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卷袖
“皇上,您怎能下此狠手!”钟一海不去理会周棋定的挑衅,对着裴九,一副天理何在的模样。
裴九皱了皱眉,反问道:“朕做什么还要给你报备?”
钟一海依旧是苦大仇深的表情,双膝却不自觉的一软,跪倒在裴九面前:“皇上,玄黄军来投的人,占了如今咱们人数的小一半,如果大家知道投诚就是这个下场,难免会心中不满啊!”
钟一海惯不懂什么叫看上级的脸色,心中埋冤裴九处理的太过武断,嘴上就也这么说了出来。
裴九不耐道:“朕这么做,自有朕的考虑,爱卿不必太过担心。”
周棋定轻哼一声,淡淡道:“这叫杀鸡给猴看,钟大人不会连这个没听过吧?从此,玄黄军旧部都会摄于咱们皇上的威严,怎么会有异动?”
钟一海横眉怒看着周棋定,恨恨道:“天下未定,玄黄旧部随时可以选别人去投奔,甚至自立!如果皇上处理不好和他们的关系,就是养虎为患!还不如都早早的杀个一干二净才好!”
钟一海这一番气话一出口,就让周棋定逮了个现成,只见他阴恻恻得道:“钟大人的意思,是咱们皇上德行不够高?能力不太行?还镇不住这帮妖魔鬼怪?”
钟一海正要辩解,就见裴九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只好暂时收了口,等着先听裴九表态。
谁知道,裴九并没打算在此事上继续纠结,他用力揉了揉额头,强打几分精神,换了个话题:“ 荆州、扬州已经被咱们占据,依几位看接下来去打哪个萧家的王爷?”
钟一海还在气头上,本想听完皇上的发言,再条分缕析地讲讲玄黄军的事,没料想裴九直接翻了篇,换了个话题问大家。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钟一海霎时就蔫了,张张嘴,连语调都有些找不全。
周棋定一见,得意洋洋的出了列,信心十足道:“豫州、徐州虽说现在名义上还是景王的地盘,但是这两个地方内部并不消停,一直牵扯着萧慎岳的兵力,无暇他顾,因此也不足为虑。然而凉州势力极大,益州又在最近被萧云齐收入囊中,我们何不趁其主力去应付鲜卑的时候,直取凉州大本营?”
裴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左手紧紧握拳,右手缓缓的摩挲着腰间别着的一个小香囊,雄踞一方的霸主,此时看起来有些矛盾,有些困惑。
清荷,你在哪?是在并州前线,还是在凉州?我若同忍冬开战,你又会站在哪一边?
沉吟半响,目光忽然扫过堂下穿着红衣的高挑男子,裴九幽幽道:“去并州,有的人养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拿出来用用了。”
裴九自从起义以来,一心想着早点寻回清荷。势如破竹攻进洛阳的时候,他还存了点幻想,以为清荷或许能在这里等着他凯旋而来,说上一句:你没让我失望。再风风光光的嫁给他。
然而翻遍整个洛京,也没见到这个他心心念念的人。那时,裴九便知道,有关他俩之间的情分猜测,可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接着,洛阳刚占了没几天,玄黄军又急着前来送死,裴九不得不先转过头去应付,更没机会去寻清荷。
如今,南方大局基本已定,忍冬也没功夫搭理他。这就给了裴九时间,让那份自始至终未变过的心,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清荷,我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大们,周末愉快!
第 75 章
“自古都是云中仙人,美人如花隔云端,云中之城,又该是何等模样?”
成山堆积的书册不知何时全都不见了踪影,案上只余一壶酒,一盏杯,和孤零零坐着瞎感慨的陆照影。
只见他抚着酒杯苦笑道:“酒壶酒杯尚且成双,我却只能自斟自饮。”
虽然已是半醉,纵使心已经迷迷蒙蒙,耳力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车外清荷的声音,如这塞北的朔风,不由分说的将他死死包围,一点不留喘、息的余地。
可,又能如何?
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
倏地,一匹快马惊起飞鸟无数,打乱了列队齐整的凉州军,直奔忍冬而来。那人自顾自的飞奔至忍冬面前,也不下马,只一抱拳,急道:“殿下!大事不好,独孤若带着不少人马已至云中郡外五十里!”
还未待忍冬等人在云中郡驻扎,独孤若就急切的要带兵前来骚扰,忍冬心道:不知是凑巧,亦或是有人泄漏了自己行踪。那正好,你们来云中郡虽然早了些,但也多少和我的意。
忍冬坐在马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还淡淡一笑,对报信的使者到了个谢,嘱咐他再去探查一番地方人数,务必要确认独孤若是否亲至。
那人一惊,心想,这睿王年纪轻轻,到底靠不靠谱,敌人打上门了,还能稳若泰山,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有后手。
更惊悚的显然还在后面,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不少将领会选择收敛起行迹,小心前行,毕竟对方蓄势待发,你却疲于奔命,一旦遭遇上不知道是谁的脑袋先点地。
可这睿王殿下偏不,他吩咐手下拿出自己的大旗,大张旗鼓的布满了整个凉州军,又安排人快马先去云中郡内,要求此人务必沿街高喊睿王殿下已经到了定襄,不日将到云中郡助战。
先前报信那人见到这一番神乎其技的操作,完全不解其意,只能搔搔手臂。看睿王殿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也四平八稳起来,便赶紧策马赶回,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待那人渐行渐远,清荷才道:“怎么,你想以自己为饵,引独孤若上钩?”
这一句乍听无波澜,细辨有千秋。
忍冬偏过头看着清荷,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忧心道:“清荷,我这一招凶险安分,你先去云中郡等我。”
清荷攥着马鞭的手已经近乎苍白,还强撑着硬气道:“为何不同我事先商量?”
忍冬叹一口气,道:“独孤若盛名早已深入人心,如果不一招制敌,将他拿下,并州的人心就散了。如果人心都散了,北边的口子就会被彻底撕开,鲜卑长驱直入,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所以你就要冒险,用睿王名头吸引独孤若主力去定襄?你若身死,这祖宗的基业不要了?”清荷声音一冷。
忍冬艰难道:“阿姐,你放心,独孤若绝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我还有陆先生帮我…”
“绝不是你对手?”清荷毫不留情的打断。
“怎么阿姐不信我?”忍冬挤出点笑容,俏皮的眨眨眼,妄想软化清荷。
“这招不好使,你别来糊弄我。” 清荷别过头去,不看忍冬,良久,又淡淡道:“天下之大,我以为你才是我的归处,你可知道?”
忍冬也慢慢低下头去,几番张口都不成声,清荷几乎能听见他唇齿的颤栗:“阿姐,这世上还有新曲新词,再不济还有那自以为是的裴九,你不会没地方去的。”
“你就这样为我打算的?”清荷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不知过了多久,神情蓦地一松,颇有些无奈道:“罢了罢了,我跟着你去便是,看着独孤若能翻出什么花子。”
清荷生气归生气,可她知道这一仗势在必行。独孤若失鲜卑此次南下的灵魂人物,更是幽州这一线战场的主帅,如果能打破他不可战神的神话,一则士气大振,二来鲜卑也会乱了阵脚,抽调冀州战场的兵力前来援助,到时候梁汶收复冀州就容易许多。
当时,忍冬与梁汶商量好,他去幽州战场直面独孤若,梁汶则去冀州战场,等着鲜卑一动,立刻被坚执锐去收回失地。接着二人成合围之势,将鲜卑赶回老家。
清荷心一定,整个人轻松不少,正欲催马前行,忍冬却拉着她的马鞍,皱着眉,严肃道:“这一趟不比益州,当时益州虽乱可无人知道我是谁,就算碰上硬茬也不过是单打独斗,我肯定可以护你周全,可这次两军交战,刀枪无眼,我又树了自己当靶子,你跟着我太危险。”
看着忍冬面容,清荷的心绪忽然就在纷纷扰扰中尘埃落定。
稚嫩的忍冬、孩子气的忍冬、坚强的忍冬、委屈的忍冬、飞扬的忍冬、深沉的忍冬,穿破时空而来的无数张曾经定格过的脸,荡悠悠的降落在这片茫茫草原,和眼前的忍冬渐渐重合。
如有棒喝,清荷突然就读懂这些面容背后的那颗心。原来,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忍冬都系于她一身。除此外,生死可以不顾,身家可以不要,没有什么不能舍去。
此刻,一切都成了陪衬,清荷看不到大军整齐步伐扬起的灰尘,看不到掀了门帘要出来的陆照影,只余下眼前美到凌厉的忍冬,她温柔却坚定道:“既知道危险,你可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说罢,策马扬鞭,当先行去。
定襄的大河果然如同清荷所描绘的那样,浩荡湍急,深不可测。
大军们有序的过桥后,陆照影一声令下,原本在风雨中伫立了不知多久的石桥被一一毁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架木桥。
这些新搭的木桥看似牢固,实则只有凉州军士才知道它们摇摇欲坠,不堪风雨。
陆照影下达完命令,急忙忙又赶到中军帐中。
这些天,他们遍寻史书典籍,陆照影终于觅得些法子。此番对付鲜卑骑兵,陆照影准备祭出压箱底的本领—阵法。
并州军本身也长年在关外,善于骑射的人绝不在少数,但这些人大多被慕容归带走,去包抄上谷郡,被郭城嗣带走去助梁汶声势。
术业有专攻,军队亦是如此。留在睿王身边的,虽说也是凉州精英,但却不十分善骑。面对来势汹汹的独孤若,要想以小搏大,以少胜多,只能靠编排得当的阵法。
陆照影将他所编排的阵势,画在了一张图上,给大家一点点的说明白,事无巨细的交代好,又嘱咐各位将军这几日勤加操练,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想起来还未数落非要跟着来的清荷。
“清荷怎么如此任性?为何不在云中郡等我们?”陆照影不再温文尔雅,神色堪称严厉。
清荷正在沉迷的看那阵法,一听有人旧事重提,本不想作答,奈何问话的人算得上时自己师傅,只好小声道:“万一独孤若不中计,还是去云中,那里岂不是一样危险?”
“不会”,忍冬忽然斩钉截铁道:“独孤若可能会猜出有诈,但绝对不会不来定襄。”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看了一遍写到一半的《秉烛游》,意外觉得还行,哈哈。
欢迎格外大大前去指点~
第 76 章
独孤家族的兴起,还是这十几年间的事情。他们和鲜卑的旧势力此消彼长,牢牢占据了鲜卑半壁江山。不过,但起正儿八经的名门望族,独孤家过短的历史,则显得像个暴发户。
故而,独孤家虽然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可也为许多真正的鲜卑贵族所不屑。也正为如此,独孤家族虽然权贵迭出,但始终还是觉得缺少点什么,只能全力在争权夺利的路上拼尽全力。
不过这些,独孤若统统不管,他身为这一代家主的幼子,从小就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加上他容貌秀丽,天资聪慧,最善行军布阵,在整个鲜卑帝国内也是远近闻名。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赞美之词,感叹之声,一身傲骨由此铸成,独孤若的字典里从没有失败二字。
此时,独孤若很不合时宜的骑着一匹老马,晃悠悠的走在队伍中央,
他本身肤色白皙,乌发如漆,加上容貌柔美,光看外表倒是有几分柔弱,但你若偶尔和他对视,就会发现这少年实在有一双不寻常的眼睛。
这是一双带着浓浓血腥和黑暗的眼睛,活像伺机而动的秃鹫,阴翳、残忍,激的人通体生寒。
“独孤将军,独孤将军”,有人驱马赶上,大概因为喊得紧急,周围军士都不由自主的为这人让出一条路来。
“收到线报,这次出战的居然是大成睿王萧云齐!”那人急忙道,语气也说不上是意外,还是畏惧。
独孤若勒马挑眉道:“哦?有点意思。”
那人又道:“如今云中城中盛传,萧云齐已经到了定襄,不日就会赶到云中。”
独孤若若有所思道:“这是想让咱们去定襄和他会会呢。”
独孤若左侧一名偏将出列,保全道:“将军,万万不可去定襄,指不定那里有什么埋伏在等着。”
独孤若不屑的轻哼一声:“埋伏?我还能怕了这个去?再说这萧云齐不过是一黄口小儿,心眼顶破天了就这钱币大小,还会有什么高招。”
偏将心道,我的独孤大将军哦,您老和这萧云齐年纪相仿,说别人是黄口小儿,这不是将自己也贬了去?
想归想,多年混迹独孤若麾下的经验还是让他开口附和了主子几句。
独孤若虽然自认天下第一等,对来的是萧云齐还是萧雨齐的并不在意,但这睿王的大名早传遍了鲜卑,此番南下居然能碰上,还是让他跃跃欲试,倍感兴奋。
于是,他下令全军朝着定襄方向全速前进,争取早日给睿王一点颜色看看。
不得不说,四条腿的马跑起来,确是要比两条腿的人快得多。不日,独孤若的大军便到了定襄附近。人困马乏的军士们,看着日头已西,本想着早点埋锅做饭,好好的喘口气再往前走,谁知道,独孤若却要求大家收起番旗,不得点明火,蹑手蹑脚的继续向定襄逼近。
独孤若这么打算,自然有他的道理。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独孤若正是想出其不意,给睿王殿下来一场刻骨铭心的夜袭。
独孤若治军一向很严格,全军一收到命令,纵然心中不解不满,可还是立刻噤声,悄默默的抹黑前行。霎时间,除了脚步声和兵器偶尔碰撞的声音外,数十万人的队伍,再无一丝多余的声响。
如此前行了约莫有一个时辰,远方终于瞧见了点点星火,独孤若派人去探,得到的回禀是,前方营帐甚多,睿王大旗招展,应当是主力驻扎处无疑。
独孤若闻言大喜,亲率两万人为先锋,信心百倍的冲上前去。
那边睿王大军似乎刚进入梦乡,只有几队兵士还在巡逻,四下里早已是万籁俱寂。
忽然一片呐喊声传来,只见一身形矫健的鲜卑将军提到冲来,一马当先的杀入营中,左劈右砍,锐不可当。
再看传说中睿王的大军,毫无防备之下,遭此突袭,竟然惊慌失措,毫无反抗便四散开来。
独孤若一举大刀,高喊道:“儿郎们,一鼓作气!活捉萧云齐者赏爵位!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