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被雨冲得到处都是?”

  另一人回道:“天要下雨我难不成能拦得住?”

  “依照六爷的吩咐,这些年从不敢放松半分,有那么多矿打掩护就连天子那边都瞒得死死的。”

  “谁知大水冲了哪家龙王庙,接连倒霉,还冲出那么多红了吧唧的丹砂出来。”

  “我都说先压着,不要报上去,你非派人去工部通报。”

  “既然都通报了,你又来怪我?”

  “晦气。”

  姜令檀眨了眨眼睛,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丹砂”二字,这几日已经是数次出现,恐怕也是其中的关键。

  她不禁往前迈了一小步,还想听得仔细些。

  却忽然听见太子殿下压着声音,极低了笑了下:“若是好奇?”

  “孤带你出去打个招呼?”

  姜令檀登时就震惊了。

  疯了么?

  他们这是在偷听好不好,打什么招呼?

  是打完招呼,拿她祭天么?

第32章 “不可以哦,再看要长针……

  姜令檀果然吓得纤瘦肩膀一抖, 也没来得及深想,本能躲到太子身后。

  谢珩像是被她小举动取悦到,看着她因情绪起伏泛红的眼眶, 有些坏心思抿唇笑了下,用呓语般的声调缓缓道:“果然是个小傻子。”

  “逗你罢了。”

  姜令檀眼尾刚泛出的些许泪花,霎时收了回去, 她以为太子殿下是要拿她去“祭天”, 结果他轻描淡写告诉她, 是在逗她?

  心里腹诽,柔弱背脊却可怜兮兮颤了颤, 清凌凌好似会说话的大眼睛, 暗暗中骂得可凶了, 她觉得

  自己背对着太子殿下,他总不会发现。

  却不知,太子垂眸居高临下,把她脸上细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瞧着怯弱胆小, 实际上敏感得很,若是把她那惊惶又可怜的小模样剥开,也不知内里藏着怎样一只张牙咧嘴的小东西,她总以为自己在他面前掩饰得很好。

  “走吧。”谢珩唇角隐着一丝来不及收回的笑意,伸手隔着衣袖,握紧她纤细的玉腕,两人悄无声息从侧边一扇隐得极深的暗门走出去。

  花娘就候在外面,见两人出来, 当扭着腰肢上前。

  她也不问别的,就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手里的团扇都快被她摇出花来。

  “说吧。”

  刚才那些消息, 谢珩是满意的,他牵着姜令檀往前走,连头都没回,一眼就瞧出花娘欲言又止的心思。

  花娘摇着团扇的手腕一顿,试探性问:“之前求先生您帮寻的那个孩子。”

  “可有消息。”

  “寻到了。”

  “你想见他?”谢珩唇角勾了勾,姿态优雅侧身回眸。

  他瞳色很深,把花娘来不及掩饰的惶恐软弱,尽收眼底。

  “我……”花娘张了张嘴,握着团扇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泛白,她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命门一样,双颊没了血色,眼中神采也渐渐淡去,像是触及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算了。”

  “不如不见,今日是花娘唐突,请先生赎罪。”

  “下不为例。”

  谢珩侧脸十分清俊,声音很平淡,沉黑的视线一闪,慢慢收回。

  那股落在身上,宛若有实质的威压霎时一空,不过瞬息而已,花娘整个背脊已经被冷汗打湿,前方那道清冷孤傲打扮素净的身影,令她望而生畏。

  就连心底那点隐秘的好奇,花娘都得藏得严严实实,不可探查,查之必死。

  退思园很大,一路走来形形色色打扮的小娘子多不胜数,但总给人一种此处只是吟诗作对清雅之地。

  姜令檀落后谢珩一步,穿过层层叠叠花木,绕过各色水榭,到了一栋宛若能登高摘星的小楼前。

  她仰头看去,金丝楠木的牌匾上,龙飞凤舞书写“暖楼”二字。

  花娘此刻已经恢复了那副美艳慵懒的模样,轻飘飘摇着小扇,笑颜如花道:“今儿千金宴,能入得了退思园内苑身份的客人,基本来了。”

  “楼里重新翻修,奴家费尽心思整了新奇玩意,正巧带您过去瞧一瞧。”

  她说着,抬手撩起层层叠叠的纱帐,露出暖楼内别有洞天的景象。

  姜令檀一点没有准备,差点就被里面至极奢华装饰,晃了眼。

  “暖楼”其实是一座极大的圆形八角戏楼,但不同的是暖楼设计巧夺天工,内部自上而下掏空,用粗壮的金丝楠木做梁做柱,整栋楼是一个八卦阵的形状,内部有八个面,每一面都设有栏杆,精雕细琢令人叹为观止。

  目之所及玉碗、金杯、象牙筷,就连垂下的丝幔都用金线银线穿着五彩的玉石玛瑙珍珠,没有一处不是极致奢华的。

  这样的地方......

  姜令檀只是匆匆打量一眼,心底莫名便生出了一丝胆怯。

  她回首,想要找伯仁和程京墨的时候,却发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不见了。

  抬眸往前看,除了太子殿下隔着衣袖握紧她雪白皓腕的那只大掌,他走在前边的身影也被浮云一样的轻纱挡着,若隐若现。

  一路上由花娘引着,往上走了一层木质楼梯,再走到暖楼最正南面的雅间。

  雅间精巧,倚着栏杆的那一面是正向戏台,垂着缥缈轻纱,若不刻意探出身子往外打量,那就是只听人声,不见人影。

  栏杆很高,姜令檀往下看,她惊奇发现“暖楼”竟是下陷的。

  她方才明明是从一楼进去,上了二楼,可现在却是三楼位置,纸醉金迷、酒肉池林,不知有多少活色生香。

  “有趣吗?”

  谢珩抬手,冷白指腹像是要从她微颤的眼睫上擦过,在半空中一顿,不疾不徐移开,掌心拨开垂在她身旁的薄纱。

  这地方,恐怕比她书里见的那些青楼酒肆还要过分许多,她是女子,本应不该来这种地方才对。

  自小养成的教养和规矩,让姜令檀想要摇头否认,但心底又不得不承认,这里有太多她没见过的东西,是有趣的。

  谢珩得不到她的回答,也不恼,对待能取悦到他的物儿,他要比旁的多些耐心。

  姜令檀被他看久了,不得不迎上他的目光。

  清俊眉眼,眉心一颗极妖异的小红痣,明明她知道那红痣是假的东西,可依旧觉得凛然,以假乱真,就像是他皮肉里生长出来。

  仙人美貌,沾染血色,唯独藏了无边风月。

  这声音?

  姜令檀凌乱的思绪,忽然被下方空灵的鼓点声打断,她不由踮起脚尖,垂眸往下看去。

  花娘见她好奇,就在一旁笑吟吟解释:“暖楼重建后,奴家命人把下方戏台掏空了,用数十口大瓷缸填在里头”

  “这缸是试了千百种法子,用青瓷烧制的,每个瓷缸里,装了不均等的水,瓷缸上面再铺上一层极薄的金丝楠木做的板子,每一块板子又镶嵌阴阳鱼的形状的金银,金银内部中空,灌了好几层水银。”

  说到这里,花娘献宝一样指着楼下:“奴家让退思园舞馆训练出来的姑娘,脱了鞋袜,光着白生生的小脚,手脚上再挂以金玲,翩翩起舞时,瓷缸连带着里面的水,还有阴阳相对的金银鱼,一起震动。”

  “那声音,是只有人间才能听上一回的仙乐。”

  趁着说话的间隙,楼下陆陆续续有银铃声传出,层层叠叠的轻纱后面人影晃动,看得并不清晰。

  花娘介绍完暖阁,很有眼色行礼,退了下去。

  她能凭借一己之力,加上又是弱女子的身份,让退思园在梁州立足多年,若没有一颗剔透玲珑心观言察色,自然是不行的。

  姜令檀面色还算镇定,但她微蜷的掌心已经快被汗水湿透了。

  一路走来,直到进了“暖楼”她才算是瞧明白了,能进退思园的,恐怕都是极有身份的男子,而跟在每个男子身旁的那些姑娘,要么是楼里的姐儿,要么是外面带进来的。

  所以在出发前,太子殿下会再三询问她愿不愿意。

  所以?

  姜令檀心口一悸,她现在的身份是他新寻的“宠儿”吗?

  “想明白了?”

  “怕吗?”璀璨如鎏金似的灯火,映在太子殿下眉心那颗刻意点上去,以假乱真的小红痣上,他漂亮得惊人的眼尾上挑,瞧不出情绪的墨瞳深邃异常。

  怕。

  怎么会不怕,对于那些未知的一切,才是最怕的。

  姜令檀唇色白了一分,她还没来得及深思该如何是好,楼下的鼓点声越来越急,薄薄的金丝楠木板,震得下面的青瓷缸发出清脆的乐律,落在耳中,心跳不禁加快。

  就在这时,暖楼周围下垂的纱幔,被细到近乎透明的丝线勾着,慢慢往上升,朦胧的薄纱拉开,露出三楼和二楼雅间内形形色色的人。

  三楼清幽,每一面只设一个雅间,一共八面。

  二楼拥挤,只有屏风隔出小小的空间,那空间最多只能容纳两人。

  姜令檀悄悄看过去,她发现八卦阵作为外围,圆形作为内围的暖楼已经坐满了人。

  三楼雅间宽敞,但里面只有一张金丝楠木透雕嵌螺钿靠背圈椅,而她们这些所谓的“宠儿”,要么倚在男人怀中,要么跪在男人脚边的软垫上。

  “你若觉得勉强。”

  “孤唤伯仁送你出去。”谢珩语调很轻,落在她耳畔的声音,恢复了平日温和清润的模样。

  他帮了她,那么多次。

  她得念着恩情,就是她之前给他挡过箭,都到了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她能不能选择的问题了。

  姜令檀唇角

  抿了抿,幸好梁州已入秋,天气冷得厉害,她穿得也厚实。

  垂眸压下心底各种纷乱的情绪,她在金丝楠木透雕嵌螺钿靠背圈椅下方的软垫,慢慢跪坐下,是乖顺柔美的模样。

  雅间朝着下方的戏台子,姜令檀发现坐下后,她小小的身体反而藏在雕了花鸟竹松的栏杆后头,除了太子殿下外,谁也看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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