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葵
章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能不怪你母亲,这很好。奶奶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不要走她?的老路,不要识人不清误入歧途,毁掉一生的事业和声名。”
靳宴舟手指动了下。
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雨气,风一吹过就变成了彻骨的冷。
他?在这时候无比的冷静,如果一定要用章静毓的下场来警示他?,他?觉得是钟意误入他?这一场歧途,她?年纪小?因?为一场惊鸿死心塌地跟着他?,承受了本来不该有的风雨。
“父亲说我没有向上走的欲.望,的确是——我不愿意谈爱,是因?为不愿意承担被爱的羁绊和责任。但?我是个男人,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然滋生,前方的迷障忽然被扫清,靳宴舟收起?散漫的姿态,目光沉静望向远方。
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是靳长鸣,不会走他?们?的老路。我会向前走,走到她?前面?去,给她?一个坦荡而?又光明的未来。”
-
钟意从病房里醒来,睁眼是空落落的吊顶,没有一点多余的颜色,沉默着吞掉她?所?有的情绪。
她?在黑夜里默默流泪,直到靳宴舟走进来。
“吓着了吗?”
靳宴舟坐在她?床边,他?双眼皮皱褶下压,眼下有一道很深的阴影,即便倦意很浓,也依旧轻柔地拍打着她?后背。
“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钟意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臂紧紧拥抱住他?。
这是一个很深的拥抱姿势,深刻到两颗心脏紧紧相贴,他?们?的身?体轮廓几乎要镶嵌在一起?。
钟意的声音很沙哑,仔细听出有细沙碾过的感觉,她?今夜疲倦到极点,安静沉默地趴在男人肩头?,过了很久抬起?头?往前看,忽然惊觉雨过天晴。
而?靳宴舟肩头?濡湿,他?抢在她?之前承担了所?有的风雨。
“靳宴舟,我想回家了。”钟意轻轻说,眼睛因?为酸涩而?难以睁开,她?在黑暗里闻到心安的气味,像倦鸟一样依偎在他?怀抱。
靳宴舟抱着她?缓缓前行。
他?走路的步伐不曾有过停顿,掠过闻风赶来的靳家众人时也不曾有回头?。
靳长鸣急急喊他?一声:“宴舟,你停下!”
靳宴舟仍旧往前走,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在走一条和命运相悖的路途。
回去的时候钟意有点受寒,她?趴在阳台栏杆上止不住地咳。
靳宴舟偏头?看她?一眼:“进去吧,外面?凉。”
“不进去。”钟意摇摇头?,“想看看这儿,想看看这个城市有我名字的地方。”
清晨的天空像蒙上一层灰调的雾,远处薄雾冥冥,山川不见,一阵风掠过,吹起?了万家灯火,城市里开始有了亮光,隐约的车笛声像遥远的号角,这视角总和钟意在家里时候看的一样。
那时候她?总喜欢登上二楼的阳台凭栏远眺,她?在想小?镇外面?是怎样的人间,住着一位叫靳宴舟的男人的京市又是怎样一程的风景。
今年农历新年来的格外的晚,满打满算他?们?也认识了两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钟意却觉得这两年像是走过一生一样长,也许美好的回忆总是会在脑海里被拉的无限绵长。
她?静静看向靳宴舟,看他?深邃一张面?孔隐于万山含翠的薄雾中。
冷淡的眉、料峭的脊背,其实世人也总是看错他?,看他?浮金里走马观花,却不知一颗真心也最?可贵。
“提前和你说声新年快乐。”钟意转过头?,笑吟吟握住他?的手,她?像个正经的当家太太,不厌其烦地数落着,“往后你要少抽烟,要找一位喜欢的相伴一生……”
说到后面?钟意眼泪滚下来,她?却伸手抚过他?眼下,描摹他?眼下每一处痕迹,她?哽咽开口,“不要冷冷清清,要堂堂正正坐在你的位子,永远不落尘埃。”
-你要爱一个人,就不希望他?坠下高台。
钟意静静品着这句话的苦涩,她?安静地站在靳宴舟身?旁,他?们?的影子在长廊下的青色砖瓦上交颈相拥。
靳宴舟在没有光亮的阴影处点了一支烟。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抖落下来的烟灰溅落在他?手背,灼热的像某一天她?落下的眼泪,那一天他?心里想,以后哪怕有万难,也不能叫这个小?姑娘有任何的伤心。
开口好似有万难。
靳宴舟干着嗓子问:“意意,你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
钟意想了下,扬声回答,“不做.爱的乞求鬼,要做与你并肩的一株木棉。”
说这句话的时候钟意想到人生的许多画面?,从一出生就被推着走的命运,因?为重男轻女生来就被钉上弱势一方的标签,她?伪装乖巧和懂事换来父母短暂的疼爱。
一路走来的流言风雨,她?像一块坚硬的钢铁,一下也不肯被打倒。
但?是今天她?忽然想要为自己抗争一回,不是认输,只是想要单独走一条只有自己的路。
不依靠任何人,不被任何人的情感所?绑架,安安静静只走自己的路。
钟意转头?问他?:“那你呢,你的未来是什么样?”
“开一家自己的公?司。”
靳宴舟目光看向远处,后来慢慢落回她?身?上,他?把?烟掐灭,温声问,“意意,你最?喜欢哪个城市。”
“姑苏吧。”钟意想了下,“那儿有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外婆。”
“好,那我的未来就是创立一家在姑苏的公?司。”
钟意眸光颤了一下。
她?脱口而?出问为什么。
靳宴舟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脑袋。
他?半弯下腰,视线自然与她?平齐,熟悉的轻佻的嗓音传来,几乎令钟意再度想要落泪。
“为了某个小?姑娘半夜偷偷哭鼻子的时候有地方可去。”
“我才不会哭鼻子。”钟意小?声嘟囔,“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靳宴舟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刻他?神色复杂难辨,别的原因?自然有,可他?现在不能说。
没有视线的承诺就像一句空话,白白消耗少女的年华,靳宴舟不希望钟意因?为他?有任何的停留。
他?近乎平和地说:“没有了。”
钟意目光微微黯淡,视线很快习以为常转至别处。
她?的目光在原地逡巡又迟疑,轻声开口,“也许人生就是一叶小?舟,命运推到哪里就行进到哪里,谁也改变不了航线。”
靳宴舟无声地望着她?。
他?的脸在冷光里明明暗暗,没有一点惊愕的表情,他?们?的命运早在开始时就已经注定。
这场景无论在她?心里演过多少次,等真正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钟意发觉还是叫她?心里难受。
她?努力仰起?头?看向靳宴舟,竭力摆出他?们?初见时的从容。
“靳宴舟。”
“我们?就到这为止。”
第54章
京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来的有点迟, 时机却恰好?。
钟意收箱子的时候,靳宴舟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她?和来时一样东西塞不满一只箱子,好?像天生就为奔波而?生。
靳宴舟瞧了她?一会儿, 忽然开口说,“外面雪很大……”
“没关系,我叫了出租车。”钟意一口回绝,也许他是有想要挽留的意思,也许只是他惯有的绅士态度, 只是她?现?在无意再?探究。
她?是个做事很干脆的人,想好?了的决定就不会再?更改。
然而?临行前钟意还是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靳宴舟, 她?在等一个问话。
可是靳宴舟没有问她?。
他没有问她?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明明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相?爱, 明明前一.夜他紧紧抱住她?后背, 贴在她?耳边深情?呢喃。
也许他对爱的天性是收放自如。
也许理智也告诉他此刻分开是他们两个最好?的结果。
靳宴舟无法将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也不愿意看她?苟且跟在他身边。
他也曾经同命运抗争过,想要带着她?远走高飞,逃离一切牵制。
不管怎么说,这?已是他们所能走过的最好?结局。
钟意带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靳宴舟送她?的那件风衣,她?在箱子的角落摸到一枚戒指盒, 理所当然的, 那枚戒指被她?留在了原地?。
她?轻车熟路走到靳宴舟的书房,那儿有他的保险箱。
也许是最后一次的鬼迷心窍,她?盘着腿坐在地?上?想要试他保险箱的密码。
她?第一回 输了靳宴舟的生日,意料之?中的错误答案。
靳宴舟撑着手臂倚在门上?看她?动作,他好?心给了点儿提示, “意意,怎么不往自己身上?想想?”
钟意睫毛颤了两下, 她?脑袋里忽然闪过某个零星的画面,于是指尖颤抖,输入“521231”六个数字。
保险箱啪嗒一声在她?面前打?开。
靳宴舟的全部机密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敞开。
一瞬间的酸涩和复杂都涌上?心头,钟意强撑着坐起来,她?把那枚戒指静静压在最上?面的文件上?。
靳宴舟再?也忍不住。
他一把将她?整个人压在桌前,浓烈的气息侵蚀她?每一个感官,钟意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他似乎是想要亲吻她?,情?绪压迫下来却也只是埋首于她?肩头,给了一个极深的拥抱。胸腔处的长久轰鸣,就是这?一刻,钟意撞进他眼睛里。
暗欲的,像是夜色里最深的海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也许是爱,总之?他的爱太理智太克制,这?世界一切洞察人心的法器照下来,也只能窥探他三分。
钟意呼吸不能维系,像一只无法行进的帆船,整个人抱住他;
她?勾手压住他脖颈,亲吻他眼睛。
钟意时常在想她?为什么独独对靳宴舟钟情?,后来某次情?动,她?在夜色中悄悄描摹他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