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馥薇
姚月娥气笑,不就是看不起她吗?
行,那她还就偏要争这一口气。
“师傅,”齐猛恹恹地靠过来,问姚月娥到,“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回去吗?”
“回去?”姚月娥乜他,问:“没听他们方才说州桥附近的巷子里,都是贡户开的铺子吗?我想去瞧瞧,还有他说的那什么藏家?”
要获得藏家青睐,自己闭门烧瓷可不行,这条门路,她也得去摸一摸。
*
文德门。
垂拱殿内议政结束,叶夷简照例约了封令铎往御街吃酒。
马车碌碌地走过人潮拥挤的街道,叶夷简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儿,却见封令铎眉心微蹙,仰头靠在壁板上,一副心力交瘁、生人勿近的模样。
也难怪,闽南路的贪污案和建州两县的洪水还没整明白,淮河流域又现旱灾,而永丰帝心心念念要北伐,结果户部将国库的银子一盘,别说是北伐,就连再来一场天灾,朝廷都不一定挺得过……
而朝中以严含章为首的改革党,此时又鼓吹要朝廷推行新政,充盈国库,以备北伐,故而每次议事的时候,垂拱殿里都吵成一片,闹得叶夷简现在都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他有意活跃气氛,清了清嗓,靠过去对封令铎道:“大理寺最近接了个离奇的案子,还没来得及上报,不如你帮我想想该怎么个说法?”
身旁的人“嗯”了一声,闭着眼纹丝未动。
叶夷简道:“就武安侯家的那个嫡小姐你知道么?前几年还说要跟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说媒来的,结果前几日被发现,在府上自尽。”
“自尽?”封令铎蹙眉,问:“自尽你们大理寺也管?”
“那怎么可能!”叶夷简乜他一眼,继续道:“不过人是
救下来了,于是就问为什么要做傻事啊?结果你猜怎么着?”
叶夷简痛心疾首,“那嫡小姐,竟然有孕了!而且对方、对方就是个无功名在身,常年混迹青楼勾栏,为歌姬妓子们填词的穷词人!而且那小姐是因着听闻他要娶妻,才想不开自尽的。你说说……”
他叹气,恨铁不成钢地道:“好好一个出身名门的贵女,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人当了外室,白白蹉跎几年,还珠胎暗结。哎……也不知这脑子是怎么了,被驴踢了不成?现在武安侯府告到衙门,要治那登徒子的罪,啧啧!”
叶夷简义愤填膺地说完,却发现身旁之人更加沉默了。
他有些忐忑地迎上封令铎那双泛着寒光的凤眸,咽了咽唾沫,摸着自己的脸颤着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封令铎黑着脸不搭理他,兀自叫停马车,行了下去。
如今正是傍晚日入的时刻,街道上人潮汹涌,路人和小贩行色匆匆。
封令铎闷头走在前头,回想着叶夷简方才的那番话,心中郁气愈发沉重——给人当外室、白白蹉跎几年、青春错付、最后还落得个凄惨自尽的下场、脑子被驴给踢了……
心口一把火烧起来,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忍了这么些时日不去见姚月娥,就是为着这一口气。
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绝对不可以退让!
下定决心,封令铎握拳在州桥的石墩上,狠狠地锤了一把。
“诶!好巧啊!怎么你们也在啊?”
身后响起叶夷简的声音。
封令铎整理好思绪,一转身,就听见他兴冲冲地道:“刚好我们也还没用晚膳,要不一起吧?”
“姚师傅。”
姚月娥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叶夷简。
她望了望天色,发现薄暮冥冥、华灯初上,如今已是饭点。
今日忙了一整天,方才不觉得,现下松懈了,只觉五脏六腑都在唱空城计,而一旁的齐猛也是面如菜色,一副免力强撑的模样。
姚月娥不是个忸怩的性子,当下便答应了叶夷简的邀约,只是随他没走几步,视野里便撞进另一道身影。
姚月娥怔了怔,倒是想起上次这人踹了她家的门以后,两人似乎是有好几日都没再见了。
其实也不怪姚月娥心大,那次封令铎走后,她是想搬出去住的。
结果在上京城问了一圈,姚月娥才知道,这里的宅子都兴的是押三付一。
这么一来,她能租得起的房子,就太破了;不破的房子呢,她又租不起。等她把房租一交,等于是在这上京城里,别的啥都干不了了。
况且这一趟上京之行,姚月娥本来就为的是学东西,若是因着跟人怄气模糊了此行目的,那才叫买椟还珠、本末倒置。大不了等以后赚了钱,再将房租给补上就是。
于是这么想开了,姚月娥也就不纠结无关的事了。她将精力都放在正事上,自然就忘了自己和封令铎的龃龉,如今乍然相逢,她才想起之前,两人似乎是不欢而散的。
封令铎也在此时望了过来,四目相对,气氛霎时便有些微妙。
叶夷简浑然不觉,行出两步才发现姚月娥没跟来,回头又问:“怎么了姚师傅?还有事?”
“啊?”姚月娥有些尴尬。
可她已经答应了叶夷简,若是因着封令铎就反悔,反让人觉得她有多在意似的。
思及此,姚月娥绽开一抹微笑,对叶夷简道了句“没事”,便领着齐猛提裙跟上了。
几人去了上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樊楼。
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其间明暗相通,灯烛晃耀,宏伟璀璨,宛如天上宫阙。
姚月娥从没去过这样的地方,不知怎的当下便有些腿软,上台阶的时候一个不察,倏地踩空一级。
“唔……”
没出口的惊呼,被后腰上那只有力的大掌给截住了。
他很是自然地在她腰上扶了一把,火热的温度透过夏日里薄薄的衣衫,让姚月娥整个脊背都麻了。
看着前面齐猛和叶夷简的背影,不知怎的,姚月娥竟然生出点类似“偷情”的心虚感,抢在那两人回头寻她之前,自觉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封令铎甩在了身后。
雅间很快布置出来,几人落坐开始点菜。
姚月娥走了一天满头的汗,正要倒点水解渴,转过头来,便见面前已经被递来一杯紫苏饮。
“咦?”一旁忙着点菜的叶夷简放下菜单,揶揄地瞥着封令铎道:“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怎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自束发起,可就是没再主动给我倒过茶水了。”
封令铎冷冷威胁,“饮子都堵不上你的嘴?”
叶夷简“嘿嘿”两声,瞟了姚月娥一眼,埋头继续看菜单。
菜品很快点好,伙计确认过后离开,雅间里只剩下四人,大家沉默地埋头喝饮子,谁也不出声,气氛一时尴尬到凝滞。
叶夷简扶额,心道怎么每次都这样,哪儿缺了他都跟要散伙似的,活跃气氛联络感情的重任,最后还是得交到他的手上。
于是他清了清嗓,问姚月娥道:“姚师傅今日怎么去了州桥?是有什么想买的吗?”
“也没有,”姚月娥放下手里的饮子,道:“我是去那儿附近看贡户铺子的,不看不知道……”她叹气,“看了才明白,原来上京有那么多贡户,跟建州府完全不一样。”
这一点姚月娥倒是没有夸张。
建州府内百余号商户,贡户人数统共不到十户。而上京这里,单单是一条街上,就有几十上百家铺子,打的招牌都是贡户。
不仅吃穿用看什么都有,还有好些老铺子,号称是从前朝开始就是百年的御供老店。
姚月娥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张廷怀的那帮徒弟会瞧不上她了,思及此,情绪倏然就悒郁起来。
“上京就是这样,”叶夷简笑着安慰她,“权贵多,贡户自然就多。你没听有人说,那御街上一个招牌砸下去,死的人十个里面就有三个当官的、五个贡户、还有两个是皇亲。”
姚月娥和齐猛笑起来,席间气氛终于轻松。
姚月娥问叶夷简到,“那关于藏家和藏品的事,叶少卿可有了解?我下午去那些铺子里逛过来,所谓的藏品,倒是一个没看到。”
叶夷简“啧”了一声,笑到,“都叫藏品了,那店里当然是不该有的了。”
见姚月娥疑惑,叶夷简笑着指了指楼下,“要问这藏品,姚师傅你今日可是来对了地方,看到没?那才是藏品该去的地方。”
随着叶夷简所指方向,姚月娥看见下方一块单独隔出来的区域,有人正在台上向台下客人展示手里的东西——珠宝玉器、书法字画,甚至是珍禽猛兽,应有尽有。
“拍卖?”姚月娥问。
“对!”叶夷简为自己再满上饮子,又道:“这樊楼月逢初一十五,就会举办一次拍卖,搜罗天下奇宝和名家新作,只有那些流拍了的东西,才会被出售给商户,拿去铺子上标价。”
姚月娥听得双眼晶亮,兴趣盎然地追问:“那要如何才能被选中进入藏家拍卖呢?”
叶夷简道:“我听说会有专人四处打探巡视,如果看见感兴趣的,就会提前约货。”
“原来是这样……”姚月娥恍然,“怪不得刚才问一个老板,他让我在州桥附近租间铺子,卖不卖东西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有个门面,让别人知道。”
“嗯嗯,”叶夷简喝着饮子点头,问:“那姚师傅看好铺子了吗?”
姚月娥撇撇嘴,“可我看州
桥附近的街道巷子,铺子全都租出去了,我就算想租,也没有地方了啊……”
她沮丧叹口气,倏尔想到什么,问叶夷简到,“州桥那边那个塘坊巷里有间空着的铺子,叶少卿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啊?”叶夷简疑惑,“哪间啊?”
姚月娥道:“就是张廷怀钧瓷铺对面的那个,我看位置极好,整一条街上,只有那一个铺子是关着的。”
对面捧着杯盏的人忽然抖了抖,叶夷简斜着眼去瞟封令铎,犹豫着“啊”了一声,“那个、那个铺子啊……”
姚月娥喝着饮子,接话,“我听说是一个大官的祖传产业,之前好多人找过,对方不租也不卖。”
“哦、哦哦……”叶夷简乖巧点头,不敢吱声。
“嘁!”姚月娥冷呲,不满到,“我看他多半就是个大贪官!缺不着这点钱,所以才宁愿把铺子放着长草都不租售。我还听说那个大官叫什么轰参政,怎么会有人的姓氏这么奇怪啊?”
“噗——”
旁边的叶夷简忽然就喷了嘴里的饮子。
姚月娥和齐猛齐齐一怔,赶忙递巾子的递巾子,叫伙计的叫伙计。
等到收拾规整,叶夷简才一脸疑惑地觑着全程沉默的封令铎问:“姚师傅,跟你说这铺子来历的人,不会是闽南路的吧?”
“诶?!”姚月娥惊奇,“你怎么知道?!他就看我们是一个地方的,才跟我多说了两句。”
“行……”叶夷简勉强扯了扯嘴角。
他怎么知道?
能把他那倒霉兄弟的姓从封发成轰的,大概除了闽南路,也没有别的地方了。
可是看情况,姚月娥似乎还以为封令铎只是他手下的侍卫,完全不知道他如今真正的身份。
叶夷简挤眉弄眼地询问封令铎,没曾想对方瞟一眼他乱飞的五官,送来一个“别多管闲事”的眼神。
行吧。
上官要同自己媳妇玩什么情趣,他自然是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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