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这项短则一万米,长则四十二公?里,甚至还有人从不为奔跑距离设限的?极限运动——黄金年龄是五十岁,并无声地聚集了一群业余而年长的?跑者。
这群长跑者甚至不爱跑塑胶跑道。
他们跑海边,跑山路,跑泥泞的?大雨,跑川藏,跑家门?口的?小?道。
而跑到最后,在他们的?终点前?,在呼啸而过?的?狂风里,他们追求的?,只剩「跑步」本身。
那是对「生?命」本身,对「自我」的?追逐。
通往归归家的?山路弯弯绕,银色的?车像条矫健银龙,穿过?夜里的?法国梧桐,树影下已有落叶。
“你在全力奔跑。”
盛淅说:“这件事本身,就已足够强大。”
余思归那一刹那,眼眶通红。
盛少爷忽然说透了她心中发霉的?角落。
归归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了,今晚哭的?次数太多,但是又实在忍不住——归归正想掐自己两下克制呢——
盛淅沉默了许久,忽然慢悠悠地开口:
“我看你挺在意?主导权的??”
归归:“……”
龟龟老师性格硬气,最讨厌失控感,当即带着浓厚的?鼻音,异常坚定地“嗯”了声,表示自己很?在意?。
少爷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一收,道:
“那你写个东西给我。”
“……?”
盛淅:“写完了我就把主导权还你。”
归归不受控制,好奇地问:“……写啥?”
少爷想了许久,懒洋洋道:
“检讨。”
龟龟眼睛滚滚圆:“???”
“——关于我坚决不做迎新晚会主持,”他宁静安详地道,“坚决要离京并发誓一切后果自负,回京后要对院领导及所有工作人员道歉,以此为基础作出?的?检讨。”
“……”
“——你知道的?,我当了十多年好学生?,从来没写过?这玩意?,陌生?得很?。”
然后盛淅懒洋洋道:“你比我经?验丰富,你来写。”
余思归:“……???”
第九十二章
夜里?十一点多, 余思归坐在自家客厅,望着面前清华大学抬头的专用纸,看了一小会儿, 抬头对着正在厨房里?搞宵夜的、自称这辈子从来没写过检讨的大少爷。
“你为什么随身带这个?” 思归冷静地问。
“因为要用。”他说。
“不是, ”余思归难以置信:“你跑这么大老远回来, 为什么会专门带这么一打信纸?你为什么会记得带这个?”
“因为我要用。”盛少爷懒懒道?,“检讨就是要用这种纸写的。”
“……”
问了等于白问。
余思归拿起?笔, 在抬头处写下“检讨”两个大字, 然后越想越不是滋味——总感觉姓盛的狠狠摆了她一道?, 却又抓不住切实的证据。
龟龟过了许久, 不敢就这件事讨伐他,卑微地开口?:“盛……淅,你的检讨, 是想实话实说, 还?是胡编乱造?”
盛淅顿了下,在厨房里?问:“实话实说怎么写,胡编乱造又是怎么写?”
“实话实说就是实话实说,”归归尴尬道?, “胡编乱造……就是扯一堆屁话然后说自己已经洗心革面永不再?犯,实际上说的话都是套话, 再?不再?犯也在说。。”
盛少爷突然笑了起?来:“你管这叫胡编乱造?”
然后他和蔼地问:“您是经常这么干吧?”
“……”
“嘴上说着以后再?也不敢了,”盛淅柔和地说,“三天后就卷土重来, 是吧?”
龟龟:“……”
归归终于发现少爷今晚对自己杀心还?没死,吓得一缩, 含泪问:“盛淅你、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想我怎、怎么写……” 锅里?汤咕嘟响, 少爷根本懒得搭理她,撇开锅盖防鬻,又在面汤里?烫青菜,忙完才冷冷道?:“实话实说就行了,有?什么就说什么。”
他在下面条。
归归忽然想起?,夜里?十一点吃宵夜。妈妈以前也喜欢这么做。
刹那间,她心底泛起?说不出的酸痛,仿佛包裹心脏的硬壳被去除,她的心终于开始承受最真实的疼痛。
她低头写检讨,写到一半,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归归问。
——猜到我会走,会给你写诀别?信。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
盛淅搅着锅里?的面条,手停了下。
他静了许久,说:
“是。”
“为什么?”归归问。
同桌用筷子夹出面条,码在碗里?,似乎根本懒得回答。
余思归等不来他的答案,一开口?发现声音又变了,像要哭似的,十分丢脸,却无法克制:“……但是,盛淅,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同桌仍然没回答。
他的气显然十分难消,这人又十分的难以捉摸,在厨房冲了下干抹布,用抹布包着,端起?了面碗。
“和我一样的人,在这世上恐怕有?很多。”思归伤心地说。
然后她讲:“和我一样脾气野的,这么多人里?,比我脾气更大的……比我好看的,比我性格好的,或者比我学习好的,肯定也有?。”
归归老师想到自己身上的的可替代性就难过,很轻易就把自己说得狼狈——而那些话的确从喜欢上他时,就一直在心里?,与?她相伴而生。
归归眼泪说掉就掉,丢脸地抹着眼泪,小声问:
“盛淅,从我身上,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我?”盛少爷终于懒懒开了口?。
他似乎觉得余思归哭得他满意?了,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终于愿意?勉强地开下尊口?。
然后他慵懒地问:“我在你身上当然有?想要的东西,但你肯给吗?”
他态度太过高?贵,但归归知道?自己已经被他绑上贼船,哭得抽抽嗒嗒,点了点头。
“我做、做得到的话。”
女孩子哽咽着说:“让我摘星星,肯定是摘不来的。”
听了这句话,少爷终于今晚头一回,破天荒地地笑了起?来。
他似乎终于觉得龟龟有?点儿意?思了,也觉得她今晚活该,看她哭都解气,因此故意?看她哭,看完推过来一碗面。
那碗面热气腾腾,牛肉浇头上撒着细葱丝,汤头带着酱赤色,色香味俱全?,令思归肚子里?咕噜一响。
少爷兴致盎然道?:
“我要你把它吃完。”
-
那碗面很烫。
口?味也与?妈妈的清水挂面截然不同。
但是归归吃了一口?面,鼻尖就开始因思念发酸。
扒下第二筷,泪水就颤抖着滚落了出来。
明明从口?味到卖相,都和妈妈的面完全?不同。
阿根廷诗人豪尔赫·博尔赫斯曾写:一个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所以妈妈做的清水面,归归再?也吃不到了。
但是。她哭着想。
——但是,这碗不讲究的牛肉面,也很好。
一部?叫《四重奏》的日剧中说,「哭着吃过饭的人,是可以坚强地活下去的。」
他知道?这件事吗?归归想,知道?盛淅正在看着自己,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言不发地en观摩她的眼泪,看她的动作。
她边哭,边大口?吃饭。
-
……
凌晨时,市里?起?了风。
海边刮起?北风,阵雨在风中虬结,接着雨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半夜三更,归归在客厅推沉重的实木茶几,腾出供两人睡觉的位置。
盛少爷从楼上抱了被子下来,见归归推茶几推得吃力,说:“先放着吧。”
那时他心情已相当不错,说话也和声细语,将枕头被子放上沙发,以膝盖把茶几顶开点儿,和归归一起?,给地板铺上褥子。
“……你为什么拿了三床被?”归归好奇地问。