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李鹊的安慰多少安抚了李鹜,就像他说的一样,现在担心于事无补,不如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他点了点头,说:“……如今你来了,我心里也更有底了。你这一路风尘仆仆,肯定也累得够呛。帐里什么都有,你先回去拾掇,一会用饭时我到你帐里来吃,我们顺便商量下今后的计划,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漏洞。”
“行——”
“我去伙房看看,还能给你再加什么菜。”李鹜在一个分岔路口停下脚步,“对了,我派雕儿出去巡逻了,一会他回来,铁定第一时间来找你,你最好小心他的背后袭击,最近他爱上了从背后抱人——上次差点没把老子肋骨勒断。”
“知道了,大哥放心吧。”李鹊笑道。
李鹜去到伙房巡视,亲手准备了三碗素面和几个小菜。他提着食盒进入李鹊帐篷的时候,正赶上李鹍抱着李鹊不撒手,李鹊满脸通红,想挣脱又挣脱不出的画面。
李鹜呵了一声,李鹍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
李鹊连忙逃至一边,弯腰用力咳嗽起来。
“大哥!大哥!”李鹍高兴得只差蹦起来,粗壮的手指连连指着不远的李鹊,“来了三弟!来了三弟!”
“我知道三弟来了——”李鹜把食盒放到桌上,揭开盒盖拿出里面的小菜和素面,“都别闹了,快过来吃饭。”
李鹍一个箭步飞窜过来,转瞬便落了座,李鹊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等他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的筷子,李鹍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了一口素面。
“小心——”
李鹜话音未落,李鹍就叫了起来:“烫!烫!”
他张大嘴巴,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拼命往嘴里扇风,满脸委屈地看着李鹜。 李鹜白了他一眼,说:“我看你再被烫一百次,也不长记性。”
李鹍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面条咽下,望着桌上的菜却没立即动筷,那张一贯天真无忧的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
“干什么?还说不得了?”李鹜挑眉道,“非要挨一筷子才能吃得下去?” “没生气我……我就是在想,就是在想……”李鹍委屈巴巴地看向李鹜,“猪猪在就好了要是……”
李鹍的话让桌上陷入缄默。
李鹜好不容易恢复常态的面庞又被凝重覆盖。
李鹊见状,夹起几根面条放到面前吹了吹,慢慢送进嘴里,用上扬的声音道:“大哥的手艺一如既往,连碗素面都能做得如此鲜美,果然聪慧之人在三百六十行里,行行都聪慧。要是大哥当初一时兴起做了厨子,想必如今的分店已经开遍大燕了。那御膳房的庖长见了大哥的手艺,也得心甘情愿到头就拜——”
“行了行了——”
李鹜忙不迭地打断他这一时半会见不到头的吹捧。
“御膳房的庖长做饭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老子做厨子就屈才了……”李鹜挺起胸膛,“再怎么的,老子也得是个诗人。”
李鹊立即用力鼓掌。
三兄弟闲聊了一会,互问了近况后,话题转向严肃的军议。
李鹜将自己的计划向李鹊一一道出,李鹊根据自己的经验时而查漏补缺,不知不觉,桌上的茶冷了,帐外透进来的天色也渐渐暗了。
李鹍不知第几次打出一个响亮的哈欠后,李鹜站了起来,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今儿你早点睡,明早我带你在附近转转。”
“行,大哥也早点休息。”李鹊站了起来。
“一起睡三弟,挨着你我要……”李鹍久未见到李鹊,罕见地当起了粘人精。 李鹜说:“你们两兄弟叙叙旧,我先走一步。”
不等李鹊想办法将李鹍打发,李鹜撩起帐帘走了出去。
他在门口想了一会,听着身后帐篷里传来的打闹声,片刻后,抬脚走向安顿方氏的帐篷方向。
方氏的帐篷里点着一盏小灯,两个女武官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方氏坐在桌前,神情恍惚地注视着跳跃的火苗。
见到李鹜,两个女武官行了一礼,退出帐外。
“知道我请你来这里做什么的吗?”李鹜问。
“……如果你是想用我来要挟他,那就想错了。”方氏声音暗哑,“我并没你们想得那么重要。”
“我已经知道了,雀儿在宰相府的时候,是你帮助他逃跑的。”李鹜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为什么?”
方氏沉默片刻,说:“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那傅玄邈手里的血债,是不是也该血偿?”
方氏无言,神情隐忍。
“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李鹜换了个话题。
以他们明面上的关系,是怎么都不该进行如此私人的话题的。
但话题中的两人都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这种违和。
“一个跟我一起长大的人死去后,悲伤过度,慢慢哭坏的。”
“他是谁?”
“府上的一个马夫。”李鹜没有追问,方氏却给出了更多的回答,“……他是一个粗中有细,行事随心但不失善良的人。他嗓门很大,但是在在乎的人面前,总是轻声细语,生怕吓到对方。他一生没读过书,只会写我的名字。他看着粗枝大叶,实则心思细腻,想得往往比我更多,更周全。”
李鹜沉默不语地听着。
方氏依然保持着面庞上的镇定,声音却逐渐产生了微弱的颤抖。
“他驯马很有一手,是四里八乡有名的驯马人,他还很是手巧,能把朽木变成栩栩如生的各种小玩意。他曾送了我一个照着我雕的小人儿,我眼盲之后……再也找不到了,把它弄丢了……”
方氏停了下来,用几次深呼吸来努力平息紊乱的呼吸。
帐内寂静无声。
李鹜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形象,那人吊儿郎当坐在马车上,同路过的熟人笑着打着招呼。
过了半晌,他说:“既然是后天哭坏的,应该还能治好才对。明天我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必了。”方氏冷静下来,平声拒绝了李鹜的提议,“……说罢,大费周章将我接来,想要我做什么?”
“那就回答我先前的问题,”李鹜直视她黯淡无光的双眼,说,“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如果犯下种种血债的,是傅玄邈呢?”
第292章
凛冽的寒冬不知不觉降临在大燕南北。
万物萧条, 天地肃静,刚刚才经?历过战火的大燕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自打建州被围的消息传到金华后,青凤军每日派出几个大嗓门, 在城门外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地描绘着建州城破后的景象,随驾的五品以?上?京官连日跪在北春园前, 恳求傅玄邈派人去和叛军和谈。
和谈的声音在李鹜承诺和谈成功便返还太后之后越来越大。
百姓不愿打战, 将士不愿血战,官吏不愿抛弃建州城内的家眷,厌战情绪在金华城中高涨,他们本以?为青凤军拿出太后作?筹码, 便能换得新帝低头, 不料傅玄邈在同一天入住了金华城内的百年古刹金平寺, 以?为国祈福为由,闭关不出。
众人心知肚明——什么闭关,不过是为了回避青凤军的要挟罢了。
北春园中, 阿雪面色凝重, 手指蘸水, 在紫檀木桌面上?缓缓写下几个字:“官员都被拦在金平寺外。”
阿雪是服侍她的侍女,再怎么说?, 行动范围也?比她这个主子大得多, 这些时日, 沈珠曦全靠阿雪在外捕风捉影才能了解外界形势。
“……他是在逼李鹜。”沈珠曦低声道。
傅玄邈闭关不出,接下来就看李鹜要做什么,是退让一步无条件返还方氏, 还是针锋相对干脆杀了方氏,亦或继续扣留方氏作?人质?
沈珠曦清楚李鹜的选择。
“方氏要回来了……”她说?。
阿雪点了点头, 看法和沈珠曦不谋而合。
“方氏应该也?会被安置在北春园中,但方氏之前就帮过我一回,再加上?她和李鹜接触过,傅玄邈定然不会放任我们见?面。”沈珠曦细细思考着,“……还需未雨绸缪,尽早想个和方氏接头的法子才是。”
可是北春园中处处都是傅玄邈的眼?线,傅玄邈虽然人不在这里,他的阴影却时时笼罩在沈珠曦的上?方。她真的能够瞒天过海,在傅玄邈的眼?皮子底下和方氏取得联系吗?
她没有信心。
可是不能不做。
不得不做——
有一只掌心粗糙但温暖的手,在这时悄然无息地覆住了沈珠曦不自觉紧握起来的拳头。
是阿雪。
她对沈珠曦安抚地一笑,脖子上?那道狰狞的暗红色伤疤从衣领下露出了些许。她用沉静的眼?神安抚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做出口型:
“奴婢相信殿下。”
穷途末路之下,信任尤为可贵。
当?年襄州城破在即,弹尽粮绝,如今局势再坏,又坏得过襄州被困时候吗?
勇气充盈沈珠曦的内心,她用力回握阿雪的手,心下已有计较。
即便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不到最后关头——
她决不放弃!
……
建州百官眷属被困,天子又在金华被困,新帝登基后的大燕分明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一场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帝后大婚却不顾强阻拉开了帷幕。
距离大婚仅剩十?日,金华城的所有坊市都被突然勒令停业一日,所有百姓都接到了当?日闭门不出的严令。
一双双暗藏不安和惶恐的眼?睛藏在金华主街两边的门窗缝中,视线随着一辆重兵护卫的马车缓缓移动。肃杀整齐的脚步声交织着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驶过空荡荡的城市主街,在人满为患的北春园门口停了下来。
“太后!”
身穿官服的大臣一见?车里走出的方氏,不约而同倒头就拜。他们此前已在门外跪了几日,始终不能等来新帝回心转意,此刻见?了救命稻草,眼?中纷纷含上?热泪。
“太后!一定要劝陛下以?江山为重啊!”
“太后,太后——你可一定要为建州的百姓做主啊!”
方氏瘦弱的身体压在华丽繁重的太后朝服下,她低头不言不语,沉重摇曳的珠玉冠冕像要将她纤瘦的脖颈就此折断。
她亦步亦趋,在宫女的搀扶下往里走去。
有官员扑上?去想要跪在方氏脚边,被随后上?前一步的甲胄护卫毫不留情推倒。
厚重的北春园大门缓缓关上?,再次隔绝了外边的呼喊和哀求。
黄色的步舆载着方氏摇摇晃晃往北春园中而去。
方氏抬头望着远处繁花掩映,纱幔垂吊的一角楼台屋檐,道:“……那是什么地方?”
宫女一愣,下意识回答:“越国公主所居。”
说?完话,宫女就意识到犯错,胆战心惊地低下头去。好在方氏没有继续追问,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步舆在一处幽静的院落里落下后,院中宫人纷纷上?前服侍方氏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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