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她心里只盼着,这场“千金宴”能快点结束,所有的事情已经超出她的设想。
“吓到你了?”
谢珩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清润。
姜令檀很累,她闭着眼睛不想说话,小小的身体蜷着。
许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他吓到他了,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若累了。”
“就睡吧。”谢珩看着她,眉头轻轻一皱,淡淡开口道。
他没想到姜令檀摇头,眼中还带着一点倔强,像是已经被惹得炸毛的小兽。
“嗯?”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唇笑了,鼻音轻哼。
姜令檀动了动,努力伸出指尖极为隐晦地比划:“殿下方才说。”
“贺兰太子会有血光之灾?”
“想要看?”谢珩挑眉,语调戏谑。
姜令檀诚实点头,难得一次没有掩饰自己的坏心思,她是把这一次的窘迫全算到了贺兰歧头上。
“好。”谢珩允诺。
不多时,千金宴的重头戏终于开始了。
姜令檀这才弄清,这极尽奢华的宴会,为何要叫“千金宴”。
琴乐声已停,楼下传来花娘的声音,像是在介绍今夜进行竞价拍卖的物品。
姜令檀皱眉听了许久,原来拍的都是奇珍异宝,还有大量的舶来品,以及从未见过的深海里的东西。
千金宴不光拍卖,也能典当,
只不过提供物品的卖家身份是保密的,而买家身份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这也是退思园最刺激的规定,但凡进“千金宴”者,不能遮面,不能弄虚作假,所以来这里的人,大抵都是真实的身份。
往往这种时候,就不是因为想不想要,而是因为大家伙基本上都认识,要是抢不过就丢大脸了。
他们往往会因为争夺一件物品,一掷千金万金。
……
今夜的重头戏,是西靖国十方山矿一块罕见的丹砂玄铁,别说是千金,就算是万金也难求。
毕竟这东西是制造削铁如泥兵器的上好材料,一直被西靖皇室的贺兰家族牢牢把控,就算有钱也难以搞到的东西。
听到“丹砂”二字,姜令檀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抬眸看向太子。
谢珩微不可察颔首,用极低的声音道:“孤有些好奇。”
“今夜谁会买下它?”
姜令檀本以为太子殿下是为了丹砂玄铁来的,就算出千万金也值得,结果出乎意料,自始至终太子只是冷眼旁观众人争夺,他竟连出价的想法都没有。
两刻钟后。
那块稀少难求的丹砂玄铁,匪夷所思竟然被西靖太子贺兰歧用十万两黄金的价格拍走。
只是……
姜令檀小脑袋瓜有些转不过弯来,这东西恐怕就是贺兰太子自己拿出来卖的,怎么又自己买回去了?
他这是吃饱撑着犯贱?
她走神时漂亮的眉心蹙着,清澈无垢的大眼睛里骂起贺兰歧,恐怕已经不止五百字。
就在姜令檀还想再继续的时候,上方一个冷冷的声音带着命令的语气:“孤不是说过。”
“不许悄悄骂人。”
姜令檀再次被抓包,她被他有些视线严厉地盯着,不知所措。
千金宴一直持续到三更天结束,姜令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醒来,就发现已经回到那辆有些简陋的马车上,依旧不见程京墨和伯仁。
她还有些迷糊,就一只修长的手捏着下颌一转,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孤允他的。”
“血光之灾。”太子声音隐含笑意。
姜令檀看到拍下丹砂玄铁的贺兰歧,才骑马出了退思园,就被一群山匪打扮的人带刀追上。
嗯。
是一副要砍死他的模样。
果然是千金一卦,玉口断言。
第34章 一碗银丝面
空气透着雨后泥土与草木的清香, 在风里晃荡,秋夜成了蜿蜒流淌没有尽头的暗河。
马车内是凝固般的死寂,姜令檀脸上表情有瞬间的空白。
她之前想的还是太善良了, 只当西靖太子贺兰歧的血光之灾,最多是被掉下的花瓶砸成脑袋开瓢。
“他会死掉么?”她揉了揉僵冷的指尖比划问。
谢珩愣了一下,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 笑得有些耐人寻味:“不会。”
“孤可不能砸了千金一卦的招牌。”
姜令檀点头, 眼底依旧不掩好奇, 她还想问什么,但谨记自己身份不能过分僭越, 只是蜷着双膝往马车角落挪了挪。
白腻纤细的掌心抠着车窗, 抬眸看向马车外边沉黑的夜色。
西靖太子贺兰歧早就跑得没影了, 后面跟着乌压压一大群山匪打扮准备砍死他的人,也跟着一起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里。
姜令檀在千金宴上小睡过一会儿,现在反倒精神十足。
她有些走神想着,太子殿下的侍卫伯仁和程京墨怎么还不出现, 她和殿下又该如何回去时,马车竟然动了。
不敢置信侧眸看过去,就看到如墨般清隽的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车辕位置上,玉白掌心握着缰绳。
马车快速行驶在夜色里,只有车檐上一盏小巧的琉璃风灯,晃着昏黄的光晕。
夜风吹来,车帘飘动。
姜令檀坐直身体抬眸往前看去, 太子殿下清瘦孤拔的背影,似同清冽的山风融在一起,素白的棉麻直裰掩不去他沉金冷玉的矜贵气质。
之前在退思园千金宴, 他对她做的那些大胆又放肆的事,就像是她做了场荒诞离奇的梦。
“梦里”太子跌入凡尘,成了颠倒众生引诱她的男狐狸精,而她是他怀里不敢轻举妄动,且娇弱不能自理的小宠。
姜令檀抬手,冰冷的指尖按在雪白细嫩的脖颈上,那里被他触碰过的皮肤现在还是红的,虽然已经没了之前那种烫人的灼意,但那薄而冷厉的唇贴上她时。
不能再想了!
姜令檀狠狠晃了晃脑袋,眼底的水色像是要溢出来,恨不得赶紧把刚刚那些臊红的记忆甩出去才好。
可能是她摇头的动静太大,引得专心驾车的太子殿下回头:“怎么了?”
姜令檀莫名觉得紧张,蜷紧的指尖松开,只能胡乱比划寻了个问题:“伯仁和京墨他们怎么不见了?”
她这话引得谢珩低低笑了声,唇角抿着漂亮的弧度。
他们这一趟出玉京,什么事都做得隐秘,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刻意瞒着她。
“没认出来么?”谢珩问。
认出什么来?
姜令檀不解皱了皱眉。
直到太子殿下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黑沉沉能把人吞进去的夜色:“方才砍人的土匪头子。” ???
所以?
姜令檀这才后知
后觉反应过来,带着一群山匪,挥刀要砍死贺兰歧的土匪头子,竟然是伯仁和程京墨乔装打扮的。
难怪自从进了退思园,这两人就悄无声息没了踪影,原来是去乔装打扮,换个身份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姜令檀一颗心跳得厉害,喉咙有些干,指尖比划没有停止:“殿下不拍‘丹砂玄铁’,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对吗?”
“嗯。”太子笑了笑没有否认。
夜里风大他声音又轻,像是要把那极轻的声音吹散。
谢珩伸手,顺势放下了青帷马车前的竹帘,俊美无俦的身影,在竹帘垂下的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姜令檀坐在马车里,手心都是潮潮的冷汗。
她猜不到太子殿下的计划,是在客栈里就有的,还是从玉京出发前就已经算计了西靖太子贺兰歧的行踪。
或者是更早的时候。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全都紧锣密鼓凑成了一堆。
姜令檀根本不敢细问,因为她想到夏猎遇刺时,她替他挡箭,总以为自己的心思天衣无缝。
如果太子殿下有心去查她这些年的处境,或是更隐秘的那些东西,总能查出线索。
他若知道那些事,还会再这样无条件庇护她吗?
姜令檀清冷娇俏的小脸,不由露出一丝紧张情绪,一颗心七上八下悬着,近来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神经,也一下子绷得紧紧的。
马车回到梁州客栈,天都快亮了。
谢珩抬手掀起车帘,不出意外,里头的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小小的身体没有一点安全感蜷缩成一团,双颊红润,纤长浓黑的睫毛垂着,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好在马车铺得厚实,褥子也都是换成上好的蚕丝锦缎。
晨雾潮湿,风也冷得厉害。
谢珩垂眸,那些被他藏得极好的危险从眼底泛出来,落在姜令檀身上的视线,就在欣赏一件无瑕还未雕琢的璞玉,往后如何皆由他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