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陷入昏暗的瞬间,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布满红痕的指尖颤着往上一扯,本想扯落男人脸上覆着的獠牙鬼面,却因为力气不足,指腹从他纤长的眼睫上滑过。

  刹那间,空气宛若静止。

  谢珩掌心一颤,骤然从沉溺于暴虐嗜血的渴望里,回过神。

  他鼻息微促,瞳仁隐隐发颤。

  昏暗室内,一盏银烛泛着冷光,犹似轻纱笼在少女的肌肤上。

  目之所及,那霜白似雪的肤色,因被大片大片蔓延到血肉里的红痕沾染,从薄薄的背脊一路延伸至纤细的手腕内侧。

  素淡与浓烈勾缠,是难以言喻的视觉冲击,既含蓄又放浪。

  谢珩抬手,修长指骨漫不经心扯落面具,冷峻侧脸轮廓凉薄凛冽,他眼中有种不容置喙矜贵。

  “鼓瑟。”

  他既轻又淡的声线,还透着一丝细微不可查的晦暗。

  冷白的眉心皱了皱,唇角紧抿的弧度,淡得像风霜刮过:“进来伺候。”

  “是。”

  殿外,早已天色大亮。

  鼓瑟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一行人轻手轻脚上前,掌心的托盘上放着早早就准备好的衣物、伤药还有熏香。

  谢珩眸色半敛,转身瞬间视线莫名一顿,落在少女紧紧蜷着的指尖上。

  她柔软的手心,握着一颗玉珠,是挣扎时不小心从他腰上玉带生生扯下来的。

  谢珩迈出一步,在转身离开的瞬间,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脑中闪过少女一双娇俏灵动的眼眸。

  她应该格外的爱美,乖顺时像是随便欺负一下就会偷偷哭上许久。

  若是醒来瞧见身上的模样,眼下又是寄住在陆家,以她那样幼兽一般小心翼翼试探的性子,身上的伤也不知要藏到什么时候。

  谢珩修长指尖在檀木窗沿点了点,发出细微的叩叩声。

  鼓瑟和身后的小丫鬟手中动作同时一僵,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步伐一转,又走了回来。

  “去把‘莹玉’拿来。”

  他清润嗓音,除了疏离外听不出旁的情绪。

  鼓瑟却莫名心口一跳,忙不迭地垂眸从暗格里拿出青玉色的瓷瓶,恭敬上前,双手奉上。

  “莹玉”珍贵,千金难求,传言中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加上药方早已失传,这药就算是宫中也所剩无几,是用之则少的东西。

  膏药在谢珩冷白的掌心中化开,他眸色淡得像三九寒冬里的雪,指腹动却是作少有的轻柔克制。

  昏迷中,姜令檀没有意识地蜷紧身体,她玉颈下的肌肤,根本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到处都伤得严重。

  谢珩掌心涂药时不敢用力,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少女绸缎一样光洁的雪肌,到底有多娇嫩金贵。

  四下无声。

  鼓瑟带人退远,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转眼翌日。

  姜令檀从昏昏沉沉中睁眼,她盯着帐定承尘的视线,凝滞一瞬,细软指尖紧紧攥住身下的香衾,掌心捂着心口,跳得极快。

  她回来了,在睡梦中,再次被人悄无声息送回了镇北侯府客房。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小丫鬟提着食盒推门而入,一双圆圆的杏眼十分讨喜,她声音很是活泼:“姑娘方才说想吃牛乳羹,奴婢给姑娘端来了。”

  “去年冬日桂花开得好,奴婢做主给姑娘在牛乳羹里添了些桂花蜜。”

  “姑娘趁热吃。”

  姜令檀闻言,霎时愣住,手脚僵冷坐在床榻上。

  她身体上,掩于衣裳下的伤口,不过是轻微动作,就如虫蚁啃噬,无时无刻不在疯狂提醒她,昨天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可眼前丫鬟,笑眼弯弯同她说话的模样,荒诞如同白日梦魇。

  “牛乳羹?”

  “我多久前吩咐的?”姜令檀红唇轻抿,压下心底涌出异色,朝丫鬟指了指桌上的牛乳羹,指尖轻轻比划问。

  “多久前?”

  小丫鬟眨了眨眼,有些不解道:“姑娘是两刻钟前吩咐奴婢的,可是牛乳羹加了桂花蜜,不合胃口?”

  姜令檀一颗心沉得厉害,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这样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硬生生变出一个,已经消失整整一天一夜的“她”出来。

  然后再用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又把她悄无声息换回镇北侯府。

  姜令檀越想越觉得胆寒,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算她能彻底摆脱长宁侯府的控制,但只要那个神秘人愿意,依旧可以随心所欲把她掠走。

  就算哪一日,她被吸干血悄无声息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这世间也不会有人察觉。

  她就像是被那人衔在口中,永远逃脱不了的猎物。

  姜令檀顿时手脚冰凉,勉强克制住脸上的情绪,指尖捏住汤匙,食之无味搅着瓷碗里的牛乳羹。

  她究竟该如何摆脱,黑暗中无形的囚笼。

  这一夜。

  她睁着眼睛几乎熬到天色朦胧,才起了几分睡意。

  睡着不到一个时辰,还迷迷糊糊时,她又被伺候的小丫鬟叫醒。

  “姑娘。”

  “今儿得早起。”

  姜令檀不解看向小丫鬟,以及她手里捧着的一套早早准备好的胡服。

  小丫鬟献宝似的往前举了举:“今日是入秋前最后一场夏猎。”

  “若是起晚了,到时人多堵在官道上,就耽误了进山的时辰。”

  夏猎?

  小丫鬟见姜令檀眼中迷茫依旧未消,自顾自道:“姑娘同郡主一同用膳时,点头应下的。”

  “姑娘忘了?”

  姜令檀眼底有淡淡的血丝,背脊紧绷,微翘的唇角含着嘲弄。

  她消失在镇北侯府的一整日,那个神秘的“她”,倒是胆大。

  夏末,阳光极好。

  姜令檀坐在镇北侯府准备的马车里,她穿着一身与华安郡主样式相同,只是颜色不同的胡服。

  开襟的翻领长袍,衣窄贴身,领口和袖口用银丝绣着精致的芙蕖花纹。

  长裤、革靴,腰间为了应景,还挂了一把精致小巧但并不锋利的匕首。

  她本就生得白,远山紫色明艳,更是把她衬得娇柔旖旎,无论浓淡,一颦一笑皆是流风余韵,令人为之倾倒,惊心动魄貌美非常。

  “十一姑娘。”

  姜令檀听见有人喊她,还未反应过来,车帘就被人从外头掀开。

  本在跑马的华安郡主,身上带着潮潮的晨雾,不管不顾躲进马车里。

  她估计是渴得厉害,连喝了两盏茶水,抿了抿透着水色的唇瓣,抬手指着马车车厢外:“我方才遇见三皇子那个棒槌。”

  “一路跟在太子殿下的马车后方,喊大哥。”

  “容我先躲躲。”

  姜令檀听闻陆听澜提起三皇子,也不由跟着弯唇笑一下。

  她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她从二皇子府逃出来被陆听澜救回镇北侯府。

  这位胆大妄为的华安郡主,竟然直接带人把二皇子的腿给打断了,最后还无缝衔接嫁祸给了出门遛弯的三皇子。

  三皇子满口喊着冤枉,但是全玉京包括天子在内,都没人信他的鬼话。

  越想越不甘心的三皇子,只能四处打听,终于查到出事那日,陆听澜和施故渊一群人就在别庄附近,昭容长公主的庄子里办赏酒宴。

  三皇子又不是真蠢,加上施故渊还是有案底的。

  从那以后,三皇子一心认定自己是被嫁祸栽赃了,现在只要遇到陆听澜这一帮人,他就要无差别攻击,发一次疯。

  今年最后一场夏猎,有三皇子在,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姜令檀暗暗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捏着挂在细腰上的匕首,渐渐走神。

  朝野皆知,太子最仁慈贤善不过。

  等会若是遇到太子殿下。

  她是否该……

第20章 “求殿下庇护。”……

  还没等姜令檀下定决心。

  官道上平稳行驶的马车,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身体当即不受控制朝前跌去。

  若不是一旁的华安郡主陆听澜眼疾手快,把她扶稳了。

  她这一摔,衣裳下藏着的那些才结痂不久的伤痕,估计得再次破裂渗出血来。

  就算这样,姜令檀依旧痛得眉心不由蹙起,唇色也在瞬间变得浅淡,她小心地往下扯了扯紧窄的胡服袖缘,就怕雪白手腕上斑斑红痕被人看见。

  “怎么回事?”陆听澜一双明艳动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掀开车帘朝外问。

  马车外,侍卫表情少见地僵硬,伸手朝侧边指了指,声音艰涩道:“回主子。”

  “是三殿下的马车。”

  “三殿下”这几个字就宛如某种魔咒。

  姜令檀眼睁睁看着陆听澜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咬牙切齿,然后果断卷起衣袖,抽出腰上挂着的鞭子,一副要找三皇子谢清野干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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