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姜令檀不蠢,陆听澜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她转念一想就猜到因为什么。
齐家当年作为五姓之首,如今只余四姓,除了高高在上的天子,恐怕与另外四家都逃脱不了关系。
她下意识握紧袖中荷包里藏着的红鱼印章,更加不坚定这些事恐怕眼下是不能同太子坦白的,太子不行,那严既清大人可以吗?
他当年好歹也是外祖父的学生。
姜令檀心口猛跳一下,忽然问:“听澜你觉得严大人可信吗?”
陆听澜沉吟片刻:“据我所知严大人应该是你外祖父的学生,十多年前齐家出事时,他是被昭容长公主暗中保下的。”
“但我觉得严太傅是个好人。”
“他对太子好,对施小侯爷也好,在宫里无论是寿安公主,还是我们这些偶尔会问他问题的女学生,他都是一视同仁,就算太子犯错,也同样被打过手板心的。”
姜令檀无法想象谢珩被严既清打时的表情,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阿娘有交代过,若真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就拿了匣子去找严既清,总归她就算不相信严大人,也该相信阿娘。
“再等等。”
“过段时日我再与你一同回长宁侯府,眼下不是时候。”陆听澜突然说。
姜令檀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好。”
两人在屋里说话,吉喜和吹笙还有丫鬟福意守在外边,三人垂手站着,脸上表情都很是紧张。
这时候,有婆子匆匆进来:“郡主,长宁侯府十姑娘站在外边,说一定要见十一姑娘一面。”
陆听澜眉心不由蹙起,正想回了婆子,让姜云舒滚出去。
姜令檀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小声说:“我就算暂时不回长宁侯府,她若日日这样闹着要见我,我也不可能在你这久留。”
“还不如再见她一回,看她究竟有何要说的。”
“让她进来。”陆听澜吩咐。
“是。”
没多久,姜云舒带着丫鬟进了内院,她脸上表情有些紧张,目光四下打量。
姜令檀站在窗子前看过去,半年多不见,姜云舒看似胖了一点,也比之前高了许多,只是越发长得跟周氏相像。
“十一妹妹真是好大的阵仗,我作为姐姐,你竟然也不出来迎一迎?”姜云舒站在门前,不敢进去。
她自从听了应知宁跟她说的那些话,还有之前在长宁侯府门前被陆听澜吓得差点以为要被一刀捅死,她对陆听澜这位嚣张跋扈的郡主,算是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不知姐姐要问什么?”姜令檀声音平静。
姜云舒冷笑:“我就问问,既然母亲已经给妹妹定了婚事,妹妹打算何时回去。”
“祖母和母亲日日记挂着妹妹,妹妹作为家中最小的姑娘,也真是愈发的嚣张不孝。”
姜令檀闻言,也只是眯了一下眼睛:“婚事?姐姐可莫要信口胡诌。”
姜云舒得意道:“怎么会胡说,听说是一个难得的好婚事,嫁给人做正妻,这可是几个出嫁的姐姐里都得不到的好福气。”
“正好妹妹回了玉京,倒是男方送婚书时,妹妹正好可以回去看一眼。”
姜令檀不解姜云舒这话,只是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姐姐想要我回去,不如办个诗会,像上回一样大家游湖热闹。”
“若有这样的热闹,指不定我就听了姐姐的话,连夜回去了呢?”
姜云舒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咬牙。
婚事的一说,她也只是偶然从母亲听了一嘴,只是当时姜令檀并不在玉京,就算强行把人许了,等到嫁人的时候都找不到人,那还怎么嫁。
现在好了,要瞌睡来了枕头,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告诉母亲姜令檀回了玉京。
只要祖母和父亲同意,就算有华安郡主护着又如何,郡主已经嫁人了,她手再长也管不到长宁侯府的家务事,除非她这位看着柔弱,实际上运气好得不行的十一妹妹还能找一个更厉害的人护着。
想到这里,姜云舒得意扬了扬下巴:“妹妹等着就是。”
她特地过来,就是想要确认一下姜令檀是否真的住在镇北侯府,眼下她恨不得立马赶回去把这事与家里的长辈说了。
等姜云舒离开,姜令檀疲惫捏了捏眉心。
姜云舒口中的婚事恐怕是真的,若她趁着这事回府,想必周氏她们也不会怀疑什么,但这样叫她嫁人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眼下要做的就是等长宁侯府派人来镇北侯府强行接她的时候,把陆听澜一起带上,只要陆听澜在,到时候就算不给长辈体面,也就无所谓了。
这样想着,姜令檀朝陆听澜笑了笑:“到时候恐怕是真的要麻烦你。”
陆听澜摇头,眸光微微一闪:“不碍事,你只管找我。”
“我与你一同回去,长宁侯府不过是纸做的老虎,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倒是你与太子殿下的事。”
“真打算一直这样隐瞒下去?”
姜令檀手一抖:“我……”
她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陆听澜伸手捂住了唇:“不必说,无论你有什么安排,早些打算我也好替你谋划一二。”
第117章 大可试一试
姜令檀在这一霎间, 心内涌上一股酸涩。
她只是轻微仰头望着她,移不开目光,渗着冷汗的掌心用力反握住, 重重点了一下头:“好。”
陆听澜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回去吧。”
“近来玉京恐会生乱,你出门就算带着人我也不放心。”
“若没什么事就留在殿下的东阁……”她声音一顿,目光投向远处似有顾虑极快闪过, “殿下既然愿意替齐氏平冤, 就算他知晓你的身份想必也不会太过在意, 你莫要因着这事紧张。”
有些话陆听澜不太能说得直白,她怕弄巧成拙, 坏了两人的关系。
毕竟以太子殿下的心性和手段, 怎么可能会猜测不到姜令檀的身份, 只要他愿意,暗卫营的探子能把人祖宗十八代都翻得清清楚楚。
姜令檀愣了一下,并没因为陆听澜的话放松下来,勉强朝她扬起一个软软的甜笑:“我知道的, 你也不必担心我。”
午膳后,姜令檀回东阁。
她心底藏了事,人一回来就去了里间的小书房,本想写字静心,可在书桌前站了许久,她手执毛笔却许久没有落下。
吸饱了墨汁的笔随着她手腕一抖,漆黑的墨滴在雪白的宣纸上,转眼染了一大片污渍。
“在想什么?”谢珩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她身后站了许久。
姜令檀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他:“殿下。”
“没……没什么。”她眼底慌乱都没来得及掩饰。
“心中藏了事,所以静不下心对吗?”谢珩静静看她许久, 忽然出声,唇边还含着笑意,只是过于沉冷的目光叫她看着有些害怕。
姜令檀感觉整个后背都凉了,他幽深不见底的墨瞳像是能把她看透,想要否认又怕他看出更多别的东西,只能强行转移话题说:“殿下,我方才出东阁去镇北侯府半道上,遇到寿安公主了。”
“嗯,伯仁已经告诉孤。”
谢珩眉梢微微一拧,走上前抬手从她手里拿过毛笔随意搁在桌案上,薄唇压出几许晦暗:“寿安已有数月身孕,方才在宫中不小心跌了一跤由太后宫里会医的嬷嬷诊出。”
姜令檀在这一瞬间感觉头皮都炸了,红润的唇微微张开,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她不是……”
“对。”
谢珩站着,比她高出许久,此时慢慢俯下身体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道:“如你想的那样,并不是贺兰呈的孩子。”
“是她被漠北骑兵掠走那次?”姜令檀瞳孔冷缩。
谢珩稍稍敛了眼中的幽色,冰冷的指腹托起她下颌:“这是她自己种的苦果。”
“若当时不是害你,不来雍州,就算是贺兰呈死了,她依旧是西靖高高在上贺兰小王妃。”
姜令檀意识到什么:“她能顺利回玉京,西靖并不知寿安已有身孕?”
谢珩指尖朝上,用力在她唇上压了压:“西靖那位皇叔贺兰公瑾又不是吃素的,若知晓寿安有孕只会把她腹中孩子当成是独子贺兰呈的血脉。”
因为饮食和生活习惯的不同,漠北男人多数生得高壮,骨相也更深邃些,特别有些瞳孔的颜色偏向墨灰或者浅褐色。
寿安若真的敢在西靖把孩子生下来的,于她而言这孩子就是夺命的刀,她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西靖。
姜令檀深吸一口气:“她并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对吗?”
“对。”
“那太后娘娘的那?”姜令檀眼睫一颤,声音透着紧张。
谢珩指腹摩挲着她唇上的柔软,语调勾着一分冷笑:“太后不喜欢寿安。”
“应该说,太后不喜欢任何与司氏有牵连的人,同样包括孤。”
姜令檀不解望向他,想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忽然被他揽着腰抱了起来。
他声音沙哑,那抹冷笑被他垂眸的动作掩了过去:“为何这样看着我,觉得孤同样可怜?”
姜令檀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不敢当着他的面承认,惊慌之余,努力平静声音:“我不敢。”
谢珩并没有揪着这个事不放,单手把人往怀里一摁:“近来你若要出东阁寻华安郡主凡事小心些,寿
安肚子里的孩子她肯定不会留下,倒时她真疯起来那腹中孩子出来做文章,就算孤能护下你……”
后面话谢珩没说,可姜令檀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之前寿安公主想回玉京悄无声息把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隐瞒下去,可今日在太后宫中被嬷嬷诊出有孕的消息必然会传回西靖。
她肯定会在西靖贺兰公瑾派人强行把她接回去之前,把腹中孩子这个隐患给除去。
既然有这种打算,以寿安睚眦必报的性子,陆听澜会变成她最好的目标。
到时候一石二鸟就算太子有心要护,可腹中血脉关乎两国的联姻,只要生事就不可能轻易平息。
“我知道了。”姜令檀感激地朝谢珩点头。
她声音轻轻的,紧绷的背脊渐渐在他怀中软下来,难得没有伸手推开,也没说任何拒绝他的话。
“善善。”谢珩深深看她许久,“今日回来,可有什么话想对孤说?”
说什么?
姜令檀对于他这样突兀的问题,似懵了一瞬,她今日除了见陆听澜外,剩下就是遇到姜云舒说长宁侯府给她定了亲事。
本能想要回避,不知出于何种缘由不想让他知道,虽然她不会按照长宁侯府的意愿乖乖听话,她不也不想太子知道。
不是怕他生气,而是潜意识觉得他若知晓,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恐怕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