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顷
心被缓缓撕裂,露出无法被填补的缝隙。
很多年前,她救不了一直微笑着鼓励她的房东太太。今天,她依旧救不了和她合作了三年的来访。
她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抱住自己,汲取那些微弱的暖意。
喻婵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大概并不适合,在这个行业里继续工作了。
时间熬到周五,喻婵随意地吃了顿早饭。
坐上了回C城的航班。
裴植教授前段时间一直在澳大利亚参加学术交流研讨会,元旦之后才回国。
刚回国就听说自己的爱徒遭遇了这种事。
他深知这种创伤处理不好,可能会影响喻婵今后的职业生涯,为了这次见面,特意做了好几手准备工作。
喻婵赶到C大家属院小区,刚到中午十二点。
她照着裴植教授发来的地址,一栋楼一栋楼挨个找过去。
在10号楼下,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见到对方,两人俱是一愣。
目光穿透雾蒙蒙的冷气,打在彼此身上,像是刚经历过一场缠绵悱恻的纠葛。
很快又同时移开视线。
错身而过的时候,程堰忽然叫住她:“你,还好吗?”
喻婵顿下脚步,抿着唇笑了笑:“还可以,谢谢关心。”
他余光望到了她细弱白皙的脖颈,下意识想替她拢拢围巾,指节在身侧小幅度动了动,被理智抑制了回去。
“那就好。”
“嗯,我先走了。
他们彼此寒暄,客套生疏得像两个刚认识的邻居。
他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天地只剩下灰蒙蒙一片。
了无生机了无痕。
得知喻婵出事的第一时间,他连夜飞到澳大利亚,找到正在那参加交流会的裴植,询问相关案例的解决办法。
裴植告诉他,来访者自杀这种事,在全世界心理咨询师那里,都是难题。造成的巨大创伤,需要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咨询安抚,才能渐渐痊愈。
程堰二话没说,架着裴植就回了国。
今天专门过来一趟,也是想着可以远远地看她一眼,确认她还安好。
他就离开。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欲望。
一见到她,思念便似风中野火,肆意壮大,将脑子里的所有理智都吞噬干净。
他只能承认,他很想她,想得几乎要疯掉。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只能靠酒精和药物,才能勉强入睡。
来见她的前一晚,躺在冰冷的公寓里,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暖色的。
他的母亲并没有自杀,也没有被父亲逼成疯子。
她带着他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里逃了出去,到了一座风景如画的海滨小镇。
镇上的景色秀丽如画。
每呼吸一口,似乎都会心旷神怡。
他从小在母亲的爱里长大,每一天都是简简单单的幸福快乐。母亲更不会在他睡着的时候,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目光怨毒地诅咒他去死。
后来,他在学校里遇到了喻婵。
她陪他一起学习,一起打游戏,一起参加各种比赛。
开着赛车从终点线疾驰而过,在风狂烈的拥抱亲吻中,他从欢呼祝贺的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母亲和喻婵。
那是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
那是他生命中最热烈灿烂的瞬间。
他被她们见证着,被漫天的爱包围着,在花团锦簇中,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醒来。
空荡荡的公寓冰凉似水。
卧室里没开空调。
刺骨的冷意侵蚀着他的每一寸理智。
血淋淋的残酷摆在面前,母亲去世前的笑容,和喻婵离开前欠身鞠躬的表情,反复交替着出现在脸前,和梦里欢笑着冲他挥手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被现实压得无法呼吸。
脱力地倒在床上,望着眼前的空白发呆。
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离他远去了。
心被一寸一寸地撕碎。
他曾经竭尽全力地想抓住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指间沙,什么都没留住。
可笑人心贪婪难求。
终究不过大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程堰的梦会在正文完结之后写一个if线的番外
我私心想给他们一个圆满。
还想看什么番外可以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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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DeAngelis,T.(2008).Coping with a client's suicide.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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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新增2k)愿她岁岁安宁,日日常乐。◎
梁齐听京泓的人说,他们小程总已经在公司加了一个多星期的班,每天不到四点不下班,气得直接乐了出来。
他带着几个保镖杀到程堰办公室,坐到他桌子上,咧着嘴角冷笑:“你要是真把自己累死,你那小叔可就是最大赢家了。”
程堰手头动作没停,继续翻阅面前的资料。
“妈的,姓程的,越劝你越来劲是不是?”梁齐抽过他手里的文件,“老子后天订婚,你现在弄这一出,什么意思?”
程堰终于从成堆的纸片中勉强抬头,扔给梁齐一个眼神,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有些哑:“新婚快乐。”
“快你大爷,老子怎么偏偏摊上你这么个好兄弟,”梁齐看不得他现在这样明明难受得要死,偏偏还要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今天,要么跟我一起去喝酒,要么去我妈那跟她聊天,总之就是不能继续再上你这破班儿了。”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程堰,就把自己母亲的名号搬了出来。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管得住程堰的话,梁夫人算是仅存的一位。
听到这话,程堰眼里总算有了点儿人气,压低的眉眼中掩着黑压压的情绪:“干妈找我?”
梁齐摸摸鼻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叫你回桐城老家吃饭,说很久没见你了,想跟你聊聊天。”
程堰最尊重长辈,听到这是梁夫人的邀请,虽然眉宇间闪过一丝抗拒,但还是应了下来:“好,我知道了。”
梁齐和林安的订婚日期定在1月23日,听双方父母请的大师说,那天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两家商议之后决定,订婚宴在梁林两家的老家桐城办,结婚宴再回北城。
作为准新娘这边唯一的伴娘,喻婵提前三天跟着林安一起回了桐城。
她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南星给她放了不限期的带薪长假,不用工作还能有钱拿,喻婵经常调侃,自己年纪轻轻,就提前五十年过上了不少人就梦寐以求的生活。
两个人坐在客厅检查后天要送给宾客的手卡和伴手礼。
林安听着她故作轻松地调侃自己的现状,心里像是被剜了一刀。喻婵平时嘴上没怎么说过,可她看得出来,对于这份事业,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热爱。
现在在事业的上升期猝然遇到这种事,走不出来,她就真的毁了。
“小婵儿,”林安握着喻婵的手,“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其实更想喻婵扑在自己怀里大哭一场,把所有事都发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里已经千疮百孔了,却还要把自己全身上下武装成一块玻璃硬壳。表面上看着坚不可摧,但谁都知道,这块壳是注定要碎的。
像一枚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碎在下一秒。
相比于林安的忧心忡忡,喻婵的表情平静淡然许多。她抬眸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以后,出国读博吧。我的实践经验还是太少了,并不适合这么早独当一面。可能,我再多深造一层,以后就能多救下一个人。”
林安知道她现在仍陷在自责的情绪里。
这一点,她们做医生的,同样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面对一条鲜活生命的消逝却毫不在意。
必然会自责,会痛苦,会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再努力一点,再尽力一点,那样,是不是就能把人救下来了。
可是事实是,大家都是血肉铸成的普通人。
普通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做好,让所有人都不留遗憾。
喻婵不是不懂这些道理。
但她一直都以为,自己作为最卓越优秀的那个,应该会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至少,只要她足够专业,足够用心,肯定能救下每个向她求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