了蓑衣斗笠给我。”

  “就是放在我宅子里的那套雨具?”

  “嗯,我让鹤心好好收起来。想着如果以后遇见他,能还给他,想不到真得遇上了。他说距离木樨镇最近的是杏子坞,那他会不会和我们一样,也是去杏子坞参加这场茶会的?”

  “想必是。”崔彻乜斜着眼,“红花是凉亭避雨的时候,他送给你的?”

  “怎么会呢。卓兄不是轻浮之辈,也不爱说话。他是爱马之人,避雨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对透剑看也不看,只字不提。”

  崔彻思索道:“他不是四世家的人,又一副独来独往的样子,京城的人物在他眼里似乎都不值一提,他会是谁的人呢?”

  “不卑不亢,独来独往,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是不是就是卓青莲所向往的‘风骨’?”

  想起第一次见卓见素的时候,那张娃娃脸上充满正气、掷地有声说:没想到大人一朝为官,便忘了读书人的风骨 ,两人不由地相视一笑。

  *

  等了一会,贺初拉着崔彻到隔壁房间,拿出几两碎银和一张银票道:“夫人,这些给你做盘缠,明天一早带着孩子回家乡吧。”

  妇人只收了碎银,没拿银票,“恩人给的银子足够我们回家了,多谢您仗义收留,敢问恩人是哪家府上的千金,我好记下您的恩惠,回到家中,便让人将银子送还给恩人。”

  贺初道:“夫人不必客气,叫我九郎便好。出门在外,理当相互照应。这些不必差人送还,日后如果有缘相见,夫人再还也不迟。只是,夫人去了趟安都,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妇人忙点头,一脸焦急道:“我带着小儿是来找我郎君的。可是,他不见了。”

  “是怎么一个不见法?”对大理寺来说,在安都找个人并不困难,交给卓见素办,很快就能找到,贺初道:“夫人不必着急,你若信得过我,不妨对我们说说。”

  妇人在安都举目无亲,又视贺初为恩人,见贺初和崔彻气度不凡,心中萌生出一丝希望,“我姓宋,家住南山县丹青街。郎君姓柳,名直。”妇人摸摸孩子的脑袋,“他是柳家唯一的孩子,柳陶。”

  “其实,我只是郎君的妾室,在南山县的时候,我们从小就认识,原本还定了亲。郎君的母亲是雍王的乳母,后来,他母亲接了他去雍王府,此后就一直陪在雍王殿下的身边。”

  雍王是陛下和娘娘的次子,贺初的兄长,也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原本崔彻只是立在窗前等贺初,听到这里,便移步坐了下来。

  “再见面时,他要和我解除婚约,另娶妻室。我也知道,他和我的身份日渐悬殊,不能强留,所以,家中父母和我便爽快答应了。哪知一年后,他又来了。他和正室不睦,且心里一直不能将我放下,恳求我做他的妾室。

  我们自小相识的情分还在,彼此又不能相忘,在我眼中,没人比他更好了,我便答应了下来。只是有一个条件,我不想陪着他回安都,不愿和柳夫人周旋,只想在南山县独自过我的生活。他同意了。于是,之后我们又有了陶儿,我在南山县也过得十分自在。

  他每月都要来南山县小住一段时日,可自从去年九月,他就再也没来过。他临走的时候,我们曾吵了一回,一度我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我便赌气也不理他。可两个月后,他还是没来。那时陶儿生了一场大病,我一边照顾陶儿,一边等他,他却一直杳无音讯。

  一直到几天前,我鼓足勇气来安都找他。到了他府上,出来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传的是他正妻的话,柳夫人不认我,也不认陶儿,说我只是外室,而非妾室,还让人把我行李里的首饰、银两等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抢了去,她明摆着要我和陶儿流落街头。

  后来,府上有位老丈偷偷告诉我,说郎君去年夏天就病逝了。我大吃一惊,他身体一向很好,在南山县临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毫无征兆、说病就病,说走就走了呢?

  我问老丈是什么时候的事。老丈说,是去年七月,郎君的葬礼也办过了。我心中更加吃惊,因为去年八月,郎君还来南山县住过几天,我和陶儿都见过他。

  我知道,他绝不会丢下我、丢下陶儿。所以我出来的时候,满心以为找到他之后,他必然会接纳和照顾我们,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数。 我很担心他,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又找去雍王府,雍王府的人说,雍王殿下出去了,要好些天不在安都。而我在安都举目无亲,便想着赶紧带着陶儿先回南山县,再从长计议,我们在南山县有家有薄产,我和陶儿至少不会流落街头。”

  崔彻问:“去雍王府的时候,宋娘子有问过柳郎君的下落吗?”

  “雍王府的人也说,他在去年七月病逝了,可八月的时候,郎君真得来过。”

  “八月的时候,你和陶儿见过柳郎君,你有跟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提过吗?”

  “没有。我心里觉着蹊跷,跟谁也没有说。”

  崔彻思量一番,“宋娘子,也就是说,你是去年八月见过柳郎君、能证明八月的时候他还活着的重要。如此一来,你和陶儿还是不要回南山县的好。明日一早,九郎派人送你去安都,然后到春台县县衙找一位叫卓见素的人,他现任春台县县丞。我会让他先安顿你和陶儿。过几日,等我回了安都,你郎君是生是死,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看如何?”

  妇人迟疑,“敢问这位公子是?”

  崔彻拿出自己的官牒。

  “原来是崔大人。”妇人看后,泪盈于睫,立起身来行了一礼,“真没想到这么幸运,能在这里遇见大人,我本来也是想回南山县后,备齐盘缠,再去安都找崔大人报案。我愿听从大人的安排。”

  贺初和崔彻回到自己房中,贺初心中疑惑:“你亲自过问柳直的下落,是怀疑他的失踪和我四哥有关?”

  崔彻道:“是,也不是。一则是因为雍王,更为重要的是,我一直在找一个这样的人。你还记得,林老丈在心疾发作之前说过的话吗?”

  贺初恍然,“林老丈说,那不是他的刀法。”

  崔彻道:“林老丈被抓,当即就承认了自己是凶手,他说死者死有余辜,他和死者之间有深仇大恨。可他确认尸体的时候,却突然改了口,他说,那不是他的刀法,还激动得心疾发作,当场毙命。

  他看到的尸体,是顾大人的,当然不是他的刀法。

  当时,我也曾推测,还有一具被凌迟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出来,那人身上所用的,才是林老丈的刀法。

  顾大人一案中,其中一封匿名信已经确定是戚衡君写的,那另外一封呢?谁写的?那人认识林老丈,所以说“林老头是义士”,且很肯定地说,林老丈不是顾大人一案的凶手。也就是说他对另外一件凌迟案的经过十分了解,他是知情人,还是主使?

  柳直和那个死者高度吻合。第一,他失踪了,可没有人报官,所以另一件凌迟案迟迟没有浮出水面。第二,时间也很吻合,据宋娘子说,柳直是去年九月失踪的,和顾大人一案的时间差不多,这才会导致林老丈混淆,并对此供认不讳。第三,也是我们经常提起的,凌迟到底意味着什么?谋逆或无道,一旦是前者,那关系大了。所以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先将宋娘子送到大理寺保护起来,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谋逆?贺初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感到心烦意乱。如果被凌迟的人真是柳直,这件案子和顾大人一案可不一样。在顾大人一案尚不明朗的时候,他们也曾怀疑凶手是在指控顾大人谋逆,可那毕竟是前朝旧事,且打开安都城门,对新朝来说,是功不是过。而如今和“谋逆”一旦产生关联,便是腥风血雨,更何况,柳直还曾是她四哥身边的人,凶手到底想说什么?

  崔彻见状,走过去轻轻拥着她,“别想了,顺其自然,多思无益。 ”

  她收敛心神问:“今晚,你紧张吗?”

  崔彻亲亲她的眉尖,“你保护我,我怕什么。”

  贺初想,刚才是谁,还笑话孟小双来着?

第53章 两难

  半夜时分,贺初坐在腰凳上,正靠着床帷小憩。外边兵器相接的声音渐起,她事先安排了亲卫埋伏在客栈周围,看来那人派来的刺客到了。

  她看一眼睡得正香的崔彻,虽对客栈百般嫌弃,但到底困了,一躺下来,根本无需她的手刀,立刻就睡着了。

  夏夜的月光照射在室内,地上似铺了一层薄霜,吵了一天的蝉终于止了聒噪的鸣声,也进入了梦乡。

  贺初手握芙蓉剑,心知今夜是场恶战。感到室内渐渐热了起来,还带着一股子烧焦的味道。再看门槛缝里,火舌窜动,失火了!

  她扔了事先备好的两个水囊,堵在门口。用力摇崔彻,拍他的脸,可崔彻一旦入睡,就像昏死了过去,上次在崔宅她就发现了,背了他一路,他一直没醒。她只得放下他,贴着墙,撩开窗,打开一道缝隙,只见木樨客栈的整座楼都在火势的包围中。

  下一秒,缝隙里接连射来几枝箭。很显然,他们这一间被刺客牢牢盯着,只是被她的亲卫挡住,一时攻不进来。

  贺初反手推上窗,拔下箭矢看了一眼,这是江湖人用的箭。宋娘子呼救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贺初想,她带着崔彻自然能逃出去,可宋娘子和柳陶怎么办?但如果她现在去救他们,崔彻还躺在这里。万一有刺客闯了进来,崔彻连稍作抵抗的可能也没有。

  这时,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有人大声喊:“九郎,九郎……”

  是卓韧。

  扔在门缝的水囊被烧破了,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不仅能灭火,流经的地方也能防火。

  贺初立刻打开门,应道:“卓兄,我在这里。”

  卓韧拿着一块湿帕子,捂着口鼻跑了进来,一眼瞥见睡得深沉的崔彻,“快叫醒他,客栈着火了。”

  “他现在还叫不醒,我得看着他。”贺初迟疑道:“卓兄,我这里暂时无碍,隔壁住着宋娘子和她的孩子,你之前见过的,你能不能去看一下他们那边的情况?”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极为不安。卓韧没有武功,这点在回安都的路上,和他马匹相迎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救宋娘子和柳陶本是她的事,她不应该把它交托给别人,更何况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好。”卓韧从她的眼底看出她的心事,几乎立刻应了下来。

  贺初叮嘱道:“卓兄,如果火势允许,你才能带他们出来。如果火势太大,你不要勉强,先回来,我去救他们。”

  卓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