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谢珩指腹摩挲着她软软的指尖,时不时捏一捏:“为什么不是孤做的?”
姜令檀摇头:“我相信殿下的人品,就算公主有再多的过错,殿下决不会毒害她腹中无辜的胎儿。”
谢珩戏谑道:“那可不是贺兰氏血脉,孤不在乎。”
姜令檀指尖那点嫩肉被他摩挲得炙热,轻轻喘了一下,依旧认真道:“我相信殿下。”
谢珩的确不屑对谢含烟腹中的胎儿下手,但辅国公府可不是这样想的。
公主守寡回宫,无牵无挂还好,若真生下西靖嫡出的血脉,而且当初和亲又是被司家算计才去的,就怕谢含烟日后仗着孩子能呼风唤雨。
太子本就与司家离了心,再来一个恨司家入骨的公主,只会雪上加霜。
所以谢含烟回南燕,一传出有孕的消息,辅国公就不打算这个孩子能顺利生下来。
贵妃没了可以再送人进宫,司家有的是女儿。
孩子没了就是没了,最好一劳永逸。
第128章 甘心吗?
这时候, 天色已经黑透。
姜令檀坐在马车里,大半个身体都被男人揽在结实有力的臂弯内,她不由自主想到谢含烟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一刻脸色淡得厉害。
据说腹中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白日还是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心口猛然窜起一阵寒意, 春末的风吹开车帘落在身上, 凉水一般涌遍全身。
姜令檀盯着车厢内朦胧的烛影不禁恍了神, 直到马车入宫,微微一震然后停下。
“善善, 随孤出去。”谢珩声色清冷, 不疾不徐。
姜令檀发冷的手掌心倏地一蜷, 又慢慢松开,她长睫颤了颤看向车外单手挑起车帘的男人。
月影泠泠,眼前男人指节修长干净,指尖拢出的弧度格外漂亮。
他看似朝她微笑, 姿态却也显得是那样不容拒绝的强势。
姜令檀脑中有瞬间的空白,下意识抬手,柔软的指尖落在宽大的掌心内:“殿下想做什么?”
谢珩勾唇却不答,手臂用力把人给带进怀中,宽大的大氅兜头罩下,姜令檀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大氅挡了视线。
迦楠香清冷落在鼻尖,她在瞬息间被人打横抱起,耳廓贴着胸膛, 咚咚咚有力跳动的心脏声不绝于耳。
视线被阻,听觉便变得十分敏感,一路走过宫婢内侍跪地请安行礼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谢珩没说话,步伐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节奏。
姜令檀呼出热气不安地在他怀中动了动,她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稍稍松开一些,试探性攀着男人宽阔的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窸窸窣窣听不清的说话声。
姜令檀呼吸一顿,紧接着一声凄厉且尖锐的叫喊声像是要划破夜色。
“不怕。”谢珩在她手掌心握紧的瞬间,轻轻拍了拍。
姜令檀听出来了,那是寿安公主谢含烟的声音。
尖叫过后是让人呼吸凝滞的死寂,好似有人踉踉跄跄扑倒在他们身前。
谢珩语调冷冷:“姑母这是作何?”
“太子……”
“珩儿、”
“能否让芜菁娘子进宫,救救你妹妹。”往日高高在上的司贵妃娘娘满脸泪痕,脸上的妆早就花了,但她根本顾不得这些,卑微又可怜跪在地上。
“救救她。”
“你是南燕储君,只要你开口,你妹妹她腹中的孩子一定有救。”
“有救?”谢珩笑了笑,俯下身,用极轻的声音缓缓道,“听闻姑母妆奁口脂最艳不过。”
“口脂?什么口脂?”司贵妃像是被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砸蒙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入,喉咙一阵阵的干涩。
寿安和亲她心有愧疚,当得知西靖贺兰小王贺兰呈莫名暴毙的消息,她既忐忑又期待。
忐忑于女儿在西靖的处境,期待便是她宝贝如明珠一般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若得陛下心软总能寻得机会回到南燕。
公主守寡不是大事,等过个两三年风声过去,一样能寻个体贴和心意的夫婿,再说女儿可是为了南燕联姻做出的牺牲,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得敬着她们母女一些。
千盼万盼费尽了心思和手段总算把人平安接回玉京,谁曾想给太后请安那日,竟然被嬷嬷看出了寿安腹中有孕,这是连她身为母亲也不知道的事。
她先是惊疑不定,然后就像是被突然的惊喜砸中了,她比谁都清楚若是寿安能平安诞下腹中孩子,日后她们母女的身后不光是南燕司家,而是整个西靖王室。
有孕自然要请御医重新诊断,保胎的药方,静养的宫殿,派人送往西靖的密信,一桩桩一件件,只等孩子平安降生。
只是司贵妃如何也想不到,淮阳侯府赏花宴这日,她的女儿出宫还不足两个时辰就被神色慌张的宫婢送回长信宫。
等回了寝殿解开身上厚实的大氅,血顺着裙摆的花纹流了满地。
她根本没有余力审问宫婢,只喊破的嗓音吩咐嬷嬷去请宫里的御医。
经过谢珩这么一提醒,司贵妃掌心撑在地上咬牙站起来:“把本宫的口脂拿来。”
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谢含烟闭眼躺着,从犹似皮肉被撕扯开的剧痛中回过神,隔着屏风她听着殿外说话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冷冷嘲了声:“母妃着戏是做给谁看?”
“女儿如今没了腹中的孩子,母妃应该庆幸,毕竟没了孩子这个依仗本宫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那也是你们司家用费的一枚棋子,已经掀不出什么风浪。”
司贵妃像是被这声音钉死在地上,蓦地转身隔着屏风与里头的人遥遥相望:“寿安你怀疑我?”
谢含烟冷笑:“难道不是?”
她闭着眼睛,被冷汗湿透的手掌心抚过小腹,平坦到让她觉得不适。
她紧紧抿了一下唇,孩子够小并未长开,如今死胎生下又在腹中憋了许久,根本看出有漠北血脉,她有些放松也有点愉悦想笑,可笑着笑着泪水就不受控制滚了下来,打湿了脸颊。
谢含烟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哭什么,本是无力躺平的身体不受控制蜷缩起来,眼中布满了森冷的恨意。
从淮阳侯府离开时她就猜到是谁做的手脚,但是她恨啊,可更不甘心只惩戒司馥嫣一人,所以宁可疯也要让整个辅国公府去陪葬,包括她的母亲。
想着这些,谢含烟又哭又笑,在宫人拿来热帕子给她擦手时,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我乃西靖小王妃,杀害皇嗣便是重罪,今日长信宫上下不给本宫一个交代,本宫明日便启程回西靖,贺兰公瑾绝不会善罢甘休。”
“寿安,你疯了?”司贵妃踉跄一下。
谢含烟小产后的身体虽虚弱,她却笑得格外的无所谓:“女儿没疯。”
这时候,御医已经验完长信宫所有的口脂,他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娘娘,这事下官必须上禀陛下。”
“口脂有什么?”司妃妃失神如同呢喃自语。
“回娘娘,长信宫所有口脂中都掺杂了麝香、夹竹桃以及桂枝粉末,若是常用容易导致妇人滑胎不孕。”
“方才嬷嬷取了寿安公主从娘娘宫中取的口脂,是一样的方子。”
“怎么可能。”司贵妃死死盯着眼前的老御医,她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
姜令檀缩在谢珩怀中静静听着,身体不受控制轻轻发颤。
淮阳侯府办宴,她本以为有昭容长公主和嘉兰郡主在场,就算生事,恐怕也是寿安等人针对她和陆听澜的手段。
这孩子她从一开始就清楚寿安不会留下,可她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竟然扯到了长信宫内。
她不信其中没有太子的手段,只是想不通扯到长信宫的最终目的。
谢珩掌心隔着大氅拍了拍她的脑袋:“害怕?”
姜令檀没有否认,轻轻点头:“嗯。”
谢珩笑道:“宫中脏乱,但也总有干净的一日。”
姜令檀不懂他话中含义,在黑暗中仰起头:“殿下,我想回东阁。”
“好。”
谢珩抱着姜令檀转身走出长信宫,高高玉阶上他身后的灯火通明的宫殿,而阶梯之下许久来长信宫的天子还有苍老佝偻的太后周氏。
“太子。”帝王谢昀运微抬目光。
“父皇。”
“皇祖母。”谢珩一步步迈下台阶,嗓音变得沙哑。
“这是?”谢昀运看向他怀中的大氅。
“是儿臣的宝贝。”谢珩目光漆黑如墨,没有半点温度。
姜令檀僵着身体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可这简单的对话之后,好似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直到进了马车,男人掀开大氅露出她被憋红的脸颊。
“殿下进宫,是怕司贵妃娘娘为了保全辅国公府,隐瞒下口脂有毒的事情吗?”姜令檀喘了口气,小声询问。
谢珩挑了挑眉:“为何会这样觉得?”
姜令檀咬了一下唇说:“因为司妃娘娘一向权衡利弊,寿安没了身孕,她就算再恨司家也不能没了辅国公府的庇护。”
谢珩冷笑:“可辅国公却不见得想留下她。”
“只会频频闹事的公主,左右摇摆不定的宫中娘娘,贵妃没了可以再送人进宫,司家有的是女儿。”
马车在轻轻摇晃,姜令檀竟一时分不清楚是不是身体在微微发抖。
“伯仁,同姑娘说说。”谢珩声音很淡。
伯仁也不知藏在哪道暗影下,声音一丝不苟:“属下回禀姑娘,长信宫中混了落胎药的口脂在今日寿安公主出宫前往淮阳侯府的路上,就已经被长信中的宫婢悄悄替换掉。”
“幸好殿下料事如神,自从回了玉京后一直拍人盯着辅国公的动静,才留了这些证据。”
姜令檀回过神:“所以淮阳侯府的赏花宴就是一道幌子?”
伯仁噤声不答。
谢珩接过话:“没错。”
姜令檀攥紧袖口,问出了心底许久的疑问:“那为何在淮阳侯府寿安明明已经中毒,却要忍着回到长信宫。”
“如果是淮阳侯府,她一口咬定是我和陆听澜动的手脚,她一样有机会。”
谢珩摇头,怜惜点了点姜令檀纤长浓密的眼睫:“寿安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当时你点出‘口脂’二字时,想必寿安也反应过来毒究下在哪里,在宫中能对她下毒的人不多,她就算再蠢笨也是自小长在宫中,什么样子的手段没见过。”
姜令檀听完后沉默良久:“我知道了。”
想了想她又问:“严大人什么时候能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